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薇薇安趴在斐濟島金色的沙灘上,陽光在背上涂上性感的小麥色。黃一凡在遠處接打著電話,盡管本人不在基督城,但找他談事的人卻從未斷過。薇薇安看著正在沙灘上來回踱步的黃一凡,投射出欣賞的目光,眼前的男人令她找不到可去抱怨的地方。突然黃一凡停止走動,直戳戳的像是座雕像,可緊接著突然癱軟在沙灘上。薇薇安察覺出異常,起身跑到黃一凡身邊,黃一凡目光呆滯的看著海面。
薇薇安推了推黃一凡:“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黃一凡緩慢的看向薇薇安半響說不出話,薇薇安蹲下身又問過一次,黃一凡這才磕磕巴巴的告訴她:“徐劍鋒和KYOKO,出車禍,死了!”
“啊!什么?不可能!”薇薇安驚詫程度比黃一凡更甚。
“剛警局打來電話要我回去協助調查,劍鋒開著春的車,今早和KYOKO在1號公路上掉崖摔死了...兩個人都死了。”黃一凡一字一頓的說著。
薇薇安也癱軟在沙灘上,不肯相信朝夕相處的人竟然平白的去了。搖著頭心懷僥幸地問:“你說,咱們用的是拼音,會不會警方搞錯了?”
黃一凡一臉無奈:“親愛的,警方肯定是從房介公司那找到的我,這還能錯嘛?KYOKO是日本人....她不用拼音。而且我...”黃一凡說不下去,言語中也帶著哽咽。同時,似乎明白了什么,有股莫名的內疚和憎恨向自己襲來。待薇薇安情緒平復,黃一凡叫她先回酒店收拾行李。
薇薇安走后,黃一凡撥打起徐劍鋒的手機,結果是語音留言。他一個人在海邊點上煙,向著基督城的方向插上三顆。從一同來到基督城,再到一起買車、租房,共同的往事歷歷在目。哀傷過后,他又將電話撥給汪春。汪春此刻正在返回基督城的路上,沿路的風景和去往皇后鎮時別無二致,汪春呆呆的將目光放在上面,思緒已飄的不知去向何處。他一遍遍的對自己洗腦,堅信著徐劍鋒的事一定是某個地方搞錯,而宋迪也可以向周婷婷解釋清楚。
“春,有件事我要告訴你。”黃一凡盡量的控制情緒。
“一凡,你不用說了,我正在回基督城的路上。估計是警方名字搞錯而已,基督城的警察都是廢物。”汪春的語氣很平和,好似在寬慰黃一凡。
黃一凡聽后沒有解釋:“好,我現在也回去,保持聯系。”說完掛掉電話,瞇起眼望向大海那面的新西蘭。像是能看到遠在數千公里外的小胡子與沈丹童,他梳理每一處環節,飛速的擬定著計劃,準備送給那些虧欠他和他虧欠的人一份禮物。
128
宋迪送走汪春返回旅館,蘇珊拉著周婷婷正在說話,陶子索然無趣的關掉錄影的手機,獨自走進宋迪單開的房間,想要看看險些落入的那個‘圈套’。宋迪跑過來又向周婷婷解釋:“婷姐,這事是我辦的太混蛋,真跟小春子沒關系。千錯萬錯全是我的錯,認打認罰認處置。今天太不順了,也不知劍鋒的事是不是真的,春心里一定特難受,您就千萬別再讓他難做了!真的,要不你打我幾下出出氣,好不?”
周婷婷并不理會宋迪,徐劍鋒的死訊也令她為之錯愕,而且自己與KYOKO的關系也算聊的來,甚至某種意義上比蘇珊這個東北老鄉還多些話題。她撥打KYOKO的號碼,轉進的是留言信箱。身邊的蘇珊和宋迪也都聽得到,心中暗嘆不好。宋迪借此再來解釋:“我的婷姐,這時候咱們還是讓小春子安心去處理劍鋒的事好嗎?我跟他認識八年,他為人我太清楚。那老實的光有賊心決沒賊膽。要不然我們現在就回基督城,當面把這事說清楚?”
周婷婷抬起頭,冰冷的眼神把宋迪夾裹住,裹得宋迪打個冷顫。但能看得出周婷婷多少有些猶豫,那份說走就走的沖動少去許多。而陶子這時正從房間出來,恰巧聽宋迪說要回基督城。她雖也擔心汪春,但憑借對新西蘭的了解,知道只是被請去詢問,若真有涉案嫌疑,警方不會事先通告。然而自己被打上一記耳光,這股惡氣卻郁結在心口。她來到眾人身邊,雙手交叉在胸前:“為什么回去?就因為男人和女人睡了一晚?不要搞錯,這里是度假的地方,就是男人和女人來睡覺的。”
陶子的話輕松挑逗起周婷婷的怒火,周婷婷嗔怒道:“你昨晚上和TONY到底有沒有...?”周婷婷一早醒來發現蘇珊姐妹不在房間,床鋪也沒有被動過的跡象。于是起床準備去找汪春,結果發現酥胸半裸的陶子,這很難不令她亂想。好在一番解釋知道是宋迪與蘇珊搞出來的鬧劇,可眼前即便自己想留下來,也需要一個理由。
陶子心里極其得意,女人間的爭奪哪怕是一文不值,甚至爭奪的東西根本不存在也會爭下去,只要對方不松手自己也絕不松手。于是故作媚態的將酥胸擠了擠:“你覺得呢?難道一晚上我們就對著聊天嗎?”
周婷婷原本緩和些的情緒再次爆發,甩開蘇珊的手帶上行李沖出大門。宋迪追出去,蘇珊心底也埋怨姐姐不該那樣說話,跟在宋迪身后也出了旅店。宋迪在門口攔下周婷婷,周婷婷憤怒地吼著放手,淚水在眼眶里旋轉。宋迪詞窮不知如何去勸慰,卻不敢松手,幸好蘇珊追出門說是要與周婷婷單獨聊聊。
周婷婷神情間滿是寒氣,背好行囊順著皇后鎮上的導引牌向長途車站走去,蘇珊緊跟在她身后,叫周婷婷慢些走。走了近十來分鐘,周婷婷來到巴士站買了車票。距離啟程時間還早,她找個座位坐下,淚水輕悄悄從臉龐上掠過,是為自己的委屈而傾灑地哭泣。周婷婷抱著背包,冷冷的望向巴士站外的皇后鎮。蘇珊遞著紙巾:“婷婷,我姐是在瞎說。這真是個誤會,咱們這么長時間的姐妹,你要相信我。”
周婷婷依舊看向窗外。
蘇珊想要找些說話的由頭:“如果非要回去也好,可以看看TONY哥那邊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說劍鋒哥死了呢?這也太不靠譜了。”蘇珊見周婷婷依舊沉默不語,這讓她也不知再如何接下去。兩人在長途車站的等候區坐著,空氣足可以勒死人。不知過了多久,周婷婷低著頭一頓一挫的說道:“你回去吧!”只有幾個字,聲音也不大,但蘇珊卻像是遭受電擊般,毫無能力去拒絕。蘇珊磕磕巴巴的問她:“我回去?你一個人可以嗎?”
周婷婷沒有答話,她無甚想去對蘇珊說。
蘇珊又看了看周婷婷,本想勸她留下來,或是將誤會解開,可這里的空氣太過凝重。不得已取出紙巾放在好友的手里,起身離開了候車大廳。出門前回頭望了望著周婷婷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似會是一場訣別。
蘇珊出了車站快步向旅店走去,她急著回去見姐姐,想要問一問她與汪春之間到底有沒有發生關系,為何要對周婷婷說出那種話。親情與友情,最是拿捏不好的天秤,這一刻全落在蘇珊的手中。
捱到發車,周婷婷登上大巴,看著皇后鎮漸漸離她遠去,然后在一個坡道被徹底甩去。皇后鎮的美,如人間的桃源,這是她所憧憬愛情的模樣。但沒想到僅一晚,這片美的世界就已經不屬于她。她找來紙筆想給汪春寫信,落在紙上的每個字都配合著遠離的車輪在她心上滾動。車窗外的教堂、湖畔、群山、小屋與羊群與來時別無二致,似乎還能看到來時在汪春身邊合影的景象。
臨近基督城她給父母撥通電話,一如往常的說著話,只是在掛斷前加上一句:“媽媽,我想轉學到北島,讀完今年就去英國。”掛上電話,周婷婷看著攥在手里的信,抬手撕的粉碎,紙和心碎的無法拼湊。如此,就不會再有人知道她對汪春的感情,和她想對他說的話。這世上這樣的事很多,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就這樣沉入了尋常的生活中。她捫心自問,自己是經歷不起這場戀情的,與汪春的戀愛來的太快、太亂、太過復雜、令她無從招架。她只想離開這場絞碎人心腸的漩渦,躲得越遠越好,免得自己心碎他人傷。
人間大部分矛盾來自誤會,而大部分誤會來自自以為是。
129
汪春被帶到基督城警局,安置在詢問室里,沒有想象中的雙面鏡或是攝像機。詢問室里簡單的不能再簡單,最多是比倉庫干凈些。一路上他努力的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場誤會,可能徐劍鋒和KYOKO正在某個海濱小鎮上吃著龍蝦,忘了開手機。
時間一分一秒的煎熬著他,過了許久也不見有人進來,他焦躁的站到門前透過窗戶向外看。警局里人來人往,但看不懂他們都在忙些什么。看過一陣,實在等不急,推開門攔住經過的警察:“我在這里已經坐了很久,你們警局說我的朋友遇難了,叫我來協助調查。可你們沒有人過來問我話,也沒有人解釋現在的情況。我領教過你們警局的辦事能力,但這次玩的有點過分吧?我家被偷你們懶得管也就算了,現在你們說我朋友死了,這可不能開玩笑!”汪春極力的克制心中的憤怒,但還是不免新仇舊恨裹在一起。被攔住的警察摸不著頭腦,擺擺手莫名其妙的離開,留下空愣愣的汪春呆在原地。這時一名體態臃腫的警官端著紙杯咖啡過來,胖胖的臉上嘴唇上蓄著胡子,看面相極是和藹。
胖警官看著汪春又看看汪春背后空著的訊問室,再拿起手中的文檔夾子看了看,抬起頭詢問:“CHUN WANG?汪先生?”
汪春見到終于有人來過問話立即回答:“對,是我,你們說我朋友遇難有問題要問。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什么事,我的朋友怎么可能死,昨天早晨我還見到過他,是不是你們搞錯了?”
“汪先生,這樣,我們還是去里面談吧!你要來杯咖啡嗎?”胖警官問道。
汪春沒心情去喝咖啡,催促著胖警官回到訊問室,胖子扭扭屁股卡在椅子上開始說話:“你好,我是菲尼克斯,你可以叫我菲尼。現在事情發生了一些變化,所以不得不遺憾的告訴你。你不再是這起案件的證人,而是犯罪嫌疑人。所以我們必須扣留你48小時,暫扣你的護照,直到找到證明你無罪的證據。”
“什么?我是犯罪嫌疑人?”汪春無比震驚,激動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是的,我想是的。”菲尼克斯又看了看手上的檔案夾。
“為什么?”汪春不解。
“因為新的證據表明這不是一起簡單交通事故,而是..”菲尼克斯警官仔細看著材料解釋著,但未說完就被汪春打斷:“你先告訴我,我的朋友JIANFENG XU到底有沒有遇難?”
菲尼克斯警官抬起頭眨了眨眼:“對,你是對的。應該先確認死者身份。可能最近在減肥血糖消耗的太多,你看我都搞糊涂了。那你來看看這兩個死者是不是你的朋友。”菲尼克斯警官將手中的夾子翻過幾頁遞給汪春。
汪春接過來一看,汗水頓時從頭皮里鉆出來,照片的確是徐劍鋒和KYOKO,姓名和樣貌無誤。他茫然的說不出話,一路上的祈禱在這一刻化為灰燼:“這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是你們搞錯了,這只是護照上的照片,不能證明他們已經遇難。”此時他心中已經知道結果,但仍舊在掙扎著不肯接受。
菲尼克斯警官做了惋惜的表情:“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再翻一頁。不過要做好心理準備,一般情況下我不建議非專業人士直接看的。”
汪春不等菲尼克斯警官講完,急忙向后翻了一頁。后一頁是事故現場的照片,徐劍鋒渾身布滿血痕,雙眼閉合不緊,七竅向外淌血。KYOKO稍好些,卻也是蒼白的毫無生機,汪春腦子‘嗡’的被炸開,呆呆的盯著桌面,文件夾滑落到地上。
菲尼克斯警官拖著肥胖的身體從地上撿起文件夾,看著發呆的汪春,用肥厚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汪春回過神來,突然站起來,捶著桌子近似咆哮道:“他們是怎么死的?昨天早上還是好好的,怎么就死了?你說!你說啊!”
汪春的怒吼把菲尼克斯警官嚇得忙翻開檔案夾,用手指著上面的報告:“是這樣,我們今天清晨接到報案。在一號公路靠近18號路段上有車輛墜崖,接著出動警車及救護車前去搶救。當趕到現場時,兩名受害者已經失去生命體征。起初認定為交通事故,通過現場死者的證件確定兩人身份,所駕駛的汽車是屬于你的車牌為NB83818的黑色馬自達MX-6。很遺憾你的車已經撞毀。”菲尼克斯警官說到這里很遺憾的看了一眼汪春,汪春哪里還在乎車,催促著胖菲尼繼續說下去。菲尼克斯頓了頓:“我們托運回來后,技術部門例行車檢。結果發現一條對你不太有利的證據,很可能這個案件由交通意外轉向蓄意謀殺。所以你的身份也從協助調查變成犯罪嫌疑人。原本是請你確認死者身份,現在只能由你的另外一位室友黃先生去完成。而你,汪先生,你不得不在這里被扣留48小時來回答我們警方的問題。當然,你有權聘請一位律師在場陪同你,我想要提醒你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非常的嚴肅。”
汪春聽到案件將有可能是蓄意謀殺時,近似抓狂:“聽著,我不需要請什么律師,我就想知道什么信息對我不利,還有別說扣留我48小時,如果是蓄意謀殺,沒抓到兇手我是不會離開的!我他媽就耗在你們警局!”
“汪先生你冷靜,我只是說發現對你不利的證據而已,你不要激動。我們在汽車底部制動液輸送管上發現人為破壞的痕跡,所以判斷是蓄意造成汽車制動系統失零而致使車輛墜崖。”
汪春聽后懵做一團,他把錢借給李墨后,為省錢汽車一直放在車庫里。這段日子都是蹭著宋迪的車上下學。自己的車為何會被人動手腳?而車也是這幾天徐劍鋒才開口借的,那破壞制動的人是沖向自己,還是沖向徐劍鋒?是自己的仇人還是徐劍鋒的仇人?一個個無法解釋的謎團令他傻在當場。他想不出答案,于是對菲尼克斯警官道:“那好,你們不是要詢問我嘛?那趕緊問,問什么都可以,快點抓住那個兇手,我想要知道那個混蛋是誰,快問。”
“汪先生別激動,我剛才是給你解釋一下整件事的情況。按照我們的程序,審問必須兩名警官同時在現場,而且還要簽署邀請律師的文件,以及簽署你所提供證詞的真實性的文件,還有要簽....”菲尼克斯警官放下咖啡,又翻起文件夾。
汪春看著菲尼克斯警官不緊不慢的動作,看的心焦:“我只求你們快一點,OK?”
“不要急,我們警方也很重視這起案件,你要知道很少有觸動兩個國家領事館的案子。所以你放心,我們一定會迅速及嚴謹的處理。而且,哦...我好像忘了一份文件,你等一下,我去取過來。你放松些,而且,著急也沒用,我說過必須兩名警官同時在場。我的同事在吃下午茶,所以正式詢問還要有段時間,你最好先休息一下。”胖胖的菲尼克斯警官起身去取漏掉的文件,走到門口又想起什么,回身問向汪春:“汪先生,你真的不需要咖啡嗎?我可以幫你帶過來一杯,或者吃點什么?”
人,用前半生尋找自己,再用后半生面對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