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鐮之夢(under taker?)

它做夢了。

它夢到自己不是躺在葬儀屋爬滿蜘蛛網的角落里,而是在他的手上,銀色的刀鋒還在流淌著死者的鮮血,穿過自己空洞的眼眶。

那時的死神意氣風發,他的笑容高傲不羈,他回收過無數偉人的靈魂,他與惡魔有過斗爭。

他握著它經歷一場又一場血雨,他漫不經心地去追逃亡的走馬燈,他帶著笑容和世界周旋。

他的一切它都看在眼里。

是的,那個死神的一切。

然后,好幾百年過去了。檔案室依舊不會被填滿,回收靈魂的任務依舊從不會在記事簿上有所減少。

他的笑容開始變得寂寞。

依然是蔑視著一切,卻開始寂寞了。

黑暗的城市街道,死神就著慘淡的月光一頁頁翻動記事本,看著懷表等待時間。

他撫摸人類的身體,然后刺穿他們的骨肉。它仰望到月亮,圓而且清晰,但是幾百年的夜晚它也看過許多許多次,不再有何值得驚喜。

有月光的、靜謐的城市角落,流動著遠處小提琴演奏的夜曲。

死神的銀發和眼鏡被靈魂的光芒照射著,反射出冷光。

他伸出手去抓住那些從刀口涌出的走馬燈膠片,手心被劃出了血,他笑著,毫無意義地笑著,把它舉起來親吻它背對刀鋒的荊棘,那上面有快要凝固的血腥味。

就是在那段時間,死神認識了一個少女,一個人類少女。

死神一定是很喜歡女孩的,它感覺到他的生活被點亮了,除了日復一日的工作和沉默外,他幾乎每天去看望少女。

那段時間它只有靠在玫瑰叢邊看他們跳舞的席位,他們在花園里舞蹈,音樂是八音盒里簡單的幾首舞曲,但仿佛是有交響樂團在為其伴奏的豐滿和光明。

女孩裙擺伴隨著風和節奏搖晃,她舞步輕盈,踩在小徑石板上,死神安靜地笑著。

濃郁的花香穿透它空蕩的胸腔,纏繞在肋骨間,涌進它的頭骨里,讓它感覺自己變成了淺淺的粉紅色。

它抬頭看著月亮,沒有云的夜晚月亮圓而且明亮,如水照亮女孩清澈的眼睛,如紗籠罩在男人慘白的皮膚上泛起朦朧的溫柔。

連空氣都美好的過分,它在夢里想。

女孩很可愛,會唱歌、會彈鋼琴,也會講完全不知有何幽默之處的笑話。

她喜歡他披下頭發的樣子,她喜歡修理他的指甲,她不過問他的一切。

依然是面對死亡盡頭的死神,卻開始微笑著寵溺一個人類的悲喜。

他刷洗它沾上的靈魂的眼淚,他守望著少女一天天長大。

后來突然有一天死神說他厭倦了。就是那一天,它離開了一扉扉沾著紅色與死亡的紙頁,他帶著它走了。

“嘻嘻嘻……你覺得這個怎么樣?”

葬儀人有些瘋癲笑著,把它舉起來晃了一圈。

它看到寫著“UnderTaker”的店牌,店牌上一只骷髏頭俯視著他們。

于是它變成了插在墳頭的卒塔婆,有時候擺在店門外,有時候在潮濕的角落積灰,蜘蛛爬過去在它身上結了好幾層網。

有時候死神又會把它用布擦干凈了,笑嘻嘻地和它說一些話,只是說話而已,內容往往可以從棺材的木料扯到英\國女王。

它有時覺得他這樣也很好。

少女經常來,她現在已經完全從女孩蛻變成了美麗動人的尤物,不過依然喜歡講蹩腳的笑話,他笑得很夸張,結果把少女也逗笑了。

她穿著漂亮的裙子和鞋子,但她卻喜歡這個狹小灰暗的葬儀屋。

她和他一起坐在棺材上喝裝在燒杯里的袋裝紅茶,一起吃骨灰盒里味道詭異的骨頭餅干。

她總會說很多很多的話,興高采烈地講述她的生活。那些離他很遙遠,但他看著她,很安靜地笑著。

他們是那樣奇異的、美妙的,構筑起了別人進不去的玻璃城堡。

有些晚上,燭光和影子搖搖晃晃,葬儀人和少女跳舞,跨過枯骨和碎裂的墓碑,在棺木的縫隙間旋轉。

留聲機穩穩地一圈又一圈轉動,音樂在夜里安靜地滯留在葬儀屋的角落里。

它靠在屋外,透過屋檐,可以看到一輪圓月,溫柔地鋪撒著淺色的光芒。像夢境一樣,把倫敦城浸透在海底。

過了幾年,她結婚了,冠上了Phantomhive的姓氏。

她不常來了,他的生活就像是普通的葬儀人那樣每天反復地過去,他終究是和死亡過不去的人,他看著一個個黑色的房間埋到黑色的地底下,想著何時會輪到他認識的人。

葬儀人瘋瘋癲癲地笑,他為倫敦的黑暗販賣情報,他對于那些黑暗的角落了如指掌。他也認識了娶走了她的Phantomhive伯爵。

他還是他,這是不會改變的。那種隱藏著瘋狂和偏執的、高傲不羈的笑容不會消失在帽檐的陰影里。

但他會把唱片放在轉臺上,唱針劃過細密的紋路,他懷抱著空氣跳舞。

這一年萬圣節前夜快要降臨的時候,門外傳來了細細的敲門聲。

因為是葬儀屋,所以不會有孩子來討糖果,他站起來去開門,一邊笑嘻嘻地說,“小店已經關門了呦……”

但是他推開門就沒有再關上,因為門外站著她和她的孩子。

街上擺著一排挖空鼻子眼兒的杰克燈,照得整條小街晃晃悠悠的一片暖橙色。

她彎起眼睛開心地笑著。

歲月沒有改變他一絲一毫容顏,人類卻有許多改變,她變成了美麗的少婦,看上去比以前溫柔,笑容倒是一如既往的帶著點俏皮。

“文特森,這時候應該說什么?”她笑瞇瞇地把五六歲的小男孩往前推了一步。

男孩穿著小小的巫師裝,帶著尖頂巫師帽,手里提著一個南瓜做的小籃子。抬起臉用大大的清澈的藍色眼睛看著葬儀人,伸出手,“Trick or treat。”

“……抱歉吶,小生這里沒有糖。”葬儀人晃蕩著袖子這樣回答。

“誒……既然這樣——那可要開始搗蛋啦。”然后他和母親一起露出無瑕的笑容。

男孩和她的母親在葬儀屋里的每個角落點滿蠟燭和、蕪菁燈,在柜臺上撒上了一把彩色的糖果。他們坐在棺材店里講鬼故事,小小的文特森差點嚇哭鼻子,把糖果咬的吱嘎作響。

臨走的時候,男孩把南瓜套在了它的頭上。

金黃色的南瓜支楞著三角形的眼睛,咧著嘴笑。

他們走后,夜晚又變得安靜了,葬儀人沉默了很久,慢慢把蠟燭一只一只滅掉,他拾起地上的彩色糖紙,一張張展平。

月光和冬天的冷風從沒關的門外透進一片黑暗的店面,他的眼睛在銀色的劉海下安靜地垂落著目光,看著蒼白之間帶著黏黏的甜味的糖紙。

它頂著那顆南瓜腦袋,在十二點的鐘聲里入睡。

那真是一個靜謐的晚上。

杰克燈在依然在屋外燃燒。

除了葬儀屋里常有的木屑味和死亡生冷的氣味外,還有糖果,還有烘烤地暖洋洋的南瓜香。

……

它醒了。

從漫長的夢寐中醒來,葬儀人正在它面前。瘋瘋癲癲的曾經的死神彎下腰沖它一笑,然后突然在它頭上套了一只刻著怪臉的南瓜。

它想起來,今天原來又是一個萬圣節的前夜。

葬儀人抱著它坐在UnderTaker的屋檐下。

陽光垂在陰云的天邊快要落下去,天空是附著一層黑的白灰色。小路上擺著長長一排南瓜燈,燭火剛亮起來。

它靠在他的肩上,一縷銀色的長發落在南瓜三角形的眼睛里。

夜幕未降臨,隔一條街上已經傳來了孩子們的笑聲。同時萬圣節的派對也快要開始了。幾把提琴的音樂聲響起來,故意迎合鬼節隨意試演的怪異音節,人群中又傳來笑聲和掌聲。

萬圣節比以前要隆重了許多,但這里依舊是安靜的,只有燭火因為吹進南瓜面孔里的冷風噼啪搖動。

他用長得嚇人的黑色指甲剖開窸窣作響的塑料紙。

葬儀人在吃糖果,吃那種用彩色糖紙包裝地花花綠綠的水果糖,嘴里含糊不清地笑嘻嘻地自言自語,“吶,你說,會有小孩子來討糖吃嗎?”

它默默地想,這么可怕的地方就算是萬圣節也不會有人敢來的。

——再說……她已經死了很久了。

突然有一滴冰涼的水珠打在南瓜掛著笑容的油亮的臉龐上。流過橙黃的南瓜皮低落打濕了它身上的金剛咒。

它有些詫異地往上面看,徒留下黑暗的天空開始下雨。

看樣子今夜不會有月亮。

它頂著南瓜面具躺在角落。南瓜在笑,而它昏昏沉沉地聞到夢里的甜香。

Under Taker關上了門。

南瓜燈一盞一盞熄滅,微弱的燭光淅瀝的雨聲,人群停止狂歡,十二點的鐘聲,唱針搭在黑色的唱片上,開始悠悠轉動。



【End】

20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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