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看。2016.6.22—23,極熱極曬。卷一(上)
-P14布蘭尋思片刻后反問:“人在恐懼的時候還能勇敢嗎?”
“人唯有恐懼的時候方能勇敢?!备赣H告訴他。
Bran thought about it. “Can a man still be brave if he’s afraid?” “That is the only time a man can be brave,” his father told him.
-P14—15 “人惟有恐懼的時候方能勇敢?!备赣H告訴他,“你知道為什么我要殺他?”
“因為他是野人,”布蘭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們綁架女人,然后把她們賣給異鬼?!?br>
父親微笑道:“老奶媽又跟你說故事了。那人其實是個逃兵,背棄了守夜人的誓言。世間最危險的人莫過于此,因為他們自知一旦被捕,只有死路一條,于是惡向膽邊生,再傷天害理的勾當也干得出來。不過你會錯了意,我不是問你他為什么要死,而是我為何要親自行刑?!?br>
布蘭想不出答案?!拔抑恢绖诓獓跤袀€劊子手?!彼惶_定地說。
“他確實是由王家劊子手代勞,執行國王法律,”父親承認,“在他之前的坦格利安諸王也是如此。但我們遵循古老的傳統,史塔克家族的人體內仍流有‘先民’的血液,我們相信判決死刑的人必須親自動手。如果你要取人性命,至少應該注視他的雙眼,聆聽他的臨終遺言。倘若做不到這點,那么或許他罪不至死。”
“布蘭,有朝一日你會成為羅柏的封臣,為你哥哥和國王治理屬于自己的領地,屆時你也必須執掌律法。當那天來臨時,你絕不可以殺戮為樂,亦不能逃避責任。統治者若是躲在幕后,付錢給劊子手執行,很快就會忘記死亡為何物。”
-P19【艾德同意養小狼。但要自己動手?!?br>
父親若有所思地看了瓊恩一眼,羅柏急切地打破沉默,“父親,我會親自喂養小狼。”他保證,“我會用浸過溫牛奶的濕毛巾喂它?!?br>
“我也會!”布蘭連忙跟進。
公爵意味深長地審視兒子,“說起來簡單,真要做可不容易。我不會讓你們占用仆人的時間。假如你們真要養這群小狼,就得一切自己來,知道么?”
布蘭熱切地連連點頭,小狼蜷縮在他懷里,伸出溫熱的舌頭舔舔他的臉頰。
“你們還得親自訓練它們,”父親又道:“我保證馴獸長和這些怪物將毫無干系。倘若你們把它們練得殘忍成性,或有什么閃失,那么祈禱天上諸神保佑吧。這些可不是討好賣乖的狗,也不是隨便踢一腳就能打發的角色。冰原狼要扯下胳膊就和狗殺老鼠一樣簡單,你們確定要養么?”
“是的,父親大人?!辈继m答道。
“嗯?!绷_柏同意。
“即使你們費盡苦心,小狼還是有夭折的可能”。
“不會,”羅柏說:“我們不會讓它們死掉?!?br>
“那就留著它們罷。喬里,戴斯蒙,把其他幾只小狼帶上,我們該回臨冬城了?!?br>
一直到他們騎馬踏上歸途,布蘭方才允許自己享受勝利的喜悅。他的小狼此刻正安全地藏靠在他的皮護甲里,他不禁思索該為它取個什么名字才好。
-P21-22【描寫】
凱特琳向來不喜歡這座神木林。
她出身南境的徒利家族,自小在紅叉河畔的奔流城長大。紅叉河是三叉戟河的支流,那里的神木林是座明亮清朗的花園,高大的紅木樹影灑進溪澗,鳥兒在棲隱的林間巢穴里高唱,空氣中彌漫百花馨香。
臨冬城信仰的則是另一番氣象。這是個陰暗原始的地方,昏暝古堡巍然獨立其間,萬年古木橫亙周邊,散發出潮濕和腐敗的氣味。此地不生紅木,樹林由披戴灰綠松針的哨兵樹、壯實的橡樹,以及與王國同樣蒼老的鐵樹所組成。在這里,粗壯厚實的黑色樹干相互攘擠,扭曲的枝椏在頭頂織就一片濃密的參天樹頂,變形的錯節盤根則在地底彼此角力。這是個屬于深沉寂靜和窒郁暗影的地方,而蟄居其間的神連名字也付之闕如。
但她知道今晚可以在這里找到丈夫。每當他取人性命后,總會來此覓求神木林的寧靜。
凱特琳身受七種圣油祝福與加持,命名儀式乃是在浸沐于七彩虹光的奔流城圣堂里舉行的。她和先輩數代一樣信仰七神。她信奉的神有名有姓,臉龐也如同自己雙親般熟悉。她在香爐冉冉的圣堂里禱告,燃香氣味彌漫,指引的修士掛著光芒共生的七面水晶,喃喃地低聲吟唱。徒利家族雖如其他大家貴族般擁有自己的神木林,但那只不過是個散步閱讀或在暖陽下休憩的處所,敬拜神明向來是圣堂里的事。
奈德為她建了座小圣堂,好讓她有個向七面之神誦唱的地方。然而史塔克家族體內依舊流淌著“先民”的血液,他信奉那些既無名號亦無容貌的遠古諸神,那些屬于蒼翠樹林,先民與消失的森林之子共同信仰的神。
林子中央有棵古老的魚梁木,籠罩著一泓黑冷池水,奈德稱之為“心樹”。魚梁木的樹皮灰白如骨,樹葉深紅(葉色深紅-網絡),有如千只染血手掌。樹干上刻了一張人臉,容貌深長而憂郁,滿是干涸紅樹汁的深陷眼凹形容怪異、充滿警戒意味。那是一雙古老的眼睛,比臨冬城本身還要古老,它們曾經目睹“筑城者”布蘭登安下第一塊基石,倘若傳說屬實,它們也見證了城堡的大理石墻在四周逐漸高筑。傳說這些臉是在黎明紀元時,在“先民”渡過狹海而來之前,由森林之子刻上去的。
南方的魚梁木早在千年前便遭砍伐焚燒殆盡,只在千面嶼上還有“綠人”靜靜地看守。然而在北境一切都迥然不同,這里每一座城堡都有自己的神木林,每片神木林都有一棵心樹,每棵心樹都有一張人臉。
-P25【凜冬將至和家族箴言】
奈德皺眉:“他得學著面對自己的恐懼,他不可能永遠都是三歲,更何況凜冬將至?!?br>
“是啊,”凱特琳也同意,最后那句話一如既往地教她不寒而栗。這是史塔克家族的銘言,每一個貴族家族都有著自己的箴言警句:或是世代相傳的座右銘,或是待人處事的衡量標準,或是針對困境的禱詞;有的夸耀榮譽,有些講究忠貞誠信,還有的為信仰和勇氣宣誓,惟獨史塔克家族例外。凜冬將至,史塔克家族的銘言如是說。她已經不只一次在心里暗忖:這些北方人究竟是什么樣的一群怪人。
-P26【誓言和情義】
凱特琳握住丈夫的手?!敖裉煳覀兘荧@了悲傷的消息,大人,我不想在你清理寶劍之前打擾你。”既然無法減輕傷害,她決定實話實說?!坝H愛的,我很難過,瓊恩·艾林過世了?!?br>
他們視線相對,她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受的打擊有多大,正如她所預料。奈德年輕時曾在鷹巢城做過養子,而膝下無子的艾林公爵待他和另一名養子勞勃·拜拉席恩有如生父再世。當瘋王伊里斯·坦格利安二世要求他交出兩人的項上人頭時,這位鷹巢城公爵揭起他的新月獵鷹旗,寧可興兵發難也不愿出賣他誓言守護的人。
-P29
有個公主的樣子,丹妮想著。她早已忘記那是什么樣子了,也許她根本就不知道?!八麨槭裁磳ξ覀冞@么好?”她問,“他想從我們這里得到什么好處?”過去近半年來,他們吃住都靠這位總督,在他的仆傭伺候下恃寵而驕。丹妮今年十三歲,已經懂得這種優渥的待遇不會憑空而來,尤其是在潘托斯這樣的自由貿易城邦。
-P30【描寫】
丹妮走到窗邊,思慕地望著海灣。潘托斯的方磚高塔是斜陽殘照里的黑色剪影,丹妮可以聽見紅袍僧點燃夜火時的誦唱祝禱,以及高墻外孩童玩耍的笑鬧喧嘩。就在那一剎那,她好希望自己能在外面和他們一起赤足嬉戲,穿著破爛衣裳喘著粗氣:沒有過去,沒有未來,也不用參加卓戈卡奧的宅邸晚宴。
在夕陽狹海的對岸,有個青陵縱橫、花開平野、深河奔涌的地方,那里有高聳于壯麗灰藍峰巒間的黑石巨塔,有高舉鮮明旗幟趕赴沙場的鐵甲武士。多斯拉克人稱之為“雷敘·安達里”,意思是“安達爾人之地”。在自由貿易城邦里,人們呼其為“維斯特洛”和“日落國度”。而哥哥有個更簡單的說法,他稱之為“我們的土地”。這個名字就像句禱詞,仿佛只要他掛在嘴邊,就定能上達天聽。
-P32 “我的好妹妹,有朝一日我們定會收復故土?!表f賽里斯經常這么對她承諾,有時他邊說手還會無法克制地顫抖?!跋胂肽切┲閷毥z綢,龍石島和君臨,鐵王座和七大王國,全都從我們手中搶了過去,而我們通通會要回來的。”韋賽里斯之所以活著就是為了那一天的到來,丹妮卻只想重回那棟有紅漆大門的宅院,想要她窗外的那株檸檬樹,還有她失去的童年。
-P35 “是這樣嗎?”哥哥滿腹狐疑地說,“這些野蠻人口味特別怪,連小男孩、馬和羊都能搞……”
“最好別在卓戈卡奧面前提起這些?!?br>
哥哥淡紫色的眼瞳里閃現怒火?!澳惝斘沂潜康埃俊?br>
總督微微低頭?!拔耶斈莻€王者。所謂王者無凡慮,倘若我冒犯了您,那么我向您道歉?!闭Z畢他轉身擊掌,示意轎夫動身。
-P49
勞勃好像根本就沒聽他說話,只自顧自地續道:“想想我們一起在鷹巢城度過的那幾年……媽的,好一段快樂時光!奈德,我希望你能再次陪在我身邊,我希望你能南下到君臨與我共商國事,不要一個人躲在世界的盡頭,毫無用武之地。”勞勃望向遠處的昏暗,突然像個史塔克族人般憂郁地說:“我向你發誓,坐在鐵王座上管理國政,比奪取王位要難上千倍。法律仲裁是件累煞人的事,清算國庫更麻煩。還有那些沒完沒了的平民百姓,我成天坐在那該死的鐵椅子上聽他們怨東怨西,聽得我腦筋麻木,屁股酸痛。每個人一開口就是要錢,不然就是要土地或法律仲裁。全是些滿口胡言的家伙,偏偏我的大臣貴婦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身邊都是些白癡和馬屁精,奈德,這真會把人逼瘋的。他們要么稀里糊涂,要么故意說謊。有時候我睡覺,還真希望咱們當年在三叉戟河吃了敗仗。啊,我不是說真吃了敗仗,只是……”
-P51 一時之間,艾德·史塔克心中充滿了一種山雨欲來的恐懼,畢竟寒冷的北國才是真正屬于他的故鄉。他看看四周石像,吸了口墓窖的冰冷空氣。他隱約可以感覺得出身旁歷代先祖的目光,他知道他們正側耳傾聽,他知道凜冬將至。
-P56 私生子必須學會察言觀色,洞悉隱藏在人們眼里的喜怒哀樂。
-P60
“你是奈德·史塔克的私生子吧?”
瓊恩只覺得一股寒意刺進全身,他抿緊嘴唇,沒有答話。
“我冒犯到你了嗎?”蘭尼斯特忙道,“抱歉,侏儒向來不太懂得察言觀色。反正侏儒們歷來都是雜耍賣藝,個個衣著隨便,口無遮攔,我也就有樣學樣啦?!彼俸傩χ安贿^你確實是個私生子。”
“艾德·史塔克大人是我父親沒錯?!杯偠鹘K于還是承認了。
“嗯,”蘭尼斯特端詳著他的臉,“看得出來。跟你那些兄弟相比,你還比較有北方人的味道?!?br>
“同父異母的兄弟。”瓊恩糾正,心里暗暗為侏儒的說法感到高興。
“那么私生子小弟,讓我給你一點建議罷?!碧m尼斯特道,“永遠不要忘記自己是誰,因為這個世界不會忘記。你要化阻力為助力,如此一來才沒有弱點。用它來武裝自己,就沒有人可以用它來傷害你。”
瓊恩可沒心情聽人說教:“你又知道身為私生子是什么樣了?”
“全天下的侏儒,在他們父親眼里都跟私生子沒兩樣?!?br>
“你可是你母親的親生兒子,地地道道的蘭尼斯特族人。”
“是么?”侏儒苦笑,“這話你去跟我父親大人說吧。我媽生我的時候難產而死,所以我老爸始終不確定我是不是他親生的。”
“我連我母親是誰都不知道?!杯偠鞯?。
“反正是個女人?!彼偠髀冻鲆荒ò男θ?,“小子,請記住,雖然全天下的侏儒都可能被視為私生子,私生子卻不見得要被人視為侏儒。”說完,他轉過身,駝著背返回宴會大廳,嘴里還哼起一首愛情小調。當他打開門的一剎那,室內的燈光將他的背影清楚地灑在庭院中。就在那一瞬間,提利昂·蘭尼斯特的身影宛如帝王般昂首挺立。
-P64 (描寫)
她忙接口:“他是當今王太子,鐵王座的繼承人。我父親將我許配給你哥哥布蘭登的時候,我也不過十二歲?!?br>
這話引起了奈德嘴角苦澀的牽動,“布蘭登,是啊,布蘭登知道怎么做,他做什么都充滿自信,成竹在胸。你和臨冬城本來都該是布蘭登的。他是個當首相和作王后父親的料。我可從沒說過要喝這杯苦酒?!?br>
“也許你沒有,”凱特琳說,“但布蘭登早已不在人世,酒杯也已經傳到你手中,不管喜不喜歡,你都非喝不可?!?br>
奈德再度轉身,返回暗夜之中。他站在原地望著屋外的黑暗,或許在凝視月光星辰,或許在瞭望城上哨兵。
-P72(魯溫師傅建議雪諾去守夜人軍團,說不著急告訴雪諾)“我們什么時候告訴瓊恩呢?”老師傅問。
“還不是時候,我們要先做些準備,距離啟程足足還有兩個星期,就讓他盡情享受這段剩余的時光吧。夏天很快就要結束,童年的日子所剩無多。時機一到,我會親自告訴他?!?/p>
-P88(布蘭偷聽詹姆瑟曦對話 詹姆的議論:比起野心勃勃的對手,讓我面對講究榮譽的敵人,可能還會睡得安穩些。)
“勞勃最受不了他兩個弟弟。我也不怪他,有史坦尼斯那樣的老弟,任誰都要反胃。”
“別傻了,史坦尼斯和藍禮是一回事,艾德·史塔克又是另一回事。勞勃對史塔克會言聽計從。這兩人都該下地獄,早知道我就堅持要他選你當首相。我一直以為史塔克會拒絕他。”
“我們這樣已經算走運啦,”男人道,“諸神在上,誰知道國王會不會叫他弟弟或那個小指頭來當首相。比起野心勃勃的對手,讓我面對講究榮譽的敵人,可能還會睡得安穩些。”
布蘭這才會意,他們談論的正是父親!他想多聽一些,再靠近幾尺……可他如果蕩過那扇窗戶,他們一定會看到他的腳。
-P92 提利昂不需要太多睡眠
當冰原狼的嚎叫聲再度傳來,提利昂終于忍不住闔上他正在讀的書,那是一部探究季節更迭的百年古籍,出自某位早已長眠地下的老學士之手。他打了個呵欠,用手背微微掩住嘴巴。晨色自高窗縫里泄進圖書館,他的寫字燈火光搖曳,燈油已盡。他又整夜沒睡,然而這也不是什么新鮮事,提利昂·蘭尼斯特向來不是個需要大量睡眠的人。
-P95提利昂對詹姆的感情
“咱們的好勞勃那顆心倒是挺大的?!闭材枫紤械匚⑿?。提利昂很清楚哥哥那對凡事都蠻不在乎的個性,因此不想跟他計較。自己過去那段慘痛而漫長的童年歲月里,只有詹姆對他有過那么一絲感情和尊重,光為這一點,提利昂就不愿跟他計較任何事。
-P98 活著起碼還能充滿希望
“就算那孩子活下來,也成了跛子??峙逻B跛子都不如,根本就是個畸形的怪胎。我寧可干脆利落地死。”
提利昂用聳肩來回應這番話,只是這個動作更突顯出他的駝背?!盎喂痔ィ彼f,“不是我多嘴,但死了就什么都沒了,活著起碼還能充滿希望?!?br>
詹姆微笑道:“你這小惡魔還真心術不正,是吧?”
“呵,那當然,”提利昂承認,“我真心希望那孩子活過來,不為別的,我想聽聽他還知道些什么。”
哥哥的笑容像酸敗的牛奶般突然僵住?!疤崂海矣H愛的好弟弟,”他陰陰地說,“有時候我還真不知道你站在哪一邊?!?br>
提利昂滿嘴都是面包和煎魚,他灌了一大口黑啤酒把食物沖下肚,露出狼一般的笑容對詹姆笑笑:“唉,我最親愛的詹姆哥哥呀,”他說,“你這話好傷我的心,你難道不知我最愛家人了嗎?”
-P104 雪諾和艾莉亞告別 殊途不見得不能同歸
“你會找到對手的。”瓊恩向她保證,“君臨是座名副其實的大城,足足有臨冬城的一千倍大。在你還沒找到練習伙伴之前,仔細觀察校場里其他人怎么打斗。多跑步,多騎馬,把身體養壯。還有,無論如何……”
艾莉亞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些,于是兩人異口同聲道:
“……絕對……不要……告訴……珊莎!”
瓊恩揉揉她的頭發:“小妹,我會想念你的。”
突然間她的樣子像要哭?!拔艺嫦M愫臀覀円黄鹱??!?br>
“殊途不見得不能同歸,誰知道將來怎么樣呢?”他心情漸漸開朗,決定不再沮喪下去。“我該走了。我再這樣讓班揚叔叔等下去,恐怕在長城的第一年就得天天清理大小便了?!?/p>
艾莉亞乍聽之下滿頭霧水,但隨即恍然大悟,她的反應就是這么迅捷。于是兩人再度異口同聲道:
“縫衣針!”
記憶中她的笑聲,在后來北行的漫長路上,始終溫暖著他的心房。
P119 艾德和勞勃在回君臨路上,在先民墳冢,討論規則、榮譽、濫殺無辜
東升旭日的金黃指頭探進清晨的朦朧白霧,一片遼闊原野在兩人眼前展開,其中除了長而低緩的零星小丘,盡是片片光禿禿的褐色平地。奈德指給國王看,“這里就是‘先民墳?!??!?br>
勞勃皺眉道:“我們騎到墳墓堆里來了嗎?”
“陛下,北方遍地都是墳墓啊。”奈德告訴他,“這是塊古老的土地?!?br>
“也是個冷死人的地方?!眲诓o斗篷埋怨道,隨從在他們后方停韁勒馬,停在山脊上?!耙擦T,我把你找到這里可不是來討論墳墓和你私生子的。昨晚瓦里斯伯爵差人從君臨送了封信來,喏。”國王從腰帶上抽出一張紙遞給奈德。
太監瓦里斯是國王的情報總管,從前服侍伊里斯·坦格利安,如今改事勞勃。奈德畏懼地打開卷軸,心里想起萊莎和她那駭人的控訴,所幸內容與艾林夫人無關?!斑@消息的來源是?”
“你還記得喬拉·莫爾蒙爵士嗎?”
“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家伙。”奈德脫口便道。熊島的莫爾蒙家族歷史悠久,驕傲而講究榮譽,但他們的領地位置偏遠,酷寒貧瘠。
喬拉爵士為增加收入,打算把抓到的盜獵者賣給泰洛西的奴隸販子。由于莫爾蒙是史塔克的封臣,如此一來等于玷污了整個北方的名聲。于是奈德千里迢迢西行前往熊島,卻發現喬拉早已搭船潛逃,逃到“寒冰”和國王的法律制裁之外的番邦異地去了。事發至今一轉眼已經五年。
“喬拉爵士現下人在潘托斯,正焦急地等著王家特赦好渡海回國?!眲诓忉專巴呃锼共敉咨七\用了這個優勢。”
“人口販子這下又成了間諜?”奈德嫌惡地說,一邊把信件交還?!拔业故菍幵杆兂梢痪呤w?!?br>
“瓦里斯認為間諜比尸體有用得多,”勞勃道,“不過撇開喬拉不談,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丹妮莉絲嫁給一個多斯拉克馬王,那又如何?難不成我們該送份結婚賀禮過去?”
國王皺眉:“我看送把刀更好。一把銳利的好刀,拿在一個有膽量的人手里?!?br>
奈德沒有故作驚訝。勞勃對坦格利安家族的恨意幾近瘋狂,他至今都還記憶猶新,當年泰溫·蘭尼斯特獻上雷加妻兒們的尸體以示效忠時,兩人所發生的激烈口角。奈德認為這是謀殺,勞勃卻說是戰爭中難免的慘劇。當他辯稱年幼的王子和公主與嬰兒無異時,甫登上王位的勞勃應道:“我可沒看到什么嬰兒,只見到惡龍的孽種。”就連瓊恩·艾林也無法平息那場紛爭。艾德·史塔克當天便憤然拂袖而去,獨自領兵前往南方打最后的一場仗。后來是因為萊安娜的死,兩人才言歸于好。
但這次奈德沒有發火?!氨菹?,她不過是個孩子,您總不會像泰溫·蘭尼斯特那樣濫殺無辜罷?”據說他們把雷加的小女兒從床上硬拖出去受死的時候,她哭得淚眼汪汪。他的兒子根本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但泰溫公爵的手下照樣把他從母親胸膛上扯開來,一頭撞死在墻上。
“誰知道她還能天真無邪多久?”勞勃語音漸揚,“這個‘孩子’過不了多久就會張開雙腿,繁殖一堆惡龍遺毒來找我麻煩了。”
“話雖如此,”奈德道,“但謀殺孩子卻是很……令人發指……”
P124 那場仗毫無榮譽可言
“坦格利安同樣也與詭計為伍,”勞勃道,他的怒氣又漸漸升起?!疤m尼斯特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天要亡坦格利安,他們死不足惜?!?br>
“你當時并不在場,”奈德語帶苦澀。這個謊言已經伴隨他十四年,至今仍時常在夢中騷擾他?!澳菆稣毯翢o榮譽可言?!?br>
“去你媽的榮譽!”勞勃破口大罵,“坦格利安懂什么狗屁榮譽?去你老家墓窖里問問萊安娜,問她什么叫惡龍的榮譽!”
“三叉戟河一役,你已經為她報了仇?!蹦蔚略趪跎砼酝O埋R。奈德,答應我,當年,她死前如此低語。
“卻不能讓她起死回生,”勞勃別轉頭去,望向灰暗的遠方?!爸T神都該死,我只求得到你妹妹,他們卻硬塞給我一頂狗屁王冠……贏得戰爭又如何?我只要她平平安安……重回我的懷抱,一切都和原本一樣。奈德,我問你,當國王有什么好?管你是國王還是放牛郎,諸神不都一樣嘲弄你么?”
-P125(奈德的歸宿,和不得已的責任)
奈德并未立即跟上。他已經費盡唇舌,此刻只覺得心中充滿無邊的無助感。他不止一次地質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走這一遭又究竟所為何事。他不是瓊恩·艾林,無法約束國王的野性,教導他以智慧。勞勃終究會任性而為,一如既往,奈德不論好說歹說都改變不了事實。他的歸宿是臨冬城,是哀傷的凱特琳,是他的愛子布蘭啊。
但凡事畢竟不可能盡如人意。艾德·史塔克心意已決,便一踢馬肚,朝國王奔去。
-P128—130(提利昂對龍有種病態的迷戀)
提利昂對龍有種病態的迷戀。當年他初次造訪君臨,參加姐姐和勞勃·拜拉席恩的婚禮時,就打定主意一定要瞧瞧那些懸掛在坦格利安王座廳墻上的龍頭。雖然勞勃國王早已把龍頭換成了旗幟和壁氈,提利昂仍不死心,最后總算在陰濕的地窖內找到了它們的收藏處所。
他本以為龍頭必定令人嘆為觀止,甚至叫人望而生畏,卻怎么也想不到它們竟會是如此美麗的東西。它們的的確確美得讓人目瞪口呆。黑如瑪瑙,光滑潔亮,在他的火把映照下仿佛會閃閃發光。他察覺到它們喜歡火,因而特地把火把插進其中一個較大的龍嘴里,果真火光大盛,影子在他身后的墻上大肆舞躍。龍牙宛如一柄柄黑鉆石制成的長彎刀,長年浸滌于熾熱的烈焰里,火把微焰對它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么。當他抽身離去時,他發誓那頭巨獸空洞的眼窩是目送著自己離開的。
……
其他的龍頭則一個比一個大,最大的三頭便是歌謠和傳說里最恐怖的巨獸,即伊耿·坦格利安和他的妹妹們攻打古代七國時所騎乘的那三頭龍。吟游詩人為他們都取了神的名字:貝勒里恩、米拉西斯和瓦格哈爾。提利昂站在他們的血盆大口間,震懾得說不出話來。瓦格哈爾的咽喉之大,大到你可以騎馬進去,當然別想活著出來。米拉西斯體型更加驚人。而最碩大無朋,人稱“黑死神”的貝勒里恩,則可一口吞下整只野牛,或是傳說中漫游于伊班港以北冰冷荒原上的長毛象。
提利昂在陰濕地窖里佇立良久,盯著貝勒里恩空洞而巨大的眼窩,試著想像眼前這只巨獸生前的模樣,想像它開展雙翼,橫掃天際,口吐烈焰的景象,直到火把燃盡。
他的遠祖凱巖王羅倫,曾與河灣王孟恩聯軍抵抗坦格利安的征服。那是約三百年前的事,當時七大王國真的是各自為政的王國,而非今日大一統國度下的屬地。兩軍合計有六百諸侯,五千騎兵,以及五萬以上的雇傭軍和步兵。據史家記載,“龍王”伊耿的軍力大概只有對手的五分之一,其中多半是從他之前擊敗的敵手軍隊中召募而來,忠誠堪憂。
兩軍在河灣沿岸的沃野平疇中相遇,在遍地結實累累、等待收獲的金黃麥田上交戰。聯軍發動沖鋒,坦格利安軍立時四散潰逃。短短幾分鐘內,史家又如此寫道,連年的征服似乎就要劃上休止符……但這只是伊耿·坦格利安和他兩個妹妹投入戰局之前的那幾分鐘。
這是歷史上惟一一次瓦格哈爾、米拉西斯和貝勒里恩同時出擊,后世的吟游詩人稱之為“怒火燎原”。
那天共有將近四千名士兵被燒成灰燼,其中包括河灣王孟恩。羅倫王僥幸逃脫,沒過多久便向坦格利安家族投降稱臣,后來還產下一子,為此提利昂只有感激的份。
-P131—132(我在你這年紀的時候,還經常夢想哪天有自己的龍哪)
男孩靜靜地聽完這番話。他雖然名分上沒有史塔克這個姓,卻有張地地道道史塔克家人的臉:臉長,嚴肅拘謹,喜怒不形于色。不論他母親是誰,想必在他身上沒留下多少自己的特征?!澳悄阍谧x什么?”他問。
“跟龍有關的東西。”提利昂告訴他。
“讀這有什么用?世上已經沒有龍了?!蹦泻⒄Z氣里帶著少年獨有的確信。
“人們是這樣說沒錯,”提利昂答道,“很可惜,不是嗎?我在你這年紀的時候,還經常夢想哪天有自己的龍哪?!?br>
“真的嗎?”男孩難以置信地說?;蛟S他認為提利昂在尋他開心罷。
“當然是真的了,只要能騎在龍背上,即便是發育不良,畸形扭曲的丑陋小男孩也可以睥睨全世界。”提利昂推開熊皮,站起身來。“以前我常躲在凱巖城深處的地道,燃起火堆,望著熊熊烈焰,一望就是好幾個鐘頭,一邊幻想那是魔龍吐出的烈火。有時候我會幻想我老爸被火燒死,有時候則是我老姐?!杯偠鳌ぱ┲Z一臉既害怕又驚奇的表情,提利昂看了哈哈大笑,“小雜種,別用那種眼光看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也有過這樣的夢吧。”
“我才沒有,”瓊恩·雪諾害怕地說,“我不會……。”
“沒有?從來沒有?”提利昂抬起一邊眉毛,“那想必史塔克一家人待你不???想必夫人對你也視如己出啰?還有你那異母兄弟羅柏,向來都跟你很親是罷?為什么不呢?他得到臨冬城,你得到的卻是絕境長城。至于你父親大人嘛……他一定也有正當理由,才會把你送去當守夜人……。”
-P130—131(回答“你讀那么多書干嘛”)
“你讀那么多書干嘛?”
提利昂聞言抬頭,瓊恩·雪諾正站在幾步以外,好奇地端詳他。他用一根手指夾住正讀的書頁:“看著我,然后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
男孩狐疑地看著他說:“你耍什么把戲?我看到你啊,提利昂·蘭尼斯特?!?br>
提利昂嘆道:“雪諾啊,你是個私生子,卻真是夠客氣。你看到的是個侏儒。你幾歲了?十二?”
“十四?!?br>
“你才十四歲,我卻一輩子長不到你現在這個高度。我這雙腳又短又畸形,連走路都成問題,騎馬還得配著特殊打造的馬鞍,才不會摔下去。你有興趣瞧瞧的話,這馬鞍是我自己設計的。假如我不用它,就只能騎著孩子的小矮馬。我的手臂還算強壯,但仍舊太短,所以永遠也成不了好戰士。如果我生在普通農家,早被扔在路邊等死,不然就是賣進怪物雜耍團。唉,誰知我偏又生在凱巖城的蘭尼斯特家,怪胎更不受歡迎,只因先前眾人對我萬般期待。你瞧,我爹干了二十年的御前首相,結果我老哥后來竟把國王給宰了,人生就是這樣變幻無常。如今我老姐嫁給了新任國王,而我那脾氣暴躁的外甥呢,有朝一日則會繼任王位,只有我空擔著家族的名譽,總得盡點心力,你說對罷?但是要怎么做呢?呵,我的腿太短,頭卻太大,總算這腦袋對我還算合適,憑著它我很清楚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它就是我的武器。老哥有他的寶劍,勞勃國王有他的戰錘,我則有我的腦袋瓜……不過人若要保持思路清晰銳利,就得多讀書,就好像寶劍需要磨刀石一樣?!碧崂狠p敲書皮,“瓊恩·雪諾,這就是為什么我讀個不停啰。”
-P133—134(白靈以為提利昂是古靈精怪? 面對真相)
“剛才它為什么攻擊我?”提利昂問,他斜眼瞟了冰原狼一眼,用手背揩了揩嘴里的血污和泥巴。
“說不定他以為你就是古靈精怪喲。”
提利昂瞪了他一眼,接著放聲大笑,那是一股他全然沒有預期的原始笑意。“噢,諸神在上,”他笑得差點岔了氣,不住搖頭,“我想我看起來確實蠻像的嘛!那要是他遇上真的古靈精怪會有何反應?。俊?br>
“你不會想知道的?!杯偠魇捌鹁拼贿€提利昂。
提利昂拉開塞子,側著頭喝了一大口,葡萄酒宛如一泓冷火,流過他的喉嚨,溫暖他的脾胃。他把皮囊傳給瓊恩·雪諾?!澳銇睃c?”
男孩接過酒袋,謹慎地啜了一口?!皠偛拍阏f的那些關于守夜人的事,”喝完之后他問,“都是真的?”
提利昂點點頭。
瓊恩·雪諾神情肅穆地抿抿嘴。“那我就既來之則安之?!?br>
提利昂朝他嘿嘿一笑?!八缴?,真有你的。大部分的人寧可否認事實,也不愿面對真相。”
“那是大部分的人,”男孩道,“但不是你?!?br>
“你說得對,”提利昂同意,“不是我。現在我連龍都很少去想了,這世上沒有龍了?!彼麚炱鸬袈湓诘氐男芷?。“走,我們還是趁你叔叔沒出來找人之前回營去罷?!?/p>
-P152 珊莎
珊莎覺得既孤單又羞憤,只好獨自返回下榻的旅店,她知道茉丹修女一定在等她。淑女靜靜地走在她身邊,走著走著,她的眼淚便掉了下來。她只不過希望一切都像歌謠里描繪的那樣順利美好,為何艾莉亞偏偏不能當個甜美優雅又善良的好女孩,像彌賽菈公主那樣呢?有個那樣的妹妹該有多好啊。
-P168—169 殺死淑女
奈德輕柔地從珊莎的摟抱里脫身而起,突然間,過去四天累積的所有疲憊又排山倒海般襲上心頭。“勞勃,那你自己動手,”他的音調冷若冰霜?!案易鞲耶敗!?br>
勞勃眼神呆滯地看了看奈德,然后邁開沉重的步伐,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廳堂里頓時一片死寂。
“那只冰原狼在哪里?”她丈夫剛離開,瑟曦·蘭尼斯特便迫不及待地問。喬佛里王子站在她身邊微笑。
“王后陛下,那頭狼被拴在城門外。”巴利斯坦·賽爾彌爵士很不情愿地回答。
“伊林·派恩爵……”
“不,”奈德道,“喬里,帶女孩們回房去,然后把‘寒冰’拿來?!边@番話一字一句都苦如膽汁,但他不得不說。“假如她非死不可,我要親自動手?!?br>
瑟曦·蘭尼斯特滿臉狐疑地看著他。“史塔克大人,你要親自動手?想耍什么把戲?你為什么要親自動手?”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其中珊莎的眼神最傷人?!八齺碜员狈?,死也要死得像個北方人,決不死在屠夫手里。”
他帶著眼底熊熊的怒火和耳際女兒悲泣的回音離開大廳,在拴狼的地方找到那頭小冰原狼。奈德在她身邊坐了一會兒?!笆缗彼囂街兴拿帧那八麤]怎么留心孩子們給小狼起的名字,如今這么一細看,立時便明白珊莎取得真是恰如其分。她是整窩狼里最嬌小,最漂亮,也最柔順服帖的一只。她睜大明亮的金黃色眸子望他,他忍不住摸摸她厚實的灰毛。
沒過多久,喬里便送來了“寒冰”。
完事之后,他說:“挑四個人,派他們將遺體護送回北方,將她葬在臨冬城。”
“從這里一路送回北方?”喬里有些吃驚。
“一路送回北方。”奈德重復?!澳翘m尼斯特女人休想得到這張狼皮?!?/p>
-P172 布蘭的夢見烏鴉
哭哭啼啼沒用的,烏鴉說,我說了,惟一的辦法就是飛,不是掉眼淚。這有什么難?我不就在飛?烏鴉騰空飛起,拍著翅膀,繞在布蘭手邊。
“可你有翅膀。”布蘭指出。
說不定你也有。
布蘭沿著肩膀摸索,想找自己的羽毛。
翅膀不只一種,烏鴉說。
-P173 飛,都是從墜落開始的,烏鴉說,往下看。
-P174
現在你知道了吧?烏鴉端坐在他肩膀上悄聲道,現在你知道為什么要活下去了吧?
“為什么?”布蘭不解地問,仍舊不停地往下掉,往下掉。
因為凜冬將至。
布蘭看看肩膀上的烏鴉,烏鴉也看著他。它原來有三只眼睛,第三只眼里充滿一種恐怖的知識。布蘭再度下望,如今下方空無一物,惟有冰雪、寒冷和死亡,在一片冰凍的荒原上,插滿了鋸齒狀的藍白冰針,正等著擁抱他。它們如飛矛般朝他射來,他看到上面掛滿成千個做夢人的枯骨,一陣絕望的恐懼籠罩了他。
“人在恐懼的時候還能勇敢嗎?”他聽見自己細小邈遠的聲音這么說。
隨后父親的聲音回答道:“人惟有恐懼的時候方能勇敢?!?br>
就是現在,布蘭,烏鴉催促,你得做出抉擇,若是不飛,就只有摔死一途。
死亡厲聲尖叫著朝他伸出魔爪。
布蘭伸展手臂,飛了。
看不見的翅膀飽飲長風,充滿空氣,將他帶往高處。下方可怕的冰針逐漸消退,天頂蒼穹豁然開朗。布蘭展翅翱翔,這感覺比爬墻還棒,比任何事都棒。他下面的世界越來越小。
“我會飛了!”他開心地叫道。
我知道,三眼烏鴉說。它振翅而飛,翅膀拍打著他的臉頰,減緩他的速度,遮蔽他的視線。他不由得在空中搖擺不定。烏鴉的尖喙狠狠啄進他額頭中央,兩眼之間的地方,布蘭突然覺得一陣尖銳的疼痛。
“你干什么?”他尖叫道。
烏鴉張嘴對他嘎嘎叫,那是充滿恐懼的刺耳吶喊,隨后原本籠罩他的灰霧突然開始顫抖旋轉,如同布幔被一把掀開,他這才發現那只烏鴉赫然是個滿頭黑發的女侍。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她,在臨冬城里見過她,對,是這樣沒錯,這下他記起她了。接著他明白自己正是身在臨冬城,在某個寒冷高塔房間里的床上,而那個黑發女人失手把一盆水掉在地上。她顧不上摔破的盆子,徑自奔下樓梯,一邊高喊:“他醒了!他醒了!他醒過來啦!”
-P193 他們抵達長城三天后,瓊恩聽說班揚·史塔克將率領六名手下深入鬼影森林巡察。當天夜里,他在城堡的木造大廳中找到叔叔,央求他帶自己一道去。班揚直截了當地回絕了他。“這可不是臨冬城,”他邊用刀叉切肉邊對他說,“在長城守軍里,想得到什么樣的待遇,就得證明自己有什么樣的本事。瓊恩,你還不是游騎兵,你只是個稚氣未脫,身上還殘留著夏天氣味的小鬼?!?br> 瓊恩愚蠢地爭辯:“到明年命名日我就滿十五歲,”他說,“很快就要長大成人了?!?br> 班揚·史塔克皺眉道:“在艾里沙爵士判定你成為守夜人部隊的漢子之前,你都只是個小鬼,只能是個小鬼。假如你以為仗著自己史塔克家人的身份,就可以坐享其成,那就大錯而特錯。我們宣誓入伍時,早已斷絕一切身家背景。拿你父親來說,雖然他會永遠在我心中占據一席之地,但如今這些人才是我的手足兄弟?!彼秘笆壮磉叺娜吮葎潈上?,指指這些飽經風霜的黑衣戰士。
-P196-198(弟兄)
武器師傅瞟了他手腕一眼,“我看只是擦傷,頂多扭到,伊蒙師傅那里有的是好膏藥。陶德,你跟他一塊去,頭上的傷注意一下。其他人回營去。雪諾留下?!?br>
瓊恩重重地坐回長板凳,不理睬其他人離去時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向他保證事情沒這么容易解決。他的手一陣抽痛。
“守夜人需要每一份力量,”待他人都離開后,唐納·諾伊道,“甚至像是癩哈蟆這種人。殺了他,你也沒什么光榮可言?!?br>
瓊恩怒火中燒?!八f我媽是——”
“——是個婊子。我聽到了。那又如何?”
“艾德·史塔克公爵才不是會去逛窯子的人,”瓊恩冷冷地說,“他的榮譽——”
“——免不了他在外面生出個私生子,不是么?”
瓊恩氣得渾身發冷?!拔铱梢宰吡藛??”
“我說可以你才可以?!?br>
瓊恩恨恨地盯著火盆升起的白煙,直到諾伊伸出粗壯的手托住他下巴,把他的頭粗暴地扭過來?!靶∽?,我跟你說話的時候看著我?!?br>
于是瓊恩看著他。武器師傅的胸膛寬闊得像個酒桶,肚子更是大得驚人。他的鼻子又寬又扁,那一臉胡子好似從來沒刮。他的黑羊毛外衣左襟用一個長劍形狀的別針系在肩頭?!肮庾彀蜕险f說,你媽也不會變成婊子。她是什么樣的人,就是什么樣的人,和癩哈蟆怎么說有何干系。話說回來,咱們部隊里還真有些人的娘是婊子。”
我媽可不是,瓊恩倔強地暗想。他對自己的母親一無所知,艾德·史塔克絕口不提關于她的事情。但他經常夢見她,次數頻繁到他幾乎可以拼湊出她的容貌。夢中的她出身高貴,美麗動人,眼神慈藹。
“你以為自己是大貴族的私生子,就覺得特別難受?”武器師傅繼續下去,“告訴你,杰倫那家伙是個六根不凈的教士的野種??ㄌ亍づ煽耸莻€酒館女侍的兒子,結果現在人家是東海望守備隊長。”
“我不在乎,”瓊恩道,“我才不管他們怎樣,我也不管你或索恩或班揚·史塔克或是誰誰誰怎么樣。我恨死這地方了。這里……這里好冷?!?br>
“是啊,又冷又苦又險惡,這就是長城的景況,也是這里守軍的寫照。絕不像你奶媽所說的睡前故事。哼,去他的睡前故事,去你的奶媽罷,事情就是這樣子,而你一輩子都跟我們其他人一起,注定要待在這兒了。”
“一輩子?!杯偠骺酀刂貜汀N淦鲙煾悼梢阅靡惠呑觼泶笞鑫恼?,因為他見過世面,經歷過大風大浪。他是在風息堡之圍中失去了一條胳膊后才加入黑衫軍的,在那之前他是國王的大弟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鐵匠。他足跡遍布七國,吃過山珍海味,嘗過女人的甜美,打過不知幾百場大小戰役。據說勞勃國王在三叉戟河上殺死雷加·坦格利安那把戰錘,正是唐納·諾伊所鑄造。他已經做過瓊恩永遠也不可能做到的事,等到年過三十,卻因一記輕微的斧傷發炎潰爛,最后不得不截掉整只手。也就是在他成了殘廢,這輩子的幸運已經結束的時候,唐納·諾伊才來到長城。
“是啊,雪諾,一輩子?!敝Z伊道,“或長或短,操之你手。照你現在這種態度,早晚會有弟兄半夜割了你喉嚨?!?br>
“他們才不是我弟兄,”瓊恩駁斥,“他們恨我,因為我比他們優秀?!?br>
“錯了,他們恨的是你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他們眼中的你,是個城里來的、自以為是小少爺的雜種?!蔽淦鹘晨拷鼇恚坝涀。悴皇鞘裁创笕松贍?,你姓的是雪諾,不是史塔克。而現在,你不但是私生子,還是個惡霸?!?br>
“惡霸?”瓊恩差點說不出話。這指控實在太不公平,氣得他喘不過氣來。“是他們四個先來找我麻煩?!?br>
“他們四個人在場子里都被你羞辱過,說不定怕你怕得要死。我看過你練劍,跟你比劃那不叫練習,要是你使的真劍,他們已經死上好幾回了。你很清楚,我很清楚,他們也很清楚。你完全不留情面地羞辱他們,難道你覺得這樣很值得驕傲?”
瓊恩遲疑了。他打贏的時候的確頗感驕傲,難道他不應該么?武器師傅連這么一點點喜悅也要剝奪,還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他們年紀都比我大?!彼佬l性地說。
“他們是比你年長,也比你高壯。不過我敢打賭臨冬城的教頭一定教過你如何對付比自己高大的人。他是誰,某位老騎士?”
“是羅德利克·凱索爵士?!杯偠餍⌒拇鸬馈KX得對方話中有話。
唐納·諾伊向前靠,幾乎要貼上瓊恩的臉?!靶∽樱阆胂肓T,這兒的人在遇上艾里沙爵士以前沒一個受過正式訓練。他們的父親是農民、車夫還有盜獵者,是鐵匠、礦工或船上的槳手。他們的打架技巧是從甲板上、舊鎮和蘭尼斯港的暗巷里,或從國王大道路邊的妓院、酒館中學來的。他們或許相互耍耍棍子,但我跟你保證,里面沒幾個買得起真劍?!彼荒樌淇岬谋砬?,“所以雪諾大人,你倒是告訴我,打贏這些人真的很爽么?”
“不要這樣叫我!”瓊恩激動地說。但他的怒意已沒了力氣,突然間只覺得慚愧和罪惡。“我不知道……我以為……”
“好好想一想,”諾伊提醒他。“不然就準備枕著匕首睡覺。行了,你回去吧?!?/p>
-P199(長城的描寫)
瓊恩離開武器庫時,已近中午。太陽撥開云層,露出臉來。他轉身背向陽光,將視線抬至長城,看著城墻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藍光。雖然已經在此生活了好幾個星期,可每當他目光觸及這番景象,依舊不禁渾身顫抖。無數世代的風沙污泥,早在城墻留下印痕,宛如一層覆蓋的膜,以至于城墻有時成了淺灰,猶如陰霾天際……但當晴日里天光直射,長城又仿佛有生命般閃閃發亮,如同一道橫斷半天的藍白絕壁。
當初他們在國王大道上遙遙望見長城時,班揚·史塔克告訴瓊恩這是人類所造最龐大的建筑物?!昂翢o疑問也是最沒用的?!甭犕旰螅崂骸ぬm尼斯特嘻笑著加上一句。然而隨著距離漸漸拉近,連小惡魔也沉默下來。幾里之外便可清楚地看到這條橫亙北方地平線的灰藍直線,毫不間斷地向東西兩邊延展,直到消失于遠方,好像在宣告:這里便是世界盡頭。
待他們終于見到黑城堡,卻發現那不過是這面廣大冰墻下的木造城樓和石砌高塔,看起來簡直就像散布雪地的玩具積木。黑衫軍的古老堡壘遠不如臨冬城,甚至稱不上是座像樣的城堡。它沒有城墻,無法抵御來自東西南三方面的攻擊,守夜人部隊惟一關心的只有北方,而高聳在黑堡北邊的正是絕境長城。長城高近七百尺,足足是它所庇護的要塞上最高的塔樓的三倍。叔叔說城墻之寬,足以讓十二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并肩共騎。巨大的弩炮和怪獸般的投石機守衛著城墻,行走其上的黑衣軍渺小如同螻蟻。
如今站在兵器庫外向上看去,瓊恩感受的震懾絲毫不亞于當日在國王大道上初見之時。絕境長城就是如此,有時你會忘記其存在,一如你對頭頂長空和腳下大地司空見慣,不以為意,但有時又仿佛是舉世間惟一真切的存在。它比七大王國還要古老,每當瓊恩站在城墻下抬頭仰望,總是頭暈目眩。他可以感覺到雄渾繁厚的冰層向他重壓而來,仿佛城墻崩塌要將他掩埋。瓊恩隱約知道,倘若哪天長城真的陷落,整個世界必將隨之瓦解。
“墻外是什么,真叫人猜不透,對吧?”一個熟悉的聲音道。
瓊恩轉過頭。“蘭尼斯特。我沒看到——我的意思是說,我以為這兒只有我一個人?!?br>
提利昂·蘭尼斯特全身裹滿毛皮,活像只小熊。“乘人不備好處多多,你永遠也不知道會學到些什么。”
“從我這兒你能學到什么?”瓊恩告訴他。自他們的旅途結束之后,他便很少看到這侏儒。提利昂·蘭尼斯特既是王后的弟弟,自然受到貴客般的款待。莫爾蒙總司令讓他住在國王塔——說得好聽,其實已有一百年沒國王住過了——和他同桌用餐。蘭尼斯特白天在長城上騎馬,晚上則與艾里沙爵士、波文·馬爾錫和其他高階官員飲酒賭博。
“唉,我走到哪兒學到哪兒?!边@矮子用一根粗糙的黑拐杖指著長城,“我常說……怎么前人千辛萬苦才把城墻蓋好,后人立刻便想知道墻的另一面有什么?”他歪著頭,用那雙大小不一的古怪眼睛看著瓊恩?!澳阋膊焕?,對不?”
“我看沒什么特別。”瓊恩道。他好想跟隨班揚·史塔克一同出外巡獵,深入鬼影森林,好想與曼斯·雷德的野人交鋒,守護王國免于異鬼侵襲,但自己心里想要什么,還是別說出來的好?!坝悟T兵說墻外不過就是樹林、山脈和結凍的湖泊,一片冰天雪地?!?br>
“還有害人的古靈精怪吶,”提利昂說,“可別忘了,雪諾大人。否則大伙兒干嘛這么大動干戈?”
“不要叫我雪諾大人?!?br>
侏儒揚揚眉毛。“難道我喜歡被人叫小惡魔?一旦別人發現綽號對你的殺傷力,這綽號就跟定你啦。既然他們愛給你起綽號,你就大大方方地接受,最好還裝出樂在其中的樣子,那他們就再也傷不了你了。”他舉起拐杖指指前方?!澳?,跟我走走。他們這會兒應該在大廳里弄那難吃的湯了,我正想喝點熱的。”
瓊恩也餓了,所以他走在蘭尼斯特身邊,刻意放慢腳步以配合侏儒笨拙而古怪的姿勢。風勢漸大,他們可以聽見周圍木屋嘎吱作響。遠處,一道被遺忘的厚重窗戶反復噼砰。一堆雪從屋頂滑下,落在他們身邊,發出低沉的撞擊。
-P220Ⅰ 權力的游戲
Chapter22 提利昂
“你真急著要走?”總司令問他。
“急不可待啊,莫爾蒙大人。”提利昂答道,“不然詹姆老哥就要擔心我出了事,搞不好還以為您勸說我加入黑衣軍了呢?!?br>
“果真能如此倒好。”莫爾蒙揀起一只蟹爪,喀啦一聲用手剝開。總司令年紀雖然大了,卻仍然有熊一般的力量。“提利昂,你生了副好頭腦,長城守軍很需要你這樣的人?!?/p>
-P222 莫爾蒙司令清清喉嚨?!疤崂?,有時候我真覺得艾里沙爵士說得沒錯,你的確是在嘲弄我們和我們神圣的使命。”
提利昂聳聳肩?!澳獱柮纱笕?,我們不時需要被嘲弄嘲弄,以免生活太過嚴肅。請再幫我倒點酒?!彼f出酒杯。
萊克一邊幫他斟酒,波文·馬爾錫一邊說:“你個子不大,酒量倒是不小?!?br>
“噢,我卻覺得提利昂大人一點也不小?!弊陂L桌末端的伊蒙學士說,守夜人部隊的高級官員們立刻都安靜下來,凝神傾聽長者的話。“他是我們中的巨人,一個來到世界盡頭的巨人?!?br>
提利昂輕聲答道:“好師傅,我有過的綽號不老少,可‘巨人’還是頭一遭聽到。”
“是這樣么,”伊蒙師傅道,他白濁的眼翳朝提利昂臉上移去?!拔艺f的可是真心話。”
提利昂竟無言以對。他只有禮貌性地低頭說:“伊蒙師傅,您太客氣了?!?br>
盲眼學士微微一笑。他是個瘦小的老人,滿臉皺紋,頭已全禿,畏縮于沉重的百年歲月之下,頸間學士項鏈上的各種金屬松垮地掛在咽喉?!拔沂苓^的謬贊也不少,可‘客氣’倒是頭一遭聽到?!边@一回提利昂率先笑了。
-P224—226(莫爾蒙司令向提利昂說夏日將盡,凜冬將至,長夜降臨)
“提利昂,你還年輕,”莫爾蒙道,“經歷過幾個冬天?”
他聳聳肩?!鞍司艂€罷,我記不清了?!?br>
“而且都不長,對吧?”
“您說得沒錯,大人。”他降生于嚴冬之際,據學士們說,那是特別酷寒的一次冬天,整整長達三年之久,然而提利昂最早的記憶卻是春季。
“我打小的時候,便聽說接著長夏而來的會是更漫長的冬季。這次的夏天已經過了九年,提利昂,很快便要進入第十個年頭。想想看這意味著什么罷?!?br>
“而我小時候呢,”提利昂應道,“我奶媽告訴我,倘若有朝一日,人們都能和睦相處,知禮向善,那么諸神便會讓盛夏永無止盡。說不定是咱們表現得比意料中好,而傳說中的永夏已經降臨了哪?!彼恍?。
守夜人軍團總司令卻沒有開玩笑的心情。“大人,您不會蠢到相信這種事的。白晝已經漸漸縮短,這千真萬確。伊蒙收到過學城寄來的信,與他的推論不謀而合。夏日將盡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實。”莫爾蒙伸手緊緊抓住提利昂。“你一定得教他們了解事態的嚴重性。我告訴你,大人,前所未有的黑暗時代即將來臨。森林里各種怪獸出沒,有冰原狼、長毛象和野牛一般大的雪熊,我還夢見過更可怕的東西?!?br>
“您夢見過。”提利昂重復,一邊覺得自己需要再喝些烈酒。
莫爾蒙沒聽出他話中帶刺?!皷|海岸的漁夫見過在岸邊走動的白鬼?!?br>
這次提利昂忍不住了?!疤m尼斯港的漁夫還經??吹矫廊唆~呢。”
“丹尼斯·梅利斯特寫信來說山區蠻族正在南遷,成群結隊地溜過影子塔,以前從沒有過如此規模的遷徙。大人,他們是在逃跑啊……但是在逃避些什么呢?”莫爾蒙司令走到窗邊,向外望進夜色?!疤m尼斯特少爺,我這身老骨頭還沒有過如此寒徹心肺的感覺。我請求您,把我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轉告國王陛下。凜冬將至,當長夜降臨,守夜人是惟一能保衛王國,抵擋黑暗勢力自北方橫掃的屏障。倘若我們沒有萬全準備,天知道下場會多凄慘。”
“倘若我今晚不睡覺,天知道下場會多凄慘。尤倫打定主意明早天一亮就動身?!碧崂浩鹆?,他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也聽夠了關于世界末日的預言。“莫爾蒙大人,感謝您的盛情款待。”
“告訴他們,提利昂,一定要告訴他們,想辦法讓他們相信。那就是你最好的感謝?!彼德暱谏?,烏鴉便朝他飛去,停在他肩膀上。提利昂離開之時,莫爾蒙正微笑著從口袋里掏出谷粒喂它。
-P230(瓊恩和提利昂的好朋友)
“瑞肯還不識字。至于布蘭嘛……”他突然停下來?!拔也恢撋邮裁纯谛沤o他。提利昂,幫幫他罷?!?br>
“我能幫上什么?我不是學士,沒法治療他的病痛。我也沒有魔咒可以讓他雙腿復原。”
“你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幫了我一把?!杯偠鳌ぱ┲Z道。
“我什么也沒給你,”提利昂說,“只是幾句廢話?!?br>
“那就對布蘭也講幾句罷?!?br>
“你這分明是叫瘸子教殘廢跳舞,”提利昂說,“無論教得再好,只會慘不忍睹。但我也懂得手足之情,雪諾大人。我會盡我所能幫助布蘭?!?br>
“謝謝你,蘭尼斯特大人。”他脫下手套,伸出手,“好朋友。”
提利昂發現自己竟意外地大受感動?!拔业挠H戚多半是些王八蛋,”他咧嘴笑道,“而你是第一個跟我做朋友的人?!彼醚例X咬住手套脫下來,然后握住雪諾的手,肉貼著肉。男孩握得堅定而有力。
等瓊恩·雪諾重新戴上手套,他突然轉身走到北面冰冷的低矮城垛邊。城墻以外高度驟降,只剩一片暗黝寒荒。提利昂跟了過去,兩人便這么肩并肩站在世界的盡頭。
-P234 艾莉亞記憶中的艾德教導的情形
從前在臨冬城,他們常在城堡大廳用餐。父親總是說,做領主的必須要和手下一同進食,如此才能留住他們的心。“你不但要了解自己的部下,”有次她聽父親這么對羅柏說,“還必須讓他們也了解你。別想叫你的手下為一個他們所不認識的人賣命?!痹谂R冬城,他總會在自己的餐桌上特別留出一個座位,每晚請來不同的人。如果請來維揚·普爾,談的便是財務狀況、糧食補給和仆人們的事。下次若換成密肯,父親便會聽他分析盔甲寶劍,解說煉鋼打鐵時風爐的熱度。有時候則是三句不離養馬的胡倫,管理圖書室的柴爾修士,或是喬里,羅德利克爵士,甚至是最會說故事的老奶媽。
艾莉亞最喜歡坐在父親桌邊聽他們說話,她也喜歡聽坐在下方長凳上的人們說話:堅毅粗魯的自由騎手,彬彬有禮的成年騎士,口無遮攔的年輕侍從,飽經風霜的沙場老兵。以前她常朝他們丟雪球,或幫他們從廚房里夾帶餡餅。他們的妻子會烤餅給她吃,她則替她們的寶寶起名字,和她們的孩子玩“美女與怪獸”、比賽尋寶、做城堡游戲。胖湯姆老愛叫她“搗蛋鬼艾莉亞”,因為他說她老是跑來跑去。她喜歡這個綽號遠勝過“馬臉艾莉亞”。
只可惜那都是發生在臨冬城的事,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現在一切都變了。
-P238 父親對艾莉亞的教導
突然間,父親的雙臂抱住了她,她轉過頭,埋在他胸口啜泣,他則溫柔地擁著她?!皠e這樣,我親愛的孩子?!彼驼Z道,“為你的朋友哀悼吧,但不要自責。屠夫小弟不是你害的,該為這樁血案負責的是獵狗和他殘酷的女主人。”
“我恨他們?!卑騺喴贿呂亲樱贿吋t著臉說出心里話?!拔液瞢C狗、恨王后、恨國王還有喬佛里王子。我恨死他們了。喬佛里騙人,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講的那樣。我也恨珊莎,她明明就記得,她故意說謊話好讓喬佛里喜歡她?!?br>
“誰沒有說過謊呢,”父親道,“難道你以為我相信娜梅莉亞真的會跑掉?”
艾莉亞心虛地臉紅了?!皢汤锎饝也徽f出去的?!?br>
“喬里很守信用?!备赣H微笑道,“有些事不用別人說我也知道,連瞎子都看得出來小狼不會自動離開你?!?br>
“我們丟了好多石頭才趕走她?!彼荒槺嗟卣f,“我叫她走,放她自由,說我不要她了。她該去找其他狼玩,我們聽見好多狼在叫,喬里說森林里獵物很多,她可以去追捕野鹿,可她偏偏要跟著我們,最后我們才不得不丟石頭趕她。我打中她兩次,她邊哀嚎邊看著我,我覺得好羞恥,但這樣做是正確的對不對?不然王后會殺她的?!?br>
“你做得沒錯,”父親說,“有時謊言也能……不失榮譽?!狈讲潘吷頁肀О騺啎r把“縫衣針”放在一邊,這會兒他又拾起短劍,踱至窗邊。他在那里駐足片刻,視線穿過廣場,望向遠方。等他回過頭來,眼里滿是思緒。他在窗邊坐下,把“縫衣針”平放膝上。“艾莉亞,坐下來。有些事我要試著跟你解釋清楚。”
她不安地在床邊坐下?!澳隳昙o還太小,本不該讓你分擔我所有的憂慮?!彼嬖V她,“但你是臨冬城史塔克家族的一份子,你也知道我們的族語?!?br>
“凜冬將至。”艾莉亞輕聲說。
“是的,艱苦而殘酷的時代即將來臨,”父親說,“我們在三叉戟河上嘗到了這種滋味,孩子,布蘭墜樓時也是。你生于漫長的盛夏時節,我親愛的好孩子,至今還未經歷其他季節,然而現在冬天真的要來了。艾莉亞,不論何時何地,我要你牢牢記住我們的家徽?!?br>
“冰原狼。”她邊說邊想起娜梅莉亞,不由得縮起膝蓋、靠著胸膛,害怕了起來。
“孩子,讓我來說說關于狼的軼事。當大雪降下,冷風吹起,獨行狼死,群聚狼生。夏天時可以爭吵,但一到冬天,我們便必須保衛彼此,相互溫暖,共享力量。所以假如你真要恨,艾莉亞,就恨那些會真正傷害我們的人。茉丹修女是個好女人,而珊莎……珊莎她再怎么說也是你姐姐。你們倆或許有天壤之別,但體內終究流著相同的血液。你需要她,她也同樣需要你……而我則需要你們兩個,老天保佑?!?br>
他的話聽起來好疲倦,聽得艾莉亞好心酸。“我不恨珊莎,”她告訴他,“不是真的恨她。”這起碼是半句實話。
“我并非有意嚇你,然而我也不想騙你。孩子,我們來到了一個黑暗危險的地方,這里不是臨冬城。有太多敵人想置我們于死地,我們不能自相殘殺。你在老家時的任性胡為、種種撒氣、亂跑和不聽話……都是夏天里小孩子的把戲。此時此地,冬天馬上就要來到,斷不能與從前相提并論。如今,該是你長大的時候了?!?br>
“我會的。”艾莉亞發誓。她從沒有像此刻這么愛他?!拔乙矔儚妷?,變得跟羅柏一樣強壯?!?br>
他把“縫衣針”遞給她,劍柄在前?!澳萌チT”。
她驚訝地盯著劍,半晌都不敢碰,生怕自己一伸手劍又被拿走。只聽父親說:“拿啊,這是你的了。”她這才伸手接過。
“我可以留著嗎?”她問?!罢娴膯??”
“真的。”他微笑著說?!拔乙前阉o拿走了,只怕沒兩個星期就會在你枕頭下找到流星錘罷。算啦,無論你多生氣,別拿劍刺你姐姐就好。”
“我不會,我保證不會?!卑騺喚o緊地把“縫衣針”抱在胸前,目送父親離去。
隔天吃早飯時,她向茉丹修女道歉,并請求原諒。修女狐疑地看著她,但父親點了點頭。
-P284 “這兩位是葛蘭和派普。”瓊恩說。
“長得丑的是葛蘭。”派普道。
葛蘭一臉不悅地說:“你比我丑咧,起碼我沒生一對蝙蝠耳?!?br>
“我衷心地感謝你們?!迸帜泻⒄?。
“剛才你怎么不站起來反擊???”葛蘭問他。
“我也想,真的,可我……我就是做不到。我也不想一直被揍。”他看看地面,“我……我猜我是窩囊廢一個,家父常這么說?!?br>
葛蘭的表情如遭雷擊,就連派普也說不出話來,而他一向對任何事情都愛發表意見。怎么會有人自稱窩囊廢呢?
山姆威爾·塔利想必是從他們臉上讀出了他們的想法,他的視線剛碰到瓊恩的眼睛,隨即像受驚的動物般轉開?!拔摇瓕Σ黄穑彼f,“我……也不想這樣的?!彼林氐刈呦蛭淦鲙臁?br>
瓊恩叫住他。“你受傷了,”他說,“明天你就會進步的?!?br>
山姆一臉哀怨地回過頭。“才不會,”他強忍淚水說,“我永遠都不會進步?!?br>
等他走后,葛蘭皺起眉頭?!澳懶」砣巳擞憛挘彼懿皇娣卣f,“早知道咱們就不幫他了。要是別人把咱們也當膽小鬼那還得了?”
“你太笨啦,當不成膽小鬼的?!迸善崭嬖V他。
“我才不笨?!备鹛m說。
“你笨死了。要在樹林里遇到大熊,你都不會跑喲?!?br>
“我當然會跑,”葛蘭堅持,“而且跑得比你快?!彼吹脚善瘴ばδ槪s緊住口,這才恍然大悟,氣得臉紅脖子粗。瓊恩讓他們吵個痛快,自己走回武器庫,掛回佩劍,脫下一身傷痕累累的鎧甲。
-P285
當天下午,他奉守衛長之命,帶著四桶剛壓碎的小石子,前往升降鐵籠,負責把碎石鋪在長城結冰的走道上。即使有白靈相伴,這依舊是件既孤單又無趣的差事,但瓊恩不以為忤。倘若天氣清朗,站在長城之上,半個世界盡收眼底,何況這里的空氣向來清新冷冽。他可以在這里靜靜思考,而他發覺自己想起了山姆威爾·塔利……奇怪的是,還有提利昂·蘭尼斯特。他不禁好奇提利昂會怎么對待這胖小子。侏儒曾嘻嘻笑著對他說:大部分的人寧可否認事實,也不愿面對真相。這個世界有太多逞英雄的膽小鬼,能像山姆威爾·塔利這樣自承怯懦還真需要點古怪的勇氣。
-P293
山姆威爾·塔利雖然臃腫笨拙,膽子又小,但他可不笨。有天夜里,他來到瓊恩的寢室,“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他說:“但我知道是你做的。”他害羞地轉開視線?!拔冶緛硪粋€朋友也沒有。”
“我們不是朋友,”瓊恩拍拍山姆寬闊的肩膀,“我們是兄弟?!?br>
他們的確是兄弟啊,山姆離開后,他暗自思量。羅柏、布蘭和瑞肯都是父親的孩子,他也依然愛著他們,但由于凱特琳·史塔克的關系,瓊恩知道自己終究不是他們的一分子。臨冬城的灰墻或許仍令他魂牽夢縈,然而現在黑城堡才是他的生命皈依,他的手足兄弟則是山姆、葛蘭、霍德、派普和其他無法見容于社會。穿著黑衣的守夜人。
“叔叔說得沒錯呢。”他悄聲對白靈說,卻不知此生能否與班揚·史塔克重逢,好當面感謝他。
——————————卷一(上)完
P146由愚蠢或絕望所生出的行為,彼此常常難以區分!
P163他們的面容,對奈德來說,曾如自己的臉龐一般熟悉,但歲月彷如水蛭,漸漸吸走了人們的記憶,即使是他一度發誓絕不忘記的部分也不例外。在夢中他們只?;糜?,宛如灰色的幽靈,騎在濃霧聚成的馬上。
P170 (這是一個放肆狂妄的年代)
想到一日之始如此美麗,卻注定將以慘劇收場,她越發感慨造物者的殘酷。
p217小可愛,人生不比歌謠。有朝一日,你可能會大失所望。2014-10-11 17:53
P226說來奇怪,有時候孩子無知的眼睛,反而能看到成年人視而不見的事實。 斷腿終會愈合,然而背叛卻會逐漸腐蝕靈魂。
卷一2,P234在權利的游戲之中,你不當贏家,就只有死路一條,沒有中間地帶。
P252"老百姓祈禱的是風調雨順、子女健康,以及永不結束的夏日。"喬拉爵士告訴她,"只要他們能安居樂業,王公貴族要怎么玩權利游戲都沒關系。"他聳聳肩。"只是他們從來沒能如愿。"
P266無論他算不算懦夫,,山姆威爾·塔利都像個男子漢一樣有了接受命運的勇氣。在長城守軍里,想得到什么樣的待遇,就得證明自己有什么樣的本事。
P268傾聽我的誓言,做我的見證。長夜將至,我從今夜開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將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將不戴王冠,不爭榮寵。我將盡忠職守,生死于斯。我是黑暗中的利劍,長城上的守衛,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曉時分的光線,喚醒眠者的號角,守護王國的堅盾。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P279那是一只平凡無奇的貓,其他人以為會看到珍奇異獸,所以他們的眼中就只得到珍奇異獸。他們說這只貓很大,可那只貓并不特別大,只不過因為好吃懶做,海王常拿自己桌上的東西喂它,所以才稍微有些發福。他們又說它耳朵小巧玲瓏。其實是因為和其他貓打架時它耳朵被咬掉了一塊。那明明就是一只公貓,但海王開口說她,他們也就信以為真。你懂了嗎?
你洞察了事情真相。
就是這樣。最重要的就是睜大眼睛。心會說謊,頭腦會愚弄我們。只有眼睛雪亮。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耳朵聽,用你的嘴巴嘗,用你的鼻子聞,用你的皮膚去感覺,最后才用腦袋去想,這樣才會洞察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