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著父親去醫院,父親緊緊的跟在我的身后,他一聲不吭,我往哪走他緊趕幾步跟上。到了看病的科室,他安靜的坐在椅子上左右看那些診室的名字,不問,等我喊他去到哪個診室,去見哪位大夫。他甚至都不詢問具體的病情,而是等著我轉述給他聽。
我忽然想起兒時父親帶我去看病,那時我已經學會不哭鬧,打針咬牙忍著,父親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那時候父親拉著我的手,我就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趨的跟著。大夫不會對一個小孩子說話,他只是與父親說著我不懂的內容。父親總會說,沒事,吃點藥就好了。
三十年,像是一個輪回。我長大之后,父親就老了。我發覺父親變老是因為他的滿頭白發,可那時候的他依然大嗓門且意氣風發。直到父親在我的身后跟著,而不是再像從前那樣一切只要大手一揮雷厲風行,我才猛然驚覺,原來我的父親竟然這么蒼老了么?
父親是個要強的人,什么時候都不愿意低頭。那時候因為給姐姐聯系工作,母親逼著他去找領導活動活動。父親去了,可是禮沒送就轉回了家中。父親說咱家的孩子不用這些。后來家中急需用錢,父親從各住淘換使盡了渾身解數,可是他那個不求人的性格仍然沒改。都說父親是大山一樣的存在,我的父親就像是一棵挺立的樹。
可是父親還是老了,我就像看到一棵老樹,雖然依舊高大,可是在風中卻開始劇烈的搖晃。
父親跟著我走路,聽從我們姐弟的安排,甚至我詢問他中午吃什么他都很少發表意見了。一年時間的病痛和虛弱讓他比以前少了許多的棱角,他甚至開始放棄自身的訴求開始迎合我的喜好。妻子說他要開車送父母去城區,可是父親帶著母親坐公交走了,她有點沮喪。我卻深切的了解我的父親,他內心中仍然存著那份驕傲,只是如今不得不放下,這偌大的醫院和紛亂的科室,他沙啞的嗓音和有些背的耳朵不得不讓他放下了。只是,他依然在內心中保留著那份最后的堅持。
姐姐批評我,是因為我要裝修房子的時候父親準備拿錢,我卻拒絕了他的好意。在我看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而他的錢都是曾經一分一塊的攢起來的,不忍。姐姐卻說,爸爸想為你做點事情,你是他唯一的兒子。后來,我搬家的時候收下了爸爸的錢,爸爸后續對我又陸續貼補。他怕我拒絕,他說“我總得投點資,我才有話語權?!彼狭耍チ撕芏鄩涯陼r候的棱角,可是他仍然在努力幫我遮風擋雨。
如今我與父親一起行走,我盡可能的讓他明白目的地和路線,落后他半個身位讓他走在前面;只要他在身邊,不論我在做什么我都會對他耐心的解釋這件事情的原委;當他要做一件事的時候我不會去問為什么,可是我會看著他有些佝僂的身子一點點的去完成,需要時我去搭把手。
都說老小孩,其實我們都明白,老人與孩子有著本質的不同。孩子需要一點點的學會生活的能力,而我們的父母他們一點點的在失去這些能力。而他們用盡半生為你遮風擋雨,就算他們正在失去這些能力也沒有放棄絲毫。
我想站在我孩童時的位置,站在背后去守護他們,哪怕讓他們有一種守護著我的感覺,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