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山經常會夢見一個女孩，夢里她每次都笑的很開心?？匆娙粘鏊龝Α⒖匆娤掠晁龝?、看見他也會笑，他無法自拔的愛上她了。

金色的晚霞鋪在海面上，她嬌羞的低垂著頭，蘇山緊張的手下冒汗，輕輕托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戀人在夕陽垂暮的海邊擁吻，交頸的剪影美的不像話。

但是，每次一睜開眼睛，她的模樣就像潮水一般，在他腦海里退的一干二凈。

看著鏡子里朝氣蓬勃，年輕的自己，蘇山笑了笑?？刹皇菃?，今年的自己才十八，怎么會不年輕。

隔壁住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每次出門都會看見她坐在院子里望著遠方，身邊一只和她人一般大的狗伏在她腳邊。

她很沉默，幾乎從來沒和他講過話，但她那只狗不一樣，經常鉆過來和他一起玩。被老人看見她也不阻止，只是喝它回家。

外面飄著細雨，蘇山看見隔壁院子里支起一把折疊傘，老人和大狗依舊是那個姿勢。

你進去吧，不然會著涼的。下意識，蘇山說出了這句話、

老人驚訝的回頭看他，眼里的情緒是他看不清的復雜，驚喜、激動、哀傷、絕望看的他心里莫名心驚，沉默了一會，然后牽著狗進屋了。

進屋之前，她回頭朝他微笑，說了句，謝謝。

朦朧的雨中，他想，她年輕時一定很漂亮吧。

大學和他想象中一樣，有詩一樣的風景、畫一樣漂亮的女同學，各種有意思的學校社團活動。大學和他想象中又有點不一樣，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的自己和這一切格格不入，明明他和朋友勾肩搭背，談天說地，卻感覺自己是另一條平行線上的人，毫無交互。

一年的時間，他和這所校園徹底的融為一體，這樣說別人或許會覺得夸張，可他一點也不覺得。在他一踏進校門他就知道，他就有這種感覺，他屬于這里。

今天的太陽格外舒服，踩著走廊里一格一格的陰影，蘇山都覺得很快樂，只要他待在這里，僅僅站在這里什么都不做他也覺得快樂。

婉轉柔長的鋼琴聲就這樣傳進他的耳中，腳步不由自主的跟上去。白皙細長的手指在黑白健上翻飛，及腰的長發在陽光中泛著光，聽見聲響，女孩下意識回頭。

蘇山捂著自己的心臟，生怕它就這樣跳了出來。女孩沖他微笑，和夢里的女孩一模一樣，他記得那個笑容。蘇山一下明白為什么那些人說，愛情就像飛蛾撲火，哪怕只剩一堆灰燼，也要愛一場。

這種感情來的太強烈，讓人窒息，只有用盡全力去愛，才能呼吸到氧氣。

遇上什么事了，能和我說說嗎？

蘇山回過神，發現自己站在家門口傻笑，手里還拿著一把鑰匙。

老人的聲線很清冷，但仔細聽其中夾雜著柔和。她看著傻笑的青年，情不自禁的說出口。

第一次踏進老人的院子，發現里面種滿了花花草草，滿天星、百合、劍蘭形形色色的植株鮮花，這完全是個小花園，之前他怎么沒發現。

一個巨大的陰影朝他身后撲來，蘇山下意識回身將它摟住，而不是推開，動作熟練的像練了千回百回。黏糊糊的舌頭在他臉上舔來舔去，幸好老人將它喝止，不然蘇山快要撐不住那巨大的身體了。

蘇山告訴老人他大概戀愛了，無法自拔的愛上了一個女孩，而且十分強烈，他從來不相信一見鐘情，現在他不得不信。

他笑的像個孩子一樣，有多久沒看見他這樣笑了。老人看著他，眼里滿是深情和痛苦。

蘇山正低著頭撫摸老人腳邊的大狗，大狗察覺到什么，起身用毛茸茸的頭輕輕蹭著老人的腳。

又是那種復雜的眼神，蘇山看不懂，但心臟那一塊莫名覺得刺痛。

蘇山開始追求那女生，他帶她爬山，坐在山頂上，看著遠方的太陽一點一點露出，染紅整片天空，蘇山一點一點往她旁邊挪，她沖他一笑。蘇山以為被發現，尷尬的一動不動，誰知道她一屁股坐過來，兩人胳膊挨的緊緊的，蘇山的臉比天空還紅。

他帶她去秋游，她坐在自行車后面，余光看見她兩只手拼命壓著裙角，白色的裙子在風中飄揚。蘇山減慢速度，她空出來一只手冷不防的摟住蘇山的腰，笑著說，你早該騎慢點了。蘇山身體在摟上來的時候僵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軟下來。

雨下的太大，兩個人被困在屋檐下。蘇山皺著眉看著沾著星星點點泥巴的褲腳。抬頭卻看見她伸出雙手，雨珠一滴一滴被她裝在手心，她頂著凌亂的頭發笑著說，看，好漂亮的雨啊。

是啊，好漂亮的你啊。

鏡子里的人今天依舊是那樣朝氣蓬勃，蘇山看了又看，一會整理一下袖口，一會翻一下衣領，一會看了覺得不行，又重新換了一件外套。今天是他要真正表白的日子。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蘇山叫來一輛出租車，老人摟著大狗坐在一旁，手不停的撫摸著大狗的頭。

沒事的大頭，你一定會沒事的，堅持住，會沒事的。

大狗嗚咽著蹭蹭老人的手。

蘇山輕輕的敲了下活蹦亂跳的大狗，原來大狗無意中吞下了一個塑料零件，幸好獸醫將它取了出來，叮囑老人以后要多加小心，畢竟大狗現在年齡也不小了。

送老人回到家后，蘇山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交代幾句就往外跑。

老人愣神似的看著他越跑越遠的身影，直到蘇山消失不見，蹲下身抱著大狗，整個頭埋在里面。

蘇山到海邊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離約定的時間他遲到了三個小時。

在他準備回家的時候，聽見礁石的另一邊傳來聲音。他爬上礁石，看見那個女孩赤著腳在沙灘上追著海浪，心臟又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一切的一切和夢里發生的一模一樣，和她經歷的每一件事都與夢境重合，玄幻的不像真的，可她的笑聲明白的告訴自己這是真的。

你怎么這么晚才來？

蘇山看著那女孩仰著頭，刺眼的光線讓她不得不用手遮住額頭。

對不起，我有點事耽誤了。

就知道，不過幸好我還沒走。

幸好你沒走。蘇山喃喃，是慶幸，又仿佛不是，真的站在她面前時，反而不確定了。

金色的晚霞鋪在海面上，她嬌羞的低垂著頭，蘇山緊張的手下冒汗，一切和夢里一樣，但就是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恍然一瞬間，他看著面前的女孩，眼里會出現那個老人的笑容，唯一一次看見她笑的那次，她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

但也只是一瞬間，快的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蘇山輕輕托起女孩的下巴，呼吸打在他的臉上。

蘇山！

一聲尖叫從身后傳來，蘇山立刻轉身，看見老人帶著大狗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汗水打濕頭發，他從沒見過她這般狼狽的樣子，她該是優雅、端莊的那類人。

她看著他，眼里只有他，調整好呼吸后，慢慢展開笑容，那是他見過最難看的笑容。笑的比哭還難看，碩大的眼淚一顆一顆掉出來。

蘇山慢慢走過去，將她摟進懷里。

對不起，對不起，我怎么可以把你忘了。

摟著老人的一雙手上滿是皺紋。

別哭了，不是說好，你永遠只笑給我看的嗎？

老人顫抖的抬起頭，眼里滿是不相信。摸著蘇山霜白的頭發，久久的，撲棱一聲笑出聲，這是他見過最美的笑容。

戀人在夕陽垂暮的海邊擁吻，交頸的剪影美的不像話。

和夢里一模一樣。

記得你的笑，記得你的小動作，記得和你經歷的點點滴滴，我那么愛你，怎么舍得讓你流淚。

對不起，說好一輩子笑給你看的。

對不起，說好一輩子只讓你笑的。

蘇山十八歲考進一所大學，在這里找到自己的愛情和她結為夫妻、找到自己的事業成為一名大學教授、擁有自己的歸宿。

蘇山和妻子無兒無女，只養了一條大狗，名叫大頭。

蘇山五十四歲患有老年癡呆癥，認為自己還是一名大學生。

蘇山妻子聯系校方，請求他們配合演一場戲。校方不同意，蘇山的學生聯袂請求，獲得學校百分之九十學生的簽名，校方批準。

他們陪他演了一場戲，奇跡般的將他喚回。這是醫學上、科學上無法解釋的行為，他們稱之為，愛情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