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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銳的家庭和林敬言截然相反,爸爸媽媽聽說兒子要去打游戲時甚至沒有什么反應,自己的兒子從小不算特別聽話,說實話有點兒皮,但總也算能管教,成績中上游,不拔尖,做事三分鐘熱度。
因此當年報名挑戰(zhàn)賽的時候,兩人都覺得這小子碰壁了也許就回來安心學習了。誰成想當時人是回來了,方銳當年也的確是帶著到此一游的心態(tài)參加的比賽,小伙伴兒在硬臥包廂里甚至還打著撲克,一點兒也不像大戰(zhàn)在即。然而回來不久后就被一個男人給帶走了,那是方銳的父母第一次接觸到電子競技,接觸到職業(yè)選手圈。
爹媽當然是不放心的,那時候他才多大啊,毛孩子一個,在爹媽眼里還是屁都不懂的孩子。但是方銳心大啊,拎著個小包就在藍雨住下了。
他這個人也算是夠隨遇而安的,至少成績在藍雨訓練營起起伏伏,也相當安之若素——當然,現(xiàn)在看來,或許也只是看起來如此而已。當偽裝得足夠的時候,應該是可以遮人耳目造成一種“so easy”的假象的,但實際上呢?
應該沒有人會比林敬言更熟悉這種偽裝了。
方銳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在他看來是一目了然的,也不是什么蹩腳的偽裝就可以逃得過林敬言的火眼金睛。他人尚在千里之外時便可通過微博上的只言片語管中窺豹洞悉一切,更別提被洞悉的本人就在身邊。
他不是個會在意地位的人,即便如今他自己也算是呼嘯戰(zhàn)隊資歷比較老的功臣,卻也從未以此便覺得高人一等,團戰(zhàn)時就算是隊內剛剛轉正的小孩兒,也會被方銳考慮進去,說是算無遺策未免夸大其詞,就連喻文州這種類型都不敢夸下海口,但也絕不會輕視隊友——即便隊友看起來很菜。
可能這種認知與方銳在公眾面前塑造的形象大相徑庭,但他就是這樣的,出道以來操縱著鬼迷神疑這一神級角色,心無旁騖地輔佐唐三打,協(xié)助其他隊友,在比賽場上雖從未像其他近戰(zhàn)職業(yè)一樣摧枯拉朽般地奠定勝利,卻也絕不是什么可有可無的角色。
所以林敬言看到那句不甚中肯的評價后,就算是老實厚道的他,也覺得有失偏頗。長江后浪推前浪固然不錯,猥瑣流的風格也不會為大多數(shù)人所接受,這是事實,但那又怎樣?
曾幾何時他也一邊吐槽方銳大大你太猥瑣了,一邊由鬼迷神疑在唐三打身后神出鬼沒保駕護航,很有用啊,方銳大大你很有用。
他當然知道方銳最在乎的也就是有用兩個字,一個在比賽場上會以秒來計算自己價值的選手,當他在場上幾乎派不上什么用場的時候,可想而知,林敬言不是想不到方銳這段日子多辛苦。
但有時候,明白又看得透是一碼事,幫不幫得上忙又是另一碼事,就算是明白現(xiàn)在的方銳有點孤立無援,可他畢竟鞭長莫及,沒什么助益的心疼和理解就沒必要宣之于口了。
當然,林敬言的確是這樣想的。
最終我們總要獨自經(jīng)歷些什么,才能夠不去怪罪當時的沉默。
就好像第四賽季坐在觀眾席上想著如果我也在一定會更好的方銳,和之前坐在訓練室想著如果林敬言還在就好了的方銳,并沒有什么不同一樣,一半是與生俱來的固執(zhí)執(zhí)拗,另一半是第一次獨自扛起一切的迷惘躑躅。
可他總得一個人走過去。
他一定能一個人走過去,然后去的更遠。
大清早擾人清夢當然非常討厭,但當這個電話可能是對方父母打來的就又另當別論了。電話鈴響起來的時候方銳拽著枕頭把腦袋藏起來,非常想當那個手機不存在。
但是鈴聲非常執(zhí)著,于是方銳隔著被子踹了林敬言一腳。
林敬言當然早就被這一通電話鬧醒了,但昨晚打游戲實在睡太晚,再加上方銳鬧肚子折騰了半夜,這會兒也困得很,除了眼睛睜不開外渾身上下就像被釘在了棺材板上。
但是被踹了一腳的林敬言還是掀開被子,揉了揉腦袋,越過睡成了一只大蝦米的方銳去夠放在床頭響個不停的電話。
“阿姨,你好,我不是方銳,恩,我是林敬言。”林敬言推了推裹著被子的方銳,對方滾遠了一點兒,他只能接著說,“他昨晚睡得晚,還沒起……你們大概幾點到這邊?我們倆去接你們吧。”
“啊?現(xiàn)在剛下飛機?……嗯,是,他沒和我說,大概是忘了。”林敬言掀開被子下床,踩上妥協(xié)去洗臉,“我現(xiàn)在過去,至少也得四十分鐘左右吧,你和叔叔先吃點早點。”
方銳徹底睜開眼睛的時候林敬言已經(jīng)在穿褲子了,皮帶咔噠一聲扣上,方銳裹著兩床被子問他干嘛去。林敬言只得說:“接你爸爸媽媽,大概是上輩子欠了你什么,你怎么昨天不告訴我呢?長心了沒方銳大大?”
然而方銳大大必然還處于正在開機的狀態(tài),入冬的方銳整個人就像XP系統(tǒng)一樣反應遲鈍,早上的時候非常難搞。
算了,你繼續(xù)睡,半小時以后起床洗臉。林敬言交代完就要走,方銳終于想起什么似的,把腦袋露出來,“酒店的收據(jù)在我褲子兜里,你別忘了帶上,我一會兒直接去酒店找你們吧。”
林敬言走后,方銳在床上一動不動地坐了半天,仿佛一座泥雕塑,時針指向十的時候終于動了,踩著那雙棉拖鞋去洗澡。
方銳再怎么樣也想不到居然會是這種老丈母娘和女婿拉家常的畫風,站在酒店門口的時候非常一言難盡地看了一眼萬能的林敬言,不動聲色地坐在床上。
“銳銳又給你填麻煩了吧?”
“沒有沒有,還行。”林敬言剝了個橘子遞過去,“我那房子空一冬估計也住不了人了,他過來住剛好幫了個大忙。”
“你看看人家。”
方銳非常無語地看了一眼老太太,“媽,再好那也是別人家兒子,你親生的在這呢!”
“小林有沒有女朋友啊?”
“媽,他沒有。你怎么不問問我。”
“哎呦就你?”
“……親的嗎?是親的嗎?”
林敬言坐在一邊笑,他這也是第一次和方銳的媽媽接觸,真覺得不愧是方銳他媽,也就這種媽能生出這種兒子。
看兩個人斗嘴其實非常有意思,但他不能笑啊,笑了多不好啊對吧。
于是他看了眼時間,提議道:“叔叔阿姨早上也沒吃什么,我們一會兒去吃點兒飯吧?”
“方副隊,想吃什么啊?”林敬言不抱希望地問了一下。
“小龍蝦!”
“駁回!”林敬言沒轍,“你自己怎么回事就不要我提醒你,這么大人了。”
“臥槽?你之前不還說我是個寶寶嗎?”
方母假裝沒有聽到兩個人的對話,但是方銳就很不要臉了:“媽,我難道不是你的寶寶嗎?”
“不,你不是,我沒有你這么……”
“沒你這么大的寶寶。”方父神補刀。
N市方銳早就玩了個遍,方母表示不想讓方銳這個大燈泡晃眼睛,吃過飯就把兩個人攆了回去。這時候距離年三十還有好幾天,正式張燈結彩熱鬧得時候。
但是方銳和林敬言兩個高級宅男,一旦不需要陪同了,頓時覺得人生空虛。
最后兩個人坐在商場外面的小網(wǎng)吧里,各自掏出賬號卡,開始打游戲。
【我們好像好久不PK了。】
【你走了以后都很少吧?上次還是一個月前】
【你怎么不拿大號來?】
【廢話,你拿的不也不是冷暗雷嗎!好意思嗎你!】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是戰(zhàn)隊機密,不能讓你了解太多。】
【臥槽老林,你這樣我就很傷心了,你居然開始瞞著我了?】
很快方銳就發(fā)現(xiàn)林敬言也很賊,大約是他們太過了解,pk得毫無懸念,就連過招都仿佛和自己在打。
方銳坐在林敬言對面,一局終了后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了,他隔著電腦看向林敬言,努了努嘴。
林敬言會意,拿了錢包去門口結賬。
網(wǎng)吧門口早亮起了路燈,這會兒天上居然下起薄薄的小雪來,在青磚路上鋪了薄薄一層,踩在上面非常滑,方銳走得亦步亦趨,稍不留神就要摔。
林敬言看了一眼一步一滑的方銳,沒有吐槽他今天出門穿的那雙騷包的鞋,只伸出手抓著他的胳膊,“廣場那邊好像在放煙花啊?我們去看看?”
“好啊。”方銳有些冷,縮了縮脖子,林敬言的手抓著胳膊有些用了力,很疼,但好在不在打滑了。
廣場上擠滿了人,放煙火的是一個大學生,向女朋友求婚的,旁邊圍著一圈兒的大概是請來的親朋好友。路人紛紛駐足圍觀,跟著起哄。
女孩子的臉被映的通紅,卻遲遲不肯點頭,方銳看了一會兒,問林敬言,你說她會不會答應啊。
林敬言不置可否,我怎么知道,我又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方銳笑了,說我看懸,你看那表情就知道女生為難了。
他仰起頭,瞇著眼睛看著天空的煙火,璀璨耀眼,黑夜上空被燃盡的煙花點亮,方銳一時入了迷,只覺得心情是久違的平靜饜足,仿佛連同連日來的焦躁不安都化作煙火燃盡。
林敬言想起當年那個輸?shù)舯荣惱约旱粞蹨I的孩子,覺得當時那個固執(zhí)的少年如今終于長成了一副游刃有余的男人模樣,但骨子里卻還是那個率性不服輸?shù)姆戒J。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然而又覺得他們之間并不需要那些蒼白無力的東西,亦或許是周遭太嘈雜,聲音淹沒在人生中。
林敬言一把拉住方銳,他的手指冰涼,穿過對方的。
“走,帶你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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