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一
她睜開眼睛已經是晚上7:30,密不透風的屋子里已伸手不見五指。微信提示聲奪命般響個不停。
“小凡呀,上星期你哥的摩托車撞了人家的轎車的車燈,你轉的3000生活費都賠完了。”
“媽沒告訴你,也不好意思一直找你拿錢。”
“小凡啊,媽知道你這個孩子辛苦…這不,你哥崽又病了…”
“這崽也是命苦,一出生他媽就跑了…”
她不勝其煩地聽著母親一大串的語音,但依然還是強行壓制內心的悲哀,給母親轉了3000過去,然后鎖屏不再聽那冗長的未讀語音信息。
她嘆口氣繼續閉上眼睛,昨晚的酒氣沖上喉嚨,她干嘔一下轉身側臥。只一會、再一會兒就起身…
I only wanted to have fun ,Learning to fly, learning to run ,I let my heart decide the way ,When I was young .
微信彩鈴響起來,是阿黛爾的《Million Years Ago》,低沉的旋律、憂傷的歌詞以及阿黛爾滄桑的嗓音演繹的這首歌,仿佛就是她人生的寫照。
“媽,錢打給你了,你咋又打來?”她準備再瞇半小時的愿望被母親的電話破滅了。
“小凡啊,你咋給媽打了3000啊…”
她猜母親再次打來可能是嫌錢不夠,所以沒等母親說完她就掛了電話,起身梳洗。
作為一個酒吧歌手,她得起身收拾了。
鏡子里蒼白消瘦的臉、大而無光的眼睛,骨干的肩頭上紋著一只碩大的蝙蝠,鎖骨上紋一小只小巧的蝴蝶。她輕撫自己的脖子,手慢慢下滑,按壓著腹部,好止住即將到來的干嘔。右腹部靠近卵巢的位置,是一只飛翔的無腳鳥。
人們常說,愛上紋身的人,一開始就沒有了回頭路,他們就像是無腳鳥,一開始了飛翔就不會停止。唯一一次落地就是死亡的那天。
很快把自己收拾干凈,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已經變得光鮮亮麗,她很滿意現在的青春正茂。
她拉開梳妝臺的抽屜,取出里面的一塊藍氣球戴在左腕。這是男朋友用半年工資給她買的,她臉上浮現一絲笑意。
微信短信此刻又響了兩次。
“寶寶,我想你了。”
“寶寶,半個月不見了,今天傳統情人節,可以休息一天,陪我一天嗎?”
她臉上好不容易浮起的笑意,不經意間變成了苦笑。
“今天七夕,演出很重,我不能陪你。”
微信提示沒再響,她蹬著高跟鞋走向幽暗的夜色,要遲到了。
“真無聊,這些人一年究竟要過幾個情人節!”她看著堵得長長車龍喃喃自語著取消了網約車。因為抄近路會比乘車挪行更快一點。平時堵車時,她也會抄這條近路。只要穿過一條小巷子再走過一條穿插于公園樹林的小路,就能到表演的酒吧,全程大概十分鐘左右。
由于天氣熱、或是被母親擾亂了心境,她竟然忘了帶件外套出門。
岔路口的路燈在她蒼白的肌膚上拋出柔和的光線,黑色的緊身吊帶裙已與夜色融為一體,她走動的時候,光似乎在她的肌膚上舞蹈,像一個優雅而脆弱的獵物。
一瞬間,她就真正沒入了黑暗。她身上冷艷的香水味在夜色中肆意地散發、激發著“獵人”殘忍的狩獵欲。
“喵—嗚—”兩只小黃燈籠一下閃到她身旁,注視著她,她心臟猛地鼓動,背脊一陣發涼,身子一歪,崴了腳。
她穩住身子后,拍了拍胸口,長吁一口氣,用手機微弱的燈光照向那對小黃燈籠,那詭異的小黃燈籠一閃就溜開了。
“誰家的死貓,嚇死老娘了!”她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小心翼翼、歪歪斜斜地走出小巷子,終于又有了路燈。雖然比起大馬路上來說微弱了點,但好歹是有光亮了。
只要,只要穿過這片樹林就到了,忍著腳踝處的疼痛,她加快了步子。隱約中,她似乎聽見了樹林深處的喘息,應該是隱身樹林里的情侶吧?她尷尬地輕笑一下。
突然,一條黑影鬼魅般地串出樹林,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勒住了她的脖子、捂住了她的嘴,她來不及發出一點聲音,就被一條沾著三唑侖的毛巾捂暈了過去,被人悄無聲息地拖進了樹林。
我死了,帶著恐懼和不甘,眼睜睜地看著那條黑影在拆解著我依然溫熱柔軟的軀體。疼痛撕裂著我靈魂的每一處、驅使我不得不遠離這個片屈辱又骯臟的樹林。
我飄行在城市的上空,懊惱著我為什么要抄近路要經過這片小樹林。不知道飄了多久,我眼前出現了一塊巨大的屏幕,這塊屏幕幾乎可以遮擋整個城市,屏幕上滾動著一行又一行的字體,那是人們對我死亡的議論。
“看她穿得這么暴露一定不是什么好女孩。”
“聽說她在附近的酒吧上班,能是什么好女孩!”
“她手上戴著一塊卡地亞藍氣球,價值不菲,肯定是個物質的女孩!”
“也許騙了別人的錢所以被殺了!”
“說不定是為了錢做了別人的小三,激怒了原配!”
“年紀輕輕破壞他人的家庭,活該被殺!”
“那不是情殺就是仇殺咯!”
“說不定騙的人、得罪的人太多了,有人出來為民除害吧!”
“就是,兇手只是殺了她,手段雖然殘忍了一點,但沒有搶走她的手表。”
“至少兇手不是一個像這女人一樣貪財的人…”
那不停滾動的屏幕再一次凌遲著我,我無聲地嘶吼著,緊緊地握住了拳頭。同時我也開始質疑自己——在酒吧唱歌真的錯了嗎?戴著自己喜歡的手表真的錯了嗎?穿著漂亮的裙子真的錯了嗎?因為這樣,我才會被人誤解嗎?
如果可以再活一次,我一定要當個穿著樸素的乖乖女,不去酒吧上班,不在晚上走路,這樣我會不會一生平安呢?
我來不及思考太多,那越來越多滾動的字幕變成無數尖銳的碎片,將我的靈魂一片片割碎,我在漸漸地消失,沒了知覺。
二
密不透風的房間里伸手不見五指,她驚恐地睜開眼睛,全身撕裂般的疼痛著。她做了一個過于真實的噩夢
微信提示聲奪命般響個不停,是母親發來的語音短信。
她沒有耐心多聽一句那些冗長的未讀語音信息,直接轉了3000塊過去。
果然沒過多久,那首阿黛爾的《Million Years Ago》響起。
她接起電話沒等母親開口,不悅地堵住了母親的嘴:“3000不夠是吧?要不要我去賣腎替你養兒子養孫子啊?”
今天是七夕節,對于很多人來說是個浪漫的日子,對于商家來說是韭菜收割的日子,但對于作為酒吧歌手的她來說,爆滿的人氣能讓她多掙一點。
但是身體實在太不舒服了,要不今晚就別上班了吧!她喃喃自語的同時,腦子里閃過夢中可怕的畫面。
微信此刻又響了兩次,打斷了她的思緒。
“寶寶,我想你了。”
“寶寶,半個月不見了,今天傳統情人節,可以請假陪我一天嗎?”
她扔掉電話長嘆一口氣,根本懶得回復。
“憑什么他想要我陪,我就得請假屁顛屁顛地奔向他?憑什么他就不能送我去上班接我下班,再陪我一起吃頓宵夜?”
她搖搖晃晃地走到洗手間,胡亂地洗把臉。關掉手機打開電腦,不如就忘情地沉浸在游戲里,讓一切都見鬼去吧!
她如行尸走肉般地操縱著鼠標、按著鍵盤,此刻她就像游戲里的角色那般,被人操控著,沒了思維也就沒了痛苦。
直到“啪!”的一聲,電腦突然黑屏、燈光突然熄滅那瞬,她才停了下來,幾秒后,她意識到可能是電路跳閘了。
她茫然地站起身子撞到了凳子,眼睛面對電腦屏幕太久,無法適應這突如其來的黑暗,她摸索著走向門邊的電表,試圖檢查電路。
突然,她感到脖子冰涼又刺痛。一個沙啞的聲音低沉地說道:“不許動不準出聲!”
她懷疑自己依然在夢里,究竟是逃不過啊!她流著淚不停地顫抖,忘記了抵抗,任憑恐懼操控著她。
熟悉的疼痛感、屈辱感撕裂著我,等我逃出房間、看見天空諾大的屏幕時,我意識到,我又死了!
這次他們又會如何議論我的死亡呢?我甚至不敢抬頭看那不停滾動的屏幕,但奇怪的是——即使我不去看,那些糟雜的議論聲依然刺耳,那些聲音像刀子一樣刺向我,再一次將我凌遲。
“聽說她死之前把自己關在家里打游戲。”
“警察檢查了她的電腦,她打的是時下最火的一款熊者榮耀。”
“我的一個親戚就是辦她案子的警察,聽說她打游戲很坑。”
“哈哈,不會是她隔壁的鄰居或者熟人被她坑得煩不勝煩干脆把她殺了吧!”
“哪有這么簡單的事?她可一點都不簡單,她的首飾盒里裝著一塊價值不菲的藍氣球呢!”
“就是,別看她在家里裹得嚴嚴實實一副乖乖宅女的樣子,說不定就是個綠茶!”
“我就說嘛!哪有人無緣無故地半夜闖進她家去把她殺了啊!”
“可不是,肯定是她做了什么壞事把人逼急了吧!”
“對了,你們不知道嗎?她那塊藍氣球是高仿貨,3000塊就能買到。”
“哈哈哈,真是笑死人,戴不起名表就不要買假貨嘛!愛慕虛榮!”
“誰說她自己買的呢?像她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女人,一塊假表就乖乖挨炮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評論區的親們,是想笑死我好繼承我的花唄嗎?”
我看不見這些評論者的臉,也和他們素不相識,但是我慘烈的死卻成為他們無聊的狂歡。這些愚昧而又麻木的人簡直比殺死我的兇手更可惡!他們以為藏在網絡里就可以像畜生那般漠視生命!
這無數比刀子還要鋒利的言論再一次將我殺死,將我的意識粉碎。
三
她睜開眼睛,時間是晚上7:30。她做了個很長很可怕的噩夢,哪怕已經醒了,依然頭疼欲裂,無數個刺耳的聲音在她大腦里橫沖直撞。
微信提示聲奪命般響個不停,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母親又要向她要錢了。這些年她都已經麻木了!
13歲她就輟學出來打工供哥哥上學,18歲又供他買房,20歲供他娶媳婦。即便她曾碰上一個音樂制作人說她很有唱歌的天賦,但在母親聲淚俱下的懇求中,她依然放棄了。
母親說,她以后還可以學唱歌,但是哥哥錯過年紀就更難娶親了。
罷了罷了,她打開微信看著母親那長長的未讀語音,猶豫了片刻,轉了3000塊過去。
剛給母親轉完賬,那首阿黛爾的《Million Years Ago》又響了,她沒有耐心繼續聽母親抱怨錢不夠的叨叨絮絮,直接掛斷了語音電話。
她多么希望偶爾接起電話能聽見母親的關心,聽見她的溫柔問候,那樣就算是死也死得值得一點。
她大腦里又閃過噩夢中的情景,這究竟是現實還是依然在夢里呢?她猜想此刻那人的語音信息又要響了。她沒耐心再等他的虛情假意,直接打了過去。
“上次我生日,我并沒有要求你送我禮物!你可以不送卡地亞,你送個假貨算什么?我有那么廉價嗎?”
“你上次逛商場試戴了那塊藍氣球,很久都舍不得脫下來,可是…我又要為我們將來做打算…”
“將來?打算讓我等到死嗎?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寶寶,你聽我解釋…”
“滾吧!”
她掛斷了電話,毫不猶豫地刪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然后拿出那塊她寶貝很久的假貨扔進了廁所,按了沖水鍵。
她看了一下時間,才8:00。不管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反正無論怎么努力,結果依然是奔向死亡,不如好好享受一番,那張滿額度、從未動過的信用卡應該夠去吃平時舍不得吃的米其林、買喜歡已久的藍氣球了吧!
她翻出衣柜里最得體的巴寶莉襯衣搭配古馳的牛仔褲,提起平時舍不得背的普拉薩手提袋,蹬一雙七年前,前男友送的驢牌球鞋。
她照了照鏡子滿意地笑了,這一身裝扮該像富貴人家的傻白甜了吧!
卡地亞專柜的兩個導購小哥就像見到祖宗那般恭維著她,她瞪了一眼上次那個勢力眼的女導購,終于戴上了那塊更高級、更昂貴、滿是鉆石而貨真價實的卡地亞,驕傲地揚長而去。
接著她來到樓頂的米其林餐廳,穿過那些正在其他普通餐廳前排隊的男男女女,在米其林店員訝異的目光中點了那瓶三萬八的紅酒、點了一份M9和牛和魚子醬前菜,坐在全店風景最好的位置,俯視整個城市的燈紅酒綠,孤獨又悠然地享受著大餐。
酒足飯飽后,時間剛好9:29,她突發奇想:與其等著被殺,不如縱身一躍,像飛鳥那般自由解脫吧。
她優雅地起身,慢慢走出餐廳,她知道拐個彎就有個露天吧臺,時間剛剛好。她感覺肩膀、鎖骨、腹部的紋身都張開了翅膀,躍躍欲試。
但是,命運又一次剝奪了她選擇的權利。
等她走到門口時,一個人影撲向她,她看了那人一眼,那人滿眼通紅,她熟悉那是來自底層人的憤怒。同時,她感覺到胸口的涼意以及噴涌而出的暖流,她緩緩倒下。
“殺人了!殺人了!”驚恐的尖叫聲和慌亂逃命的人影在她的瞳孔中慢慢擴散。她倒了下去,無數雙腳踐踏著她滿身高貴的LOGO。
我還是死了,只是這一次終于不用再孤獨、恐懼地死去了,至少吃了最想吃的食物,戴上最想要的手表。
可是,我依然茫然地飄蕩著,夜風穿過我空洞洞的靈魂,我竟然有點期待他們這次會如何議論我的死亡。
“吃瓜了,吃瓜了,白富美在我們市最高檔的餐廳被人殺了!”
“聽說是一個欠了很多錢的癮君子報復社會殺了她。”
“都說財不外露,誰讓她滿身名牌,不殺她殺誰啊!”
“切!這是個偽白富美,你們不知道現在各種媛嗎?”
“這樣啊!我只知道有些女人為了釣金龜婿不惜幾個人租一雙名牌襪子、幾個人共點一份高檔下午茶擺拍。”
“她不像,她全身上下貨真價實!”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你在盡情詩和遠方,而你的父母卻在負重前行。”
“這個事情我有權發言,我親戚在辦這個案子,聽說她死那晚的消費刷爆了信用卡。”
“這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呢?”
“聽說和男朋友吵架了,她男朋友無法滿足她的虛榮心被她甩了。”
“會不會是她男朋友尊嚴受到了傷害殺了她?”
“要是我被這種賤女人甩了我也要殺了她,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也是,付出那么多的精力、財力卻得不到,那就也不要讓她好好活著。”
“還有一件事你們不知道,她死前竟然不聽她媽的語音,一條也沒聽。”
“這么不孝順的女人,父母把她養到這么大,給不了她奢侈的生活也始終是她的親人啊!”
“不知道她媽媽此刻得多傷心。”
“哎,養這么大的白眼狼死了活該!”
我他媽真的無語了,究竟怎樣個死法才能讓他們滿意或者讓他們都閉嘴!不過他們也有說得對的地方,我無論如何也要聽一聽媽媽的語音,聽完男朋友的電話,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我必須得再死一次!
四
她睜開眼睛,環顧四周的黑暗,不用想也知道幾點了。她什么都不想,一動不動地等待母親的語音短信。
那連串的語音轟炸聲如期而至,她從來沒有如此期待過。
“小凡呀,上星期你哥的摩托車撞了人家的轎車的車燈,你轉的3000生活費都賠完了。”
“媽沒告訴你,也不好意思一直找你拿錢。”
“小凡啊,媽知道你這個孩子辛苦…這不,你哥的崽又病了…”
“這崽也是命苦,一出生他媽就跑了…”
“但是這些年來,媽媽覺得更對不起你,不是媽媽重男輕女,而是…你哥哥的腿疾是因為你三歲那年發燒,他去給你買藥,因為路黑而被捕鼠器夾傷了,媽媽那個時候忙著照顧你而沒時間管你哥的傷,才耽誤了他,哎…”
母親的聲音開始哽咽:“小凡啊,當媽的怎么會不懂你不疼你呢?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怪媽沒本事,苦了你…”
她默默聽完母親所有的語音,聽她一遍又一遍地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那些回憶填滿了她的孤獨,回想起來,她的童年也曾經溫暖過。
母親為了體弱多病的她四處奔走,經常忘了哥哥有沒有吃飯,有時候她發燒一整晚,母親就照顧了她一整晚。
有一年她和鄰居小男孩打架,鄰居小男孩就罵她是沒人要的野丫頭,母親沖出來非常氣憤地教訓小男孩,還夸她聰明伶俐是媽媽的寶貝,最后差點為了她和鄰居小男孩的媽媽打起來了…
她用了半小時聽完母親的所有語音,已經泣不成聲。
I miss the air, I miss my friends ,I miss my mother; I miss it when ,Life was a party to be thrown ,But that was a million years ago.
阿黛爾沙啞的歌喉伴隨著她傾瀉的情感,等旋律開始第二遍的時候,她忍住了哭聲,接起了母親的電話。
“小凡啊,你咋給媽打了3000啊…不需要那么多,媽給你轉2000回去。你一個人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你哥哥也已經工作了,你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樣犧牲自己為這個家付出了。”
“媽,我知道你一個人將我們養大很辛苦,也知道你一直在意我。這3000你拿去給侄子看病吧,不能再讓侄子重復我們的命運,要讓他健康快樂地成長。”
“傻孩子,媽希望你和你哥都能好好的,你不是有個音樂夢想嗎?去追求吧!”
“媽。你別擔心我,我一個人在外面吃得好、住的好,工作也好。如果我…我還有時間…我會去完成自己的夢想的。”
“你在說什么呢?你平時不用拼命工作就有時間去追求自己夢想了啊!”
“我會的,你要保重身體。不用顧慮我。”
她結束了和母親的通話,想起還沒有吃晚餐,于是打開冰箱拿出兩個月前母親寄來的粽子熱了熱吃了起來,她似乎很久沒有吃過這么美味的食物。
她想起來應該也要給那個人打一個電話。
“我知道你送的那塊藍氣球是假的,給你個機會好好解釋吧!”
“寶寶,你知道我的心是真的對吧?因為我也知道你很喜歡那塊表,但是你舍不得我花錢給你買,我們要一起存錢買大房子啊。”
“傻瓜,即便是假的那也不便宜啊,你何必浪費錢呢,多陪陪我就好了。我現在…要見你。”
“我們真是心有靈犀,我也正要去找你呢,今天是七夕,寶寶乖乖在家等我,相公此刻已備好大禮準備出發。”
“好的,真想快一點見到你,我等你。”
通完電話已經是9:00整,她有點等不及要見到那人了,她坐立不安地穿好衣服走出家門走到樓下的人工湖旁邊等她,那是他奔向她的必經之路,也是他們初次見面的地方。
9:26分,他終于出現,即便路燈昏暗,他也遠遠一眼就看見了她。她慶幸自己下樓了,否則緩慢的電梯要耽擱他們的相見,她不想突然又冒出個變態把她弄得殘破不缺地見他。
可就在這時,她聽見“撲通”一聲巨響。有人失足落水了,隨后聽見一個小孩的求救聲,小孩明顯因為驚恐慌亂而喝了好多水。這個人工湖對于一個小孩來說,足以致命。
她看了看奔向她的他,又看了看掙扎求救的小孩。他離她越來越近,小孩也越沉越深。就在他剛好夠著她也同時看見落水孩子的那刻,她縱身跳下了人工湖。
賭一把!從小野慣了的她水性極好,總比旱鴨子的他跳下去救人強吧?只是她忽略了一點,如果她爬不上岸,他也會跳下去的。
“我要活下來,我一定可以,我還來不及給母親養老,來不及和他好好相愛,我還有一個藏了好久的夢想必須去實現。”她一邊想一邊托起胡亂掙扎的小孩。
只是溺水的孩子失去了理智,而她在水里又不能發聲,她隱約聽見岸上的那人在大呼救命,喊了幾聲無人回應后,他開始脫衣服脫鞋子,她終于意識到了這點。
要快,必須在那人跳下來之前把孩子托到岸邊,不然到時候她要一次救兩個人就真沒活路了。
她幾乎用盡了力氣終于將孩子托到岸邊,冒出頭,在路燈下朝他笑。他松了一口氣,抓住孩子準備和她一起用力,一舉一提先將孩子救上去,再將她拉上來。
可是她此刻用盡了力氣,而孩子的求生欲化作最后一蹬,將她蹬下了水底。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人近在咫尺,他們的過往一幕幕在她面前重現,而她再也沒有力氣…
人終究是要死的,我閉上了眼睛,蜷縮著身子就像蜷縮在母親子宮的羊水般那么自在。曬了夏天陽光的湖水溫柔地包裹著我,暖暖的。我肩上的蝙蝠、鎖骨上的蝴蝶、腹部的無腳鳥都緩緩地張開了翅膀,帶著我慢慢地飛翔…
我的眼前是純凈無暇的白,如羽毛般輕柔的云朵載著我。原來心中充滿善良與愛,真的能上天堂。
突然一雙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我如在萬丈高空那般自由翱翔,我耳邊也漸漸有了聲音。
“哇,你們聽說過沒有,我們小區有個漂亮姑娘和男朋友約會時,竟然舍身救落水兒童。”
“見義勇為的都是英雄,更何況是個女孩,真是難能可貴!”
“聽說她男朋友看她不行了也下水救她去了。”
“哇哇!這絕對是真愛啊!英雄之間的愛,多浪漫!”
“那他們最后都活了嗎?這新聞沒頭沒尾的,投訴小編,詛咒小編生兒子沒屁眼。”
“這樣的好人就是命不該絕!”
“都怪那個熊孩子,晚上沒事在湖邊亂轉啥!”
“聽說女孩本來已經將熊孩子救上來了,熊孩子一腳又將人家踹下去了!”
“這要是我家的孩子我打死他算了!”
“這要我家孩子,一出生就先掐死!”
“就是,就是,該死的是那熊孩子。真不知道那對男女死了沒有,希望有路人能救活他們!”
“你們別瞎扯了,真是文盲,哥來給你們科普一下,溺水的人因為求生欲而會失去理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哎喲,看你行的,鍵盤俠誰不會當,瞎逼逼誰不會?你行你上啊!”
她睜開眼睛,是朦朦朧朧的白色,她剛要思考身在何處時,一個聲音說話了。
“你總算醒了,你在醫院呢!”那人一臉疲憊,也穿著病號服。
她轉過頭看見旁邊有一張空床,墻上的鐘滴滴答答地跳動著,時間正好是7:30。窗外被厚厚的窗簾遮擋著,有隱隱約約的光亮透進來,分不清究竟是清晨還是晚上。
終于再一次見到他了,她真想去擁抱他卻全身無力。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實在是太累了!
此刻,她再也沒有恐懼、憤怒與絕望,唯有真實的饑餓從胃里緩緩升起。
“小凡終于醒了呀!媽媽買了你最愛的魚粥。”母親走了進來,手里提著食物。
“媽…”她虛弱地呼喚她,好久好久沒有見到媽媽了,再見她好像已經隔了幾輩子。
“讓他陪你一起把粥吃了,媽還要回家看你侄子。”母親笑嘻嘻地撫摸著她的額頭,眼睛瞇成兩條細縫,無比憐愛地看著她,這樣沉默對視幾十秒后,母親依依不舍地走出了病房。
“寶貝,七夕快樂。”他在她額頭輕輕一吻,掏出了一本紅色小本本打開遞到她眼前:“是房產證哦,上面只有你一個人的名字,我想這是送給你最好的七夕禮物!”
這是在做夢嗎?如果是的話,她希望這個夢永遠都不要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