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致遠(yuǎn)被列為元代“關(guān)、馬、鄭、白”四大戲曲家之一,更是在當(dāng)時有“曲狀元”之稱。他年輕時,頗有志于功名事業(yè),但未曾得志。經(jīng)歷了二十年漂泊生涯,“世事飽諳多”,“人生寵辱都參破”以后,便林泉隱居起來。這時,他已經(jīng)是“半世蹉跎”,年過半百的人了。
《漢宮秋》是馬致遠(yuǎn)歷史劇的代表作,在昭君出塞的歷史故事的基礎(chǔ)上加以改寫,反映作者深感于民族、國家之痛,借歷史之“酒”以澆己愁。劇中主要塑造了三個典型人物——奸佞賊臣毛延壽,美麗剛直深明大義的王昭君,統(tǒng)治階級的代表者漢元帝。并以漢元帝的情感發(fā)展變化為線索,演繹一場“毛延壽叛國開邊釁,漢元帝一身不自由。沉黑江明妃青塚恨,破幽夢孤雁漢宮秋”的悲劇。關(guān)于劇作主題的闡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在政治主題和愛情主題間進(jìn)退維谷,或側(cè)重于王昭君形象的歷史內(nèi)涵,或觀照民族矛盾的犄角……或許可以結(jié)合作者的所處時代和人生遭遇理解為作者借歷史的傷疤來表現(xiàn)自己失去精神家園的迷茫,理想被黑暗社會碾壓的憤懣等等,而這些可以從作者精心塑造的漢元帝這一形象種看出。
一、漢元帝眼界狹小,安于現(xiàn)狀,貪圖享樂,沉迷女色,缺乏憂患意識。首先從作者塑造的漢元帝所處背景出發(fā),在楔子中道“嗣傳十葉繼炎劉,獨掌乾坤四百州;邊塞久盟和議策,從今高枕已無憂。”“自朕嗣位以來,四海宴然,八方寧靜”,可見漢元帝已滿足于現(xiàn)狀并且沾沾自喜著,殊不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他眼界狹小,只看到眼前一片祥和景象,不曾把目光放長遠(yuǎn),關(guān)注到匈奴民族的虎視眈眈,不思安民樂業(yè),招兵買馬,卻思“后宮寂寞,如何是好?”他全然沒有顧慮到內(nèi)憂外患,對待朝政也是如第一折所云“自從西宮閣下,得見了王昭君,使朕如癡如醉,久不臨朝。今日方才升殿,等不的散了,只索到西宮看一看去”,由此也為他的悲劇埋下伏筆。
? ? 二、寵信奸臣,沒有立場。楔子中毛延壽云:“因我百般諂諛,哄的皇帝老頭兒十歡喜,言聽計從……我又學(xué)的一個法兒,只是教皇帝少見儒臣,多昵女色,我這寵信,才得牢固。”從側(cè)面證實了皇帝的昏庸無能,諸葛亮出師表有云“親賢臣,遠(yuǎn)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yuǎn)賢臣,此后漢所以侵頽也”,漢元帝沒有做到親賢遠(yuǎn)佞,反而寵信奸臣,竟能重用毛延壽為“中大夫之職”,才會使得毛延壽無視權(quán)威,肆意違法。倘若漢元帝能夠有一點正確的判斷,哪里會有毛延壽叛國投敵,哪里會有王昭君在第一折中所云“一日承宣入上陽,十年未得見君王;良宵寂寂誰來伴,唯有琵琶引興長。”的積怨,選賢舉能,廣開言路是一個國家長久治安,繁榮昌盛的重要保障,漢元帝反其道而行之,必然招致奸臣當(dāng)?shù)溃V衰弱,文臣諂媚,武臣怯勇的局面。在面臨單于和番沒有辦法是,也只是一味埋怨群臣,束手無策。這是悲劇產(chǎn)生的主觀原因,毛延壽只是作為悲劇產(chǎn)生的導(dǎo)火索的角色。
三、缺乏身為天子的沉著冷靜,受人擺布。“[牧羊關(guān)]可不食君祿,名懸君手。太平時,賣你宰相功勞,有事處、把俺佳人遞流……”漢元帝此
時的無奈更與滿朝文武的貪生怕死軟弱無能緊密相聯(lián),面對皇帝的唱詞,尚書卻引商紂王為寵妲己,國破身亡為鑒,把國家興亡系于一個柔弱女子這樣可笑的話為什么歷來在一個個儒臣的觀念里根深蒂固?漢元帝對王昭君的一往情深,對昭君出塞的無限挽留,在群臣你一言我一語中權(quán)衡利弊,別無他策,只能慨嘆“我則恨那忘恩咬主賊禽獸,怎生不畫在凌煙閣上頭?紫臺行都是俺手里的眾公侯,有哪樁兒不共卿謀,那件兒不依卿奏?……從今后不見長安望北斗,生扭做織女牽牛”,三煞中將漢元帝對現(xiàn)狀的無奈,對群臣的失望,對離別的被痛表現(xiàn)的極為形象,這些或許也是這出悲劇的終極原因。
綜上,漢元帝雖貴為天子,卻諸事身不由己,這種命運悲劇像一把無形的枷鎖,被迫忍痛割愛舍棄昭君,悲從中來,作者讓他含恨唱道“雖然似昭君般成敗都皆有,誰似這做天子的官差不自由”,“不自由”三字正能體現(xiàn)作者塑造漢元帝形象時的苦心孤詣,正如李商隱那句“如何四紀(jì)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第四折中,秋夜、漢宮、幽夢、孤雁,引起元帝的無限傷感和對昭君的刻骨思念,縱然思念也是徒增悲哀,這種人生如夢的幻滅感,身不由己的無力感,和盛極而衰的悲涼似乎和作者身處南宋末年的民族壓迫時,對于自己人生和命運的一種無奈和痛苦相契合,所以作者在最后會對漢元帝寄予同情,把他塑造成一個沒有了強大的漢朝天子的威嚴(yán),成了一個被異族統(tǒng)治者欺凌、壓迫的弱者,一個對昭君有著深厚愛情的多情君王,一個充滿 “感傷”、“哀怨”、“凄愴”、“悲切”的悲劇形象,從而寄寓自己對現(xiàn)實生活的感受,對歷史和人生的體悟,和命運無法由自己掌控而任由撥弄的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