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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迤邐見板屋;火耕磽確多畬田”,這是宋人章惇的詩句,當時他在梅山宦游做察訪使,看到山民畬山為田,被層層疊疊反反復復的景象所震撼,于是勒崖鐫詩,流傳千古。
梯田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秦漢,古人并不懂水土流失,面對大山的他們顯得懵懂渺小,但糧食的誘惑誘使他們不顧崎嶇艱險,在東南一帶的丘陵山地中,一耒一鋤的畫出道道墨痕,梯田就是這樣形成的。
人們常把山比作女子眉黛,那么,再沒有一種事物比盈注潭水的梯田更像望穿秋水的眼眸了!那些舞文弄墨的文人騷客們,竟然沒有發現,這才是對“依山傍水”的完美詮釋。我也一直懷疑,王安石的“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更像在描摹梯田的景象。這靚麗的風景畫比的上江南的少女,天青色的煙雨。
看慣了平原上,田連阡陌,屋舍儼然,良田美池桑竹之屬的的農民,絕對是創造性的想到了在山上開墾良田的點子,在解決饑餓的同時,竟然創造出了美不勝收的奇跡。今人常把長城與梯田做對比,說它們同是人造奇跡,不同的是,長城是權勢威逼下的杰作,而梯田則完全自發修筑,然后經過千年,順其自然的形成規模,它自然的屬性中含著自由,無拘無束。
如果是一只鷹,當它掠過這漫山遍野的梯田時,影子映進萬千的鏡中,春風吹過,層層波浪,從不同的高度閃爍,水稻還未成熟,稻禾悠悠蕩漾,田塍像編織的帶子,又勾畫著鏡子的邊緣。鳶飛唳天者,恐怕真的要窺谷忘返了吧!
有時真的不敢想象,糧食的動力竟然如此之大,逼著山民彎腰在山腰上雕刻繪畫,緩坡則雕出大幅的潑墨,陡坡就鏤出小而精致的工筆畫,石縫罅隙中也不忽略,
就像古時房廊間的雕梁畫棟。這也像極了詩人的毛筆,能寫出咿呀哼唱的慢詞,也能寫出短小頓挫的小令。看到梯田,你會想到,農民和藝術家所作的事情其實一樣,都是在創造不朽的審美。甚至有時候,這批住吊腳樓,爬山耕種的山民更具藝術細胞,你會驚奇的發現,山有多高,他們就會將水抬多高,水有多高,他們就將糧食種多高,畢竟他們比其他人更接近天空!
不僅在高度上梯田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在廣度上它也延伸著美麗的身姿,在世界各地都存在著梯田的腳印。瑞士的拉沃梯田成形于12世紀,由教堂里的教士用石塊在山坡上壘成,梯田中種植葡萄,獨得天光地厚,釀成的葡萄酒也聞名遐邇。想象一下中古的教士捧著拉沃葡萄園里產的葡萄酒,站在日內瓦湖畔暢飲,是多么愜意的一幅畫面。
菲律賓的伊富高梯田,是世界上總面積最大的梯田,開墾于2000年前,是世界上總面積最大的梯田,達10360平方千米。如果將這片以種植水稻為主的梯田首尾連接,長度能繞地球半圈。如果不是因為菲律賓和咱們爭南海,真可以去看一看。
中國云南的哈尼梯田,也名列在世界三大梯田之列。早在隋唐時期,紅河沿岸的哈尼族和彝族山民,截流入山,在深山密林中間,開墾出一塊洞天福地。哈尼梯田雖然不種葡萄,也沒有世界最大,但它的梯田和當地的森林,住房交織成畫,自然和諧,處處透露出的是山民的智慧,是人和自然和諧相處的獨特的中國的智慧。
除了哈尼梯田,中國還有湖南新化的紫鵲界梯田、廣西的龍脊梯田、福建的尤溪梯田、江西上堡梯田等等,不一而足。它們像綢帶纏繞著神女,縹緲在云霧氤氳之中若隱若現;像蒼龍攀附著青山,孔武矯健,是真正的盤虬臥龍;像女蘿攀附著磐石,磐石堅固如初,女蘿繞指柔骨;像盤古的利斧切割的蛋糕;像高明的工程師建造的寶塔;像公園生長的古松……它們讓山沒了棱角,讓天和地靠近融合。眾多的梯田就是眾多的天梯,每一處都有它獨特的美。自然的表面被高山賦予了層次,高山又被這些辛勤的山民賦予了內涵,就像人生不僅注重生命的長度,也要注重生命的厚度。修筑梯田正是對大自然的精神挖掘。
中國有句圣人言,“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山水寄托著詩人的情感,承載著哲人的智慧,也呈現著農人的奇跡。梯田之中,有山也有水,雜糅了仁者和智者的生活態度,真可謂窮達兼具,憂樂兩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