金掌柜自來想得開。
他常說,想得開是一天,想不開也是一天。
金掌柜也很愛錢。
一個銅錢也是錢,他半分不嫌棄。
在他的字典里,他只嫌棄一樣:麻煩。
由此類推,他也嫌棄“會惹麻煩的人”。
但,銅錢和嫌棄到底孰輕孰重,金掌柜的還會另打算盤。最起碼,唐笑就在他的院子里,坐著,不說話,只吃。
唐笑不吃雞肉,但除此之外的肉食,他是來者不拒。
金掌柜的提出做道雞吃吃,被他否了,換了豬肉。還是金掌柜特地去市場扇了一片,半肥半瘦。這樣的豬肉,省油。架火,入鍋一燒,油就出來了。豬肉上桌,豬油被金掌柜存了,倒進一個小甕。
金掌柜給唐笑倒了杯酒,淺淺一杯,擺在桌上,推了過去。唐笑伸手擋了,接著扒米飯。酒杯沒穩,傾了,欲倒沒倒,翻出了點酒,又站穩了。
金掌柜的心疼,這是夢桃花送來的酒。尋常都買不到,這回是總捕頭送來的一小甕,雙掌可環,每一滴酒都價值連城。
“你不喝,也別糟蹋酒啊!”嘟囔一聲,金掌柜把那杯酒往自己這邊移了兩分。
唐笑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仍是低頭不做聲。
頭頂上一頂厚厚的云層飄過,地上的顏色暗了又明。
金掌柜覺得,今天的自己實在著實倒霉。他望了望天,望了望門,心里十分的悔。
你說我怎么就讓這個極擅長惹麻煩的主,進了客棧呢?
天有濕起來的感覺,手捏住風,都是一把的水。
金掌柜心知不妙,起身往柴房。今天偷了懶,劈下的干柴還堆在門外頭,上頭沒蓬,真下了雨,一上午的柴白劈了。
撿柴,抱起,送進柴房,出來,再一輪回。
……
等到送去第三趟的時候,他出不來了。
唐笑站在門口,身形大,遮光。他說:“我來吧,很快!” 一邊說,一邊提了柴火,摞到別人四只手能抱上的粗細大小,他從旁邊草堆里抽了幾根出來,左扎右緊,捆好,推了門,隨手一送,穩穩地落在柴堆上。
出去的路,基本算被堵了。金掌柜袖著手,靠在門邊看。反正也不用自己辛苦了不是?
早晨是砍了三剁的柴火,差不多夠一日半的生火。唐笑力大速度快,再多一個來回就全收拾停當。金掌柜一看都收拾完了,伸手打算拍拍唐笑的肩膀,那意思是:嗯,都收拾完了,你也別再這里杵著了,回吧。卻沒想到的是,唐笑直直走向木頭大料,朝木樁子又搬來幾個。
怎么形容能生動些呢?唐笑抱著比自己大兩圈的木頭,走到了近前。手臂一松,木頭一灑,咕嚕嚕滾了幾步。他抓起一根,豎在木樁上,右手拎起斧子,瞄準了,啪地下去,是齊根而斷。
再豎,再劈,第六根木頭的時候,唐笑停了,斧子一擱,把柴歸攏了,依舊是送到柴房。金掌柜的這回拍到了肩膀,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剩唐笑一人,在這略顯空蕩的柴房里,站著,發呆。
“唐笑,你在里面嘛?唐笑?你給我出來!”
客棧外,喬小鏡跳著腳喊。
金掌柜的聽見了,沒做聲,輕輕地把門一開,指了指柴房方向。喬小鏡奔得也直接。
她的步伐不算輕盈,相反,幼時苦工下得不夠,所以即便開了輕功模式,仍是聲音略重,這在唐笑耳中簡直太易識別。
他看著門口。
雨沒有要下來的意思,盡管他在心里模擬了好幾種雨淋下來自己要如何表現不屑一顧的神情。他等著喬小鏡,等一個來自師叔輩的表態,這接下來該怎么走。
喬小鏡快步搶到了院門口,一見唐笑在,心就且放下了。腳下也停,手往心口撫了一下,出了口氣,緊接著一個白眼瞟了過來。
“不就是身世么?都活了這么大,還重要么?就當沒這回事不行么?”
唐笑見狀,是苦笑連連。他知道,喬小鏡在這件事情上是無法理解的。
“那不管,你得跟我走。”
“去哪?”
“總捕頭在找你。”喬小鏡的牙根癢癢,這個家伙明知故問。
“我呀,累了。要不,你給總捕頭說,我得睡上個三天三夜才能把驚魂給摸回來。”說罷,唐笑直接趴在柴堆上,不起身了。
喬小鏡來之前,李廣給透了底。他說:“我師弟教出來的徒弟必然像他自己,這只要遇上麻煩事,是能躲就躲,能藏是必然藏。我教你一招,保準他乖乖跟你回來。”
所以呢,她眼見著唐笑耍無賴,倒也是不急。找了個木樁,拋了塊絲巾擦拭一番,撩裙擺坐下。運氣了半晌,輕輕說了一句話。
這句話,唐笑聽見了。他聽見了,人也起來了,磨磨唧唧地走到喬小鏡身旁,賠了個笑臉:“別介,別介,我跟你去啊!”
喬小鏡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頭前帶路。兩人走了。
金掌柜十分開心,朝著灶王爺臺前點了一根長香:“可保佑我吧,別讓這麻煩人再來攪局了。”
李廣李總捕頭沒在府衙,他坐在聽雨軒的雅座里頭。
他愛喝茶,尤其是當季最新鮮的茶。每個月的俸祿基本就交待在這。好在衙門管吃管喝,餓不著,睡得香。
他坐在這里,等唐笑。他知道,這個小家伙今天是必然會到。
茶沖了兩盅,仍自暗浮香。
茶得從南方的山里摘,快馬加鞭,一路急行,也要半個月。先走水路,再走山路,茶葉到底比不得當地人吃用得好。李廣曾有心愿,一旦年老,去職,就掛蓑衣一件,搖到那南方的茶山下,日日照看。
只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李廣自己知道,時政正在慢慢變差。
這都是從細微處來的。三家街那里的餃子館,開了十多年沒漲價,一盤扎扎實實的餃子十個銅錢,現在什么價?二十個!李家巷口的包子鋪,肉多面液發得好,排隊者眾,原本一個銅錢一個,如今兩個銅錢。這世道翻著倍地朝上漲。
這是要出大事的跡象啊!師傅就說過,大唐不會穩固百年不動,這動與不動之間得看人。徒兒啊,你得學會看人!
李廣是吃過大虧的。他以前看人,只看第一眼,唯一的評判標準是正不正,君子不君子。等吃了那說了也沒人信的暗虧后,他才明白一個道理:很多的君子,是沒等到機會做小人。
師弟是君子,也是小人。可惜,是已經死了。師傅留下的遺命,就只能落在這個后生身上了。李廣喝著茶,肚里轉著。
桌上的茶杯,刻下的影子越來越短,眼見著就到正午。樓下蹬蹬蹬幾聲,有人踩著樓梯正往上,隱約著聽見一句:“像牧大人您這樣的高才君子,當真是值得我們揣摩學習啊!”
話音未落,一行人出現在樓口,依次散開。為首那人,青袍素服,手里撐開了一把紙扇,上寫四個大字:上善若水。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前文中提到的牧展元。
李廣對上牧展元,剛欲說聲什么,只聽得又是一陣急促上樓的步子,喬小鏡拽著唐笑,也出現了。
預知這聽雨軒中的三方人馬又將折騰出什么事體,請看唐媽明日分解。
專題《哥從大唐來》:這可能是個屌絲逆襲的故事,也可能是個行俠仗義的傳說,也可能是個武林外傳似的爆笑喜劇,一切都是個未知數,全看三位操刀者的心情和惡趣味。歡迎關注,絕對不虛此行!
作者團成員:Candy熱汗淋漓在簡書 牧清源 唐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