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冷月懸空,如水般的皎潔月光,灑滿街道。不時,有夜風冷冷吹過,衣襟拂起,烏黑的發絲映著月光,凌亂在風中。一人,獨自在鋪著青石板的街道上,踏著如水月色,緩步前行。
不知不覺間,來到須水河畔,河岸對面的閣樓上,燈火通明,有夾雜著絲竹之聲的婉轉歌聲飄進耳中。略做思量,今夜好似并無什么要事。于是,腳尖一轉,往歌聲來處走去。
歌聲飄來的地方,是這座城池內,人盡皆知的歌樓,那人自踏進去,便受到熱情招待。畢竟,那一身絲綢月白長袍,腰間佩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地位身份不凡。
來人自然地位尊崇,手握天下兵權,就連當世帝王當面也需禮讓三分。名動天下的落羽大將軍,唯一人而已,就是此時此地來人——軒轅羽。
只是,他常年征戰在外,所以,天下人都是只聞其名,未曾有太多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所以,此時此刻,無人識得他,也并不意外。
來人眼神落寞得掃過在場眾人,聲音平淡地問道:“方才的歌聲來自哪里?”有人答道:“是我們這里新來的一名歌女,公子很感興趣?”軒轅羽聽罷,從腰間解下錢袋,遞給那人。
“以后,我來,就要她一人獨自唱給我聽就好。”依舊語調平淡。
那人打開錢袋一看,倒抽一口涼氣,連聲應好。足足一整袋黃金,就算是給那名歌女贖身,也可謂是綽綽有余。
雅間內,檀香裊裊,飄蕩開去,軒轅羽很隨意地盤坐在地板上。那名歌女跪坐在他對面,纖纖素手輕撫琴弦,婉轉凄涼的歌聲幽幽傳來。歌者想訴說的心事,聽者漸漸知曉。他驚訝得抬眸,開始仔細地審視面前的這位姑娘。柳葉眉,眉宇間哀愁凝聚,眼眸空洞無神,小巧的嘴微微泛白,白皙的肌膚上有傷痕露出幾許。如此貌美的姑娘,因那一雙沒有絲毫溫度的眼睛,讓她原本的美麗頓失許多,倒是多了幾分冷漠。莫非她也有什么傷心的往事?如她歌中所唱么?
或許,是同病相憐的緣故讓人心生共鳴,讓他突然對這么一個不熟悉的人多了一分留心。一曲歌罷,青絲散落。他出言道:“姑娘,可否讓人送來幾壺酒?”那歌女抬起低下的頭,微微點頭。然后,起身向外走去。他靜靜等待,一邊想著自己的過往,一邊回憶歌中之意。不知何時,那歌女靜立在軒轅羽身旁,看著他落寞而凄迷的眼神,似乎有幾分熟悉,不正像極了自己那般。
“公子,你要的酒。”聲音輕柔,卻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嗯,多謝姑娘。”他回神,抬頭看了一眼她。
她也正看著他,此時四目相對,略顯尷尬。她忙回身,坐到琴旁。他仍是看著她,出聲詢問道:“姑娘,可否敘上一敘?”她輕輕點頭。
“方才聽姑娘琴聲歌曲,覺得姑娘似有不同常人的過往。”他搖著杯中的酒說道。
她一怔,眼眸又暗了一暗,似在追憶什么。
“在下雖然只是聽客,與姑娘非親非故,但若姑娘愿意坦誠相告,在下愿意洗耳恭聽之。”
她聽到他的話音后緩緩回神,怔怔得看著眼神誠懇,靜靜地坐在那里等著她回話的他,終究是緩緩搖了搖頭。
“與公子初相識,實不便相告,還望見諒。方且,小女子見公子眼神落寞,又所為何事?”
他一怔,今晚竟如此失神么?還是因為心細的她看出了什么?莫非,果真是經歷相似,同病相憐?
他淡然一笑,“無他,人生孤寂,心事無人述說,如此而已”,仍舊語氣平淡。
“姑娘,可否陪我飲酒幾杯?”
“公子,我知你來此所付錢財不少。但,小女子賣藝不賣身。公子不必打什么主意了。”
“僅讓你陪我對飲幾杯而已,絕無他意。”
“小女子不勝酒力,略飲三兩杯,也算滿公子一請求,如何?”
“姑娘請便。”說罷,他傾倒滿杯,遞與她。
她輕巧接過,“多謝公子”。
一炷香燃盡,女子已有微醺之態,不過,意識仍還清醒。他見公子起身,向琴所在的地方走去,盤坐,撫琴。哀婉的琴聲緩緩流出,傾滿房間,也充滿了她的內心,勾出心事幾許。
傾訴
曲終酒盡,歌女看著他放下最后的空壺,也不知飲酒幾壺的他,緩緩起身,扶起她往內室走去,待她躺好,他為她覆好被褥后,起身欲走,卻,再也移不動一步。
她拉住他的手,像只受傷的小動物,低低地懇求道:“公子,你別走,留下來陪我說會兒話,好么?”見公子無聲應答,又忙說:“不說話也行,只要能陪陪我就好!”公子順勢沿床坐下。他身世孤苦,自然對這樣的女子或多或少是有幾分憐憫的。
也許是醉酒之人更怕孤獨,也許是酒的作用恰好眩暈。那女子在半醒半暈間,終于開口講述她的過往,而他,就那般任她握著他的手,聽她語氣低落的輕訴。他知曉,她,此刻若不握著別人的手,怎有傾訴壓抑心間許久的悲傷往事的勇氣。
“我八歲那年,父母雙親死于漠北蠻夷之族制造的那場瘟疫之中。一名云游尋藥的醫師路過,在村外的山腳下發現了我,見我尚存一息,所謂醫者高尚,于是盡力醫治,一番努力下來,很可笑的,我竟沒死。十五歲那年,于我有救命之恩的醫師家中遭逢突變。我自愿被一富貴人家買走,將那些許錢財盡數給予醫師,望能幫上對我有再生及養育之恩的醫師。”
“在那大富人家里,每日食不曾飽,活兒卻不能少做半分。或是那富貴人家的小姐覺得我的容顏較之她好,所以后來的日子里,百般刁難我。那小姐讓我陪她練習琴棋書畫,可是,在醫師家生活近七年的我,除卻熟知醫道,馬虎練字,別的我一無所知。于是,琴弦的音調不對,她打我;下棋輸,她怪我笨,也打我;作畫的顏料不全或者調的略有偏差,她仍打我。陪完她,還要拖著她帶給我的傷,繼續清理打掃院子,澆灌修剪花草,擦洗閨房地板。而后,琴弦音調恰好,她還會打我,怪我調的音色過于好聽;下棋贏,仍然打我,說我不懂尊卑貴賤;作畫的顏料恰如其分,她依舊打我,說我做得太過完美。起初只是用團扇打,最后是用鞭子抽。炎熱的天氣里,傷口就會慢慢潰爛。而這所有的痛,除了自己一人默默承受,誰也不可替代。每逢夜深,我都要反復告誡自己,無論多痛,都要忍著,不能落淚。如此,方能在實在倦極時睡去”
“十八歲那年,她開始讓我服侍她的起居,也許這是她近一步整我的打算,但是,我卻又無力改變什么。一日,我正為她梳理頭發,她望著銅鏡,夸我好美,見我沒應聲。就立刻指著我罵道‘別給你臉你不要臉。本小姐夸你那是瞧得起你,你卻連個笑臉都沒有,你地位比我還高么?整天板著臉,看見你我就煩。滾,給我滾’。翌日,官府來人,說以偷盜之罪要緝捕我,并問我,是否曾偷拿小姐房內飾品,我搖頭,說沒有。領頭的官兵冷笑道‘果然如這戶人家的小姐所說,嘴硬得很,不承認。帶回去,嚴刑審問’。被官兵帶走的時候,我回眸,看到小姐在閣樓之上與身旁丫鬟巧笑嫣然。”
“被帶回官府后,無論如何詢問,我只能說沒有。官兵們就罵我嘴硬,開始用木杖對我進行毒打,再詢問,我依舊是搖頭。而后,我被投進牢里,不久后,被吊起來,官兵用鞭子抽得我的衣服都開始破裂,肌膚漸漸被血染遍,暈倒,被涼水潑醒,依然是詢問,我卻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也不知這般過了幾天,只是隱約記得,我躺在被血染紅的茅草上一動不動。某日,聽到官兵取鑰匙開鎖的聲音以及他們的對話。‘就這么放了她?’‘差不多了。也滿足那家小姐讓她受些皮肉之苦的要求了。就給了那么多點兒錢,咱們何苦這么賣力?’當我再度恢復意識,已然身在亂葬崗深處。”
…………
嗯?睡著了?他側頭看她,卻見她正盯著一處黑暗的角落無聲落淚。他握了握她的手,語調平淡卻語氣堅定地說道:“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以后,若有需要在下幫忙之處,姑娘告知即可。”之后,兩人便是久久的沉默。也許是滿滿的悲傷得以傾倒,也許是哭累了,不知何時,他再看她,她已睡熟。他緩緩從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坐在廳室桌前,研磨,鋪紙,留下兩封字信,合門走出。
緩步下樓,恰遇收錢財那人,便說道:“那位姑娘的贖金不久會有人送來,那間雅間也會有人來出重金買下,以后,那雅間便留給那位姑娘住。多謝。”
求助
走在空曠的街道上,月光映著長袍,更顯清冷。步伐緩慢,腦海中回想的仍是那位女子所述往事,低聲嘆息,一直以來以為自己身世孤苦。原來,她比自己苦多了。未許他多想,一騎快馬急至跟前,停下,一位士兵躍下,單膝跪地。“何事如此匆忙?”他淡淡問道。“回將軍,西南之地,蠻夷各部似有兵變跡象。”士兵朗聲清晰回道。他立刻從士兵手中取走馬鞭,跨上馬,往城外駐軍飛馳而去。
翌日,她醒來,下床,走到外廳,看到桌上有書信,拿起,是給她的。她何時還會被人牽掛起?打開信封,讀罷方知,原來是昨夜那位公子寫給自己的。而今,還算好,至少,衣食無憂,不用受人欺壓。或許,遇到真的需要他幫忙的事還真沒有。于是,就把那封信隨意得放在桌上。轉身,向琴的方向走去,嗯?信封。彎腰,撿起地上被風吹落的信封。怎么會還有一封?莫非也是寫給自己的?打開信封,還真是,算是一份書信憑證。去帝皇城落雨府找他?她頓時一驚,怎么找?繼續看下去,本州駐扎的有軍隊,尋到軍隊守軍將領,遞予他此信,就可被送往落雨府。他究竟是誰?怎會有如此大的權力?
想起昨夜,果然是酒后吐真言,也許是,心事壓抑太久,無人傾訴,又恰逢他琴聲悲涼,勾起記憶,心,不堪承受吧!她輕輕一笑,不過是過客而已,何必過分在意。收起信封,放于梳妝臺前,靜靜梳理起秀發。
三月后,他率大軍凱旋而歸。她亦在閑暇時,從旁人那里聽得,他離去后,仍對她很是照顧。而今早是自由之身,有獨自的房間,就是那間二人共同飲酒的雅間。這一切,她都心存感激,只是,再無其他。至始至終,她覺得,對她而言,他只是她生命中的過客,而已。
真如她所想,只是過客而已么?只是,世間之事,怎會如人之所料那般?
是夜,閣樓之上,賓客滿座,她如往日那般,于廳中跪坐彈唱,一曲尚未盡,掌聲卻已響。眾人回首,掌聲出自一本地富甲,肥頭圓耳,連聲喝好,起身向歌女走去。只聽那胖子沉聲道:“姑娘,我聽你歌聲如此美妙,就如同你曼妙的身姿。我很是喜歡,不如跟我回去吧。往后,你定會吃穿無憂,富貴無盡。”旁邊賓客笑著接道:“你還是回去吧!人家賣藝不賣身,再說,人家好不容易恢復自由之身干嘛跟你回去?”胖子回頭道:“我家財萬貫,有什么給不了她的?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不愿跟我回去?”語畢,正視著那歌女,裝模作樣道:“姑娘,可否愿意跟我同去?”歌女搖頭。賓客中有冷笑聲發出,胖子似乎覺得有受辱之感,于是,上前,一把抓住姑娘的手,無奈她如何掙扎,也抽離不開。只聽胖子似有隱隱怒意,道:“你今夜答不答應無所謂,反正,明天自有人來將你帶回我的府邸。以后,你就是我的了”“你這屬于強搶,你別忘了這歌女是自由之身,你不怕官府么?”有誰出聲道。“呵呵”,胖子冷笑,“官府?能耐我何?”說完,松開歌女的手,拂袖而去。
她本就對富貴人家沒什么好感,對這樣的無禮之人,更是厭惡至極。只是,想到雖是自由之身,卻仍然對一些事身不由己,內心頓生無力之感。心底卻是略略的恐慌,我該怎么辦,她自問。一曲畢,匆匆回房,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銅鏡內眼神焦慮,面容憔悴的自己,仍然沒有任何辦法。驀地,看見那兩信封,她才想起信中所言。于是,拿起信件,匆匆下樓。只是,似有人收了那胖子錢財,不論她說出任何借口,還是苦苦請求,都不肯放她離去。無奈,又回到房中,坐在燭光搖曳的桌前。似想起什么,驀地回首,瞥見窗簾,于是,嘩嘩得扯下被單、窗簾之類,挽成繩狀,一切弄牢固后,從后窗,緩緩而下,才免去驚動他人。
走在孤寂的街道之上,月色清冷,夜風吹過,不禁緊了緊衣衫。一直在歌樓之內,很少對外界有所耳聞,本州駐軍究竟在哪兒,她實在不知。苦苦搜索記憶,隱約記得,某日與姐妹們同去鬧市買胭脂飾品,聽小販說,本城又新來一批駐軍。她疑道:“駐軍?”小販以為她好奇,就繼續賣弄道:“對啊,城北有駐軍,隸屬大將軍統治……”。然后,收起思緒,匆匆往北城門走去,諾大的城,空蕩的道路,夜下,卻是一人獨行。
月已西斜,方至城北,看到偌大的宅院,戒備深嚴,門外有士兵把守。上前,士兵眼神冰冷得用兵器擋住去路,語調冰冷的說道:“軍機重地,外人不得入內。”已然心急如焚的她忙取出隨身攜帶的信件,著急道:“我要見你們將軍。”士兵掃了一眼,道:將軍已經休息,若非急事,我等不便通報。”姑娘急道:“求求你,通知下你們將軍吧,我卻有急事。”那神態冰冷的士兵,看她焦急神色,不似有假,略略緩和道,麻煩姑娘把信件交予我,我這便進去通知下。
等待最是讓人著急,何況眼下這種情況。見那士兵回來,她忙上前去,卻又被別的士兵攔住,冰冷的兵器,映著清冷的月光,更添寒意,她也心里驀地一涼,難道將軍不愿見她?今夜離不開此城了?還是他留的信有誤?待那士兵走到跟前,她急問:“將軍不愿見我?”士兵道:“嗯,本以為將軍早已休息,卻不知將軍有要事在忙,實在抽不開身,就派了些許近身侍衛送姑娘前去帝皇城。請姑娘在此稍等,他們會連夜送姑娘出城”她心情經歷從失落到希望的巨大起伏,胸口不禁上下起伏,心砰砰直跳。
再見
那夜,身心太過疲憊,就那般在顛簸的馬車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待她醒來,發覺,已是傍晚時分。此刻,她已然不在馬車之上,而是在某個夕陽余暉布滿的房間內,蓋著柔軟的被褥,房間擺設簡單,格調略顯清冷。起身,下床,穿好鞋子,走動,才不禁想起一個問題,這里究竟是哪里?未待她多想,有人推門而入。她回首,是名女子,手里的托盤內是些許甜點,只聽那女子謙卑道:“小姐,你醒了,吃些東西吧。”她微微點頭,看著那女子把東西放在桌上,于是乎想到什么,出聲詢問:“這里是哪兒?”那女子略有自豪的回道:“落雨府。”她小聲嘀咕,原來已經到了。坐下,也邀那名女子坐下,開始那女子不肯,后來她好說歹說,那女子才落座。或許是遠離了那州,危險暫告一段落,心情也略略放松,邊吃,邊與那女子閑聊起。
“這府邸為何喚作落雨府?”
女子嬌笑,“因為,府邸建成那天恰逢春雨落下,公子就說,以后,就叫落雨府好了。”
“夠懶得。那,誰是公子?”
“軒轅羽大將軍啊!小姐,你不就是來找他的么?”
“額……”她略微一愣,還是答道,“是”
“小姐慢吃,待會兒我帶小姐去見公子。”
她一聽,懷著分外好奇的心,快速吃了些,就對那女子說道:“走吧,我吃好了,咱們這就去。”看到這場景,女子掩嘴嬌笑,點頭道,好。略微整理后,就一起向外走去。
“怎么往這邊走?”
“公子這個時候在習武練劍!自然要往這邊走的!”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空曠的綠草地,依然是他,一身月白色長袍,以凌厲無匹的氣勢在練劍,她就那么站在那里看著,而那名女子,不知何時已然悄然走開。似乎察覺到有人,他漸漸停下,回首,是她。而她,見到是他,劍眉星目,還是如那夜那般的服飾,想起來找他所為何事,于是上前,道:“小女子有一事相求,還望大將軍相助。”言語傷人至此,多少是刺痛了他,眼角抽搐一下,旋即,又一臉平靜。依舊是淡淡道:“何事?定盡全力助之。”她說道:“望大將軍暫且收留些許日子。”他點頭,算是許了,然后緩步走去。驀然回首,對她道:“路途勞頓,你身體太弱,記得多多休息,你是醫師,需要什么藥材來調理,告訴小玲即可,她自會安排人給你送去。”
翌日清晨醒來,梳洗完畢,依舊是那名女子來引她去用膳。期間,女子對她道:“小姐,公子昨夜連夜趕往漠北,所以,接下來的日子里,小姐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盡管吩咐。”她語調平平道:“不必稱我小姐,我也是寄人籬下而已。”那女子道:“可是,你是公子的客人,自然得尊稱為小姐。雖然,我是公子救回來的,他好心收留我。但是,公子對人很平和的,所以,不會有寄人籬下的感覺的。”她聽后只是黯然道:“那也不必喊我小姐,咱們命運相似。我叫納蘭溪,喚我溪兒就可。我以后就喚你玲兒,可好?”只見小玲微笑道:“好啊,溪兒,你跟公子一樣隨和,難怪如此有緣。其實,公子跟我們命運也有幾分相似。”她苦笑道:“怎么可能?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將軍,我們卑微在下,怎么可能命運相似呢?”小玲很難得的一臉認真地搖頭道:“不是的,公子也是孤兒,父母死于漠北異族南下征戰的肆意殺戮之中,百姓總是無辜的,卻總是這般無人問津。而我,若不是公子相救,也早已命喪異族之人手中。這座府邸之中,有不少女子都是公子救回來的,愿意留下的,就在這落雨府生活。不愿留下的,公子也不多做勉強,還派人為她們安排好姻緣,能日后在一方好人家度日。也有很多男子,被公子救回后,都心甘情愿得追隨公子左右,略有幾人留在府邸。大家都很盡力打理這里——大家共同的家。起初也有孩子,但是公子怕耽誤他們成長,就也為他們找好人家,如此對他們也算是好的照顧……”她一陣默然,原來他身世也這般,看來之前的認識是錯誤的,他與之前那些富貴人家終究是不同的。
還情
漠北,寒風凌冽,冷月如霜,他騎著雪白色的寒霜馬,身著銀色鎧甲,冷芒與寒月交相輝映,屹立在軍陣之前,身后是龐大的軍隊,嚴陣以待,銀色鎧甲月芒滿布,更顯夜的清冷,一一紋絲不動,就那么在月光下,寒風中,如同雕像般站立。不知這般等待多久,一只黑鷹落在他的肩上,他取出布條,看了一眼,然后,緩緩舉起長劍,冷月清輝映在劍身之上,冷芒閃耀,迅疾無匹的向前方一揮。然后,悄無聲息的向前行去,身后士兵也是大氣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前行,似乎生怕驚動了這月色的寧靜。而后,他站定,向左向右各劃下一劍。士兵們開始悄聲且快速得向兩翼移動,似要對敵人形成圍攻之勢。他看了下周圍士兵分部,抬頭望月,再次,舉起長劍,向前猛然揮下,直指敵營。然后,只見漫天火雨落下,敵營之中不消片刻便已然是火光滔天,火順風漲,只聽敵軍傳來慘叫聲,呼救聲,指揮聲,吵罵聲,亂作一團。這邊,井然有序。他帶余下士兵圍追逃出火海的敵軍士兵,都說窮寇莫追,卻不知為何,他今夜這般拼命追殺,毫不留情。
或許,是漠北異族傷害其雙親的血海深仇,亦或是,因為那女子父母亦是死于異族人造的病疫。
大概是拼殺太久略有疲憊,或是連續趕路,還未休息妥當,就趕來征戰。與沖出火海的敵軍猛將對陣時,他一不留神,被敵軍一員猛將用大銅錘硬生生得擊中胸骨,倒飛出去,肋骨登時斷了也不知幾根。疼痛使得他立刻清醒過來,翻身下馬,反手扣劍,長劍回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取那猛將首級。眾士兵駭然,立時趕來補救,卻聽身后一聲狂吼,一人怒沖而來,長刀橫掃,登時,有幾名士兵橫飛出去,血霧噴灑而出。他忍著劇痛,前沖,長劍舞出一朵朵劍花,擋住那人去路,免得士兵再度被傷嚴重。一刀砍來,他奮力擋住,卻已然是吃不消。卻聽那人道:“軒轅羽,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你已然身受重傷,今日定命喪我手。”那人猛然用力,一刀橫掃,將他遠遠打飛,他滑行很遠,停住。前沖,躍起,一劍劈下,長刀橫檔開去,他被彈飛而起。而后,如風中舞者,快速旋轉落下,一記豎式劍砸下,旋即落地,以迅疾之勢轉到到那人背后,左手抽出腰間短刀,抹向對方的脖頸,瞬間致命,雪霧散在夜空下。敵軍猛將剛一倒下,弓箭迎面而來,想起身后士兵,他揮劍擋下,卻已然來不及,于是,全都結結實實受下,再也不省人事。
仍是凱旋而歸,只是大家興奮度并不高。將軍不僅重傷在身,而且身中劇毒,危在旦夕。在軍中醫師勉強維持住毒性暫且不擴散后,被連夜送回帝皇城,那幾名被將軍救下的士兵苦苦請求,無論如何也要跟隨將軍的近身護衛一起,護送將軍回去。
落雨府,士兵把將軍抬到內室,她聽聞后,慌忙趕來,帝皇城內所有頂級醫師也都趕來,診脈,搖頭,說,趕路太久,毒性已擴散到心臟外圍,回天乏力。帝王及其他大將也在醫師之后趕來,聽完醫師的診斷還有士兵的匯報后,勃然大怒,怎能如此大意?他若離世,誰來為孤王鎮住那諸侯各國、蠻夷各部?然而,雖是盛怒,卻也無可奈何,只能靜待其變。醫師們離去,為其接好斷骨,穩住毒性,使其沒有繼續再擴散更廣。
其余的被救回來的女子,見這幅場景,早就默然落淚。而她,靜坐在他身旁,診脈、查看傷勢,然后,問那些仍默默站在那里的士兵,道:“那些毒箭可帶有?”近身護衛行事還算嚴謹,遞上一支從將軍身上取下的毒箭,交予她。她起身,走開,小玲悄悄跟上,藥房內,她輕拿著毒箭,在火苗之上灼燒,用刀子刮下碳黑。細細看后,開始吩咐小玲去找人取更珍貴、稀有的藥材。那一夜,她未曾合眼,讓人退下后,她獨自一人守著他。也許是她天賦過人,醫道高深,或是那位云游醫師教導有方,或許因為他身體根基本來就好。為他所配置服下的藥,竟然開始起效了。
她聽他不停地小聲又急切得呼喊著什么。靠近些,仍聽不清楚。這般模樣,好似做噩夢的小孩子?于是,她輕輕握上他的手。然后,他安定了些,又悄然入睡。
天亮時,她看了看他,然后,交代好他人,回房休息。夜晚,依舊是她一人獨自守著。這夜,不知何時,他悄然睜開眼睛。她看著他,眼神露出一絲驚喜,有種亮亮的感覺。他語氣虛弱的對她說:“水……”她立刻起身為他倒水,用勺子小心喂他。稍后,他對她說:“能為我做些吃的么?感覺好餓!”她點頭,平靜的轉身走開。
他就那般平躺著,靜靜等著。不多時,她推門而入,手里的陶瓷碗內冒著熱氣。她走至他身前,依床而坐,悉心喂下,直到將粥喝完,為他拭凈嘴角,她方起身。卻聽他語氣微弱地說道:“我吃好了。你,坐下吧。”她走到桌邊,放下碗勺,轉身走回。
依舊是沉默,他就那般看著她,她卻是盯住某處黑暗的角落,似在發愣,實則眼角余光早已留意到他的目光。他開口道:“多謝你。粥的味道,很好。”她語氣平淡地接道:“比起你的收留之恩,這些,不足掛齒!”
“那,你可知我為何當日答應你的請求?”
“我想,我已猜知一二。”
“小玲告訴你的吧!”他無奈一笑,輕輕搖頭。是在嘆息這丫頭什么都說。
她似乎讀懂了他想表達的。“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那夜,當著你訴說那般多的往事,如今,我知你一二事,也算合情!”
“那,你可有興致聽說我的三四事?”
“今日不可,你體內余毒未凈,尚虛弱,還是早些休息的好。別再過多言語了。”
“那你也回房休息吧!”
“不,我得守著你。”
“你在此,我總覺得有話想說,所以,你還是回吧!”
她無可奈何,只得點頭離去。
靜養
翌日,醒來,已過正午,梳洗完畢后,便合門往他所在居所走去。放到回廊處,只隱隱約約聽得從室內傳來接連不斷語氣嬌柔的問話聲,似乎還有啜泣之音夾雜其中略可聞之。她加快腳步向居室所在走去,至室內,發覺,賓客滿堂。她詫異,怎得如此多的少女在此。錯著間隙,她走到跟前,他身前的女子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回首看見她。立時,語氣間略帶譏諷的說道:“羽公子,哪兒找的丫鬟,這般俊俏?”他語氣平淡地說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亦是我的客人。”那女子登時一窒,臉色說不出的尷尬。她卻是滿心無奈,在想別的,心道,小玲這丫頭,定是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時至傍晚,她走出藥房,端著煮好的藥,回到他所在居室,此刻,賓客早已散去。待他喝完藥,她接過碗,立在他跟前,面上略有擔憂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注意到后,開口問她:“怎么了?有事直說就好。”她沉默片刻,還是開口說了:“這樣下去不可,你的傷需要靜養,而今來訪之人頗多,于你養傷,并非好事!”他詫異得看著她,不解得說道:“我體內余毒已清,無妨大礙了吧!”她堅持道:“不行,必須靜養。”他見她如此堅持,便問:“為何?”她繼續說下去:“漠北寒毒,表象似消,實則痕跡未去除徹底。人多處,悄然之下,心易生燥,寒毒消融,滲透全身,到時,當真無可救藥。況且,你胸骨盡斷,雖說已然接好,所用皆是奇藥。但,若沒有百日之期,非能復好如初。”他繼而問道:“何處是凈所?”她平靜得回答:“那日,我身處亂墳崗,被一迷路的樵夫遇到,把我送到一座山下,有僧人引我上山,在那一段時日,自覺的,這是我所見過,最為僻靜之所。”似乎,兩人略有所覺,不約而同對望一眼,有關往日的傷心之事,今日竟能平淡說出。他略一沉吟,說道:“那好,明日啟程,前往你所說之地。我今夜來安排我離開后的軍機處理之事。”她接道:“即是清凈之所,不能過多人前去,你帶貼身護衛九人即可,以保護你的安危。”他點頭,補充道:“還要帶上小玲、小雪那幾個丫頭,幫著你打理些什么,也好有個說話的人。”她點頭,輕聲小步得離去。
翌日清晨,她早早起床,喊起小玲,去通知小雪。用罷早膳,眾人啟程,她不解得看著他,他解釋道:“來送之人,是跟隨我多年的兄弟,現處漠北大將軍一職,離開這段日子里,由他來處理軍機事務。”語畢,回首對那位漠北大將軍微微一笑,那人點頭致意。她眼里卻閃爍不定,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出的帝皇城一百里,軒轅羽對那位漠北大將軍說道:“你回吧,不要因送我而延誤了突如其來的敵情。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今日就百里作千里吧!”那漠北大將軍眼神冰冷的對著軒轅羽,道:“大哥,小弟等你恢復的好消息,望你早日歸來。”他點頭,然后,繼續向前行去。
三日后,到達納蘭溪所說之地的山腳下,抬眼望去,云霧環繞,當真是一處僻靜之所。護衛們抬起早些時間就備好的藤木編織的架子,抬起軒轅羽,往山上走去,抵達寺廟之時,已近黃昏,室內僧人認出是納蘭溪,很快安排了一行人的入住。
在山間的日子,沒有憂慮,沒有廝殺,也沒有紛爭。歲月就這般悠悠得流淌,每日,納蘭溪為軒轅羽熬制湯藥,或許本就是體質優秀,半月之后,他竟能自理一切了,只是還不能過度活動。只好每日與納蘭溪對弈,亦或是畫上一幅畫,任由她給上成任何色彩。晴好的天氣,他們一行人走的會距離寺廟遠些,然后,那些護衛、幾個丫頭就有福了。軒轅羽席坐撫琴,納蘭溪或舞或歌,眾人總會發自內心的連聲呼好。
似乎是這山間清凈所致,似乎她本就喜歡這寂靜之地,亦或是與他在一起的緣故,不知不覺間,她的微笑開始融入進了陽光的味道。
軒轅羽及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她的變化,當然,她自己也不例外。而他,與人言語之時,音調已有溫潤之氣。至于她,早已是語氣溫柔,讓人親切那般了。一切的變化,或許,與他們二人每夜長談有關吧。如此,彼此了解不斷加深。
他的傷心往事沒有對她述說,因為,他覺得,比起她的過往,他的簡直不值一提。至少,在征戰南北前,他還有幽谷,有師傅對他那般好,那般照顧。練習劍術或者修身讀書在別人看來,或許是苦,只是,那不會有寄人籬下的階級感。他覺得,納蘭溪,是個讓人心疼的女子。而她,雖然沒有聽軒轅羽親口述說那些往事,可是,小玲可守不住,都盡數告訴了她,似在兩人間傳遞的信使。
一日,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對著他說道:“我至始至終覺得,那日,送我們的漠北大將軍沒那么簡單。畢竟他不是楚北公子,你可以跟楚北公子推心置腹。那位漠北大將軍,你還是小心的好。”他點頭,我自然知道。她輕輕搖頭,嘆道:“你呀,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他微微一笑,道:“你挺不簡單嘛!來落雨府之日不多,竟能知道僅來了幾次的楚北是跟我推心置腹之人。”她佯裝惱怒,嗔道:“哪兒有!我只是留心了下你有傷時,來人的眼神。”
山間的生活,自由而舒心,讓人在這之間生活也不自覺的放松著自己的身心。兩人的交談也漸漸沒了拘謹,反添上幾分熟人的本真味道。
“啊”似想起了什么,她嬌呼一聲,帶著一絲壞壞的笑“對了,那日,如此多的姑娘來看望你,哭的哭,問候的問候,照顧你的照顧你,看把你美得。跟我說說,你最鐘愛的是哪位姑娘?”他略帶鄙夷得看了她一眼,似在說,你也太小瞧我了。她瞪他,嚷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快點兒回答我!”
…………
晨鐘,暮鼓,日復一日,仿佛永無止境。
每天,都仿佛與昨日一模一樣,有人感覺枯燥,有人卻覺得心安,悠悠歲月,或長或短,本就在人的心間。
一轉眼,軒轅羽一行人已在這寺廟內待了近三月,每日,聽著清晨鐘聲,傍晚暮鼓,從寺內不知名的角落準時響起,默然度日。也不知怎么,早在許久前,他就仿佛融入進了著奇異的環境之中,偶爾沉默寡言,偶爾怔怔出神,卻總有納蘭溪陪著他。
臨行之日,她卻告知他,她不想離去,因為,有些問題,她沒想明白。他說,那也好,這里清靜,正合你的性子。給你留下幾個丫頭及六名護衛,想回去時,他們會送你回落雨府。
是夜,繁星點點,或許是山太高,所以,那閃爍的繁星,似觸手可及。恰值初夏時節,他們二人躺在空曠的山坡草地上,看著夜空,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不知何時,再看她,卻已悄然入睡。起身,抱起她,低頭看了她一眼,無奈搖頭。似在感嘆,這樣你都能睡著。然后,站在那里,對著納蘭溪,說了一句:“你為何不愿跟我走呢?我本想回落雨府后,就娶你為妻的。”想想,她也聽不到,苦笑一下,搖搖頭,把她抱回了居所。卻不知,在他離開她的房間后,她輾轉反側一夜。
答案
帝皇城,暗流涌動,似乎已然有人想通過一系列謀劃,一舉取代軒轅羽。畢竟,他離開整整三月而未有人知其消息,是死是活,尚未可知。不過,已然被大多數人認為是兇多吉少。待他回府,一切風波平息,陰謀瓦解。軒轅羽,師出幽谷。而自古以來,幽谷之人,唯一人可任谷主。此人,怒則諸侯懼,靜則天下定。
歲月又悠悠過了幾載?這一年冬季,大雪紛飄,落雨府前,一行人,穿著蓑笠,輕輕叩門。門開,看清是自己人,忙向里通報。人都紛紛走出屋子,幾個丫頭們欣喜地擁抱在一起,護衛們了相互一個熊抱,拍拍彼此的肩膀。她摘下蓑笠,抬頭看他,已是滿眼淚光。
“我……”
再無他聲,被他緊緊擁入懷中。
眾人寂靜,她趴在他的肩頭,任雪花灑滿彼此的發梢。只余天地雪花落下的聲音和彼此心跳。
當日夜晚,圍坐在炭火盆之前取暖,她告訴他:“那夜,我并未睡著,你的話我一一聽到。其實,我當時只是想讓你臨走前擁抱一下我。”他靜默,而她卻著耐不住了,急道:“那么,我問你,若是要讓你為我放棄你那些權力、名譽,你可愿意?”他看著她,沉吟片刻,道:“來年春季,跟我去一趟幽谷吧!”
接下來的時光,她依舊陪伴他,若他在府內。只是,不知為何,他卻經常頂著風雪出去,有時盡管是深夜。
時光如梭,陽春四月天,午后的光線很明媚。他騎著馬載她往幽谷而去,聽他一路講述方知,若非幽谷之人,幽谷無可尋,各種迷宮般的陣術圍繞在幽谷外圍,旁人近不得,也尋不得。
黃昏,夕陽西斜,軒轅羽處在自己成長的地方,一陣感慨,師傅早已云游在外,而今,坐在這石桌邊,靜靜等待納蘭溪燒的茶水。待她提水而回,他對她微微一笑,讓她坐下。她斟滿一碗清茶,遞與他,他端著白色瓷碗,看著翻滾的茶葉,輕輕一笑:“千軍萬馬,怎敵你斟一碗清茶?”她微笑,知道這便是她要的答案,也是他來幽谷要給的答案。然后,臉色一轉,哼道:“你早就厭煩了那些爾虞我詐,還非得我提出來,你再假惺惺的答應。如此,你如愿解脫了,還能取得我這樣的美貌妻子,你可真是一舉兩得,陰險狡詐無人能比啊!”他白她一眼,道:“有你這么說自家人的么?”
兩日后,陽光燦爛,春光明媚,湖邊,微風拂過,柳絲輕擺,她依偎在他的身旁,聽他述說些許事。
“楚北,你是知道的。他與我同時入幽谷,師出同門,當然,也是一起長大的。我已經將兵符之權交予他,而我,只任谷主。他在谷中之時就一直很照顧我,而他,也該顯現其才華了。我下山回到帝皇城時,若不是他幫我解決了大數難題和人物,我就……”卻再也說不下去,有人輕輕捂住了他的嘴。他看了見她,移開她的纖纖玉手,然后,溫柔一笑,繼續說道:“以后,無論你是愿意待在這里,還是回落雨府,我都陪著你。楚北給我的承諾或者說是給天下的忠告是:莫動落雨府,否則舉天下之兵而誅之。現在落雨府是獨立于廟堂和沙場之外,只是一處居所,如此而已。”沉默片刻,聽聞不遠處有聲音,她驚道:“怎么能有人找到此處?”“是楚北、秦南、燕東、吳西以及落雨府內的人來了。”他微笑答道。她奇道:“今世天下聞名的四公子?來這做什么?”
他徑直牽著她的手向來聲走去,眾人見了二人,四公子當先道:“恭喜,羽弟已然心有所屬,今夜以后,天下的美女就都是我們的了。”說罷,四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他忙攔住,接道:“喂,誰說的以后就是你們的了?若有美女投懷送抱,我可以繼續納妾啊。”四人齊刷刷得一個鄙夷的眼神,以挑釁的口吻道:“還有美女能入你法眼?再說了,就算有,你敢么?”他尷尬一笑,咳嗽了下,緩解氣氛,看看她,輕攬過她的腰,笑道:“我不敢。”眾人相視一看,哈哈大笑。
再回落雨府,已是初夏,夜風拂過,庭院內,月色如水,木質的平臺上,灑滿月光,她為他斟滿一碗清茶,陪他坐下。他端起,看著茶水中的月光,笑道:“千軍萬馬,都難敵你斟一碗清茶。好茶,好美!”她抬眸,溫柔一笑,輕輕說道:“你知,我懂,足矣。”
于山寺中,每日談天說地,聽琴音,看畫意,彼此早已心生靈犀。怎又不懂!
若愛,千軍萬馬,也抵不過你斟的一碗清茶!
輕輕地,放下瓷碗,緊緊地,把她擁入在懷中,在這如此美麗的月色下,不再分離,直至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