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酒和槐花蜜

想念酒和槐花蜜

三月春風過樹梢,槐花一夜之間漫了一樹嫩黃。雛菊花心似的嫩色,玲瓏地攏了一簇有一簇,鼻間滿是清甜的香。稍躁些的風一過,就灑脫了一地碎絮,沙沙聲隨著風兒的園區飄搖到地平線外的空曠,然后才朦朦朧朧地一點點消散在絲縷云間。樹下倚著酒壇,壇壁上還尚且染著幾許泥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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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今兒有槐花蜜嗎。”我踩著臺階提提踏踏跑下樓,快活地扯著嗓子喊。外婆聽見我叫喚,話語里盡是藏不住的笑意:“去叫你外公起床,就說開壇了。”我應聲,拐進房間:“外公,外婆說該起床了,開壇啦。”外公起初還閉著眼哼哼唧唧,一聽開壇,那精神勁一下就上來了,一咕嚕睜眼,沒了半分疲態。套件外衣,拄上拐杖就往外走,邊走還邊抱怨自己年紀大了,走不快。我暗自發笑,這樣的外公,哪還有半分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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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開泥封,醞釀了不知多久的芬芳捎著些沉淀在壇底的酒香搖晃著直飄了整間屋子。我捧著槐花蜜,埋下頭,偷眼望著外公。外婆不準他自己倒酒,怕他喝多。他現在就只能眼巴巴的望著那壇酒,恨不得一下喝個盡興,眼里的饞意像五六歲的孩子見了糖似的,掩都掩不住。外公喝酒,那叫一個痛快。仰頭便是半碗,咕嘟一聲就下了肚,樂呵呵的。見我偷著眼看,還抬抬碗問我要不要。我坐在旁邊,抿著槐花蜜,甜滋滋地涼了半個暖春。耳邊風過樹梢沙沙地響,夾雜著外公時而幾聲的酒嗝,舌尖沁涼的清甜,鼻間酒液沉郁的香氣糅著七分春槐香,微瞇著眼,竟頗有些人自醉的意味。外公拿根竹筷,小心地用筷頭蘸蘸酒,得意地看著我驚訝的眼神。酒獨有的微辣絲絲浸入喉,抬頭,外婆看著窗外滿地嫩春競放,笑彎了眼:“這槐花,得開一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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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呢。一轉眼,好多好多個春夏秋冬就過去了。一紙病危通知書承載著狂風暴雨輕飄飄地落在了外婆滿是滄桑的指尖。外公躺在慘白的床單上,安詳地閉著眼。客廳里再也沒了酒香,哭聲交織著,碎了一地哀悵。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外公床邊,喃著。

“外公,開壇了。”我一遍又一遍的喃著,只是眼前的人再也不會一咕嚕睜開眼朝我笑了。再也沒有會給我拿一筷頭的酒了。喃著喃著,眼眶就紅了。鼻子酸的發緊,淚水確實流不下來。嗚咽聲哽在喉嚨里,低低的翻涌著。外公睡著了,只是被燈光懷抱著的蒼白,未免太讓人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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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下葬的第二天,外婆拍開一壇酒,自己斟上了。看見我,外婆朝我招招手,摟著我的肩膀,似乎醉了。

“幺兒。”外婆的聲音讓人捉摸不透,“這槐花,大概是開不了多久咯。”我順著外婆的目光看去,窗外的槐樹孤零零的,被雨凄凄慘慘打落了半樹花,我鼻子一酸,想念起酒和槐花蜜,想念那個孩子似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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