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如煙
上午,我約了家姐去看老爸,在那個被稱作故鄉的異鄉。深秋是深秋,老屋是老屋,異鄉是故鄉。一切熟悉而陌生,一切親切而疏離。年少時我隨父母遷徙至此,懷揣著對此地夢幻般的向往半路扎根。坦言,這方水土沒我預料的溫暖,期待中的盛景沒有如約而至,反倒是家道變故人世涼薄。誠然, 一個家由蒸蒸日上退化為頹廢下行,或多或少是與這個家的方向選擇有關系的,但也與磁場與際遇不無關聯。錯誤的抉擇誕生了錯誤的后果。總之,這個非常態的中途輾轉讓我的原生家庭元氣大傷。
此刻,我走進舊居,看到門上掛著布簾,看著開著的門鎖被銹跡侵蝕,心里就有一陣悸痛,掀簾而入,我看到老爸一個人落寞的獨坐桌前,拿著一個瓷刀在一小塊一小塊的切蘋果。他已然彎曲的身體,他幾近花白的頭發,他一臉麻木而漠然的神情,讓我心里深深刺痛。“孤獨會死人的”,這種感覺噴薄而出霎時將我所有的意念傾覆。一個老年人,老有可養,如何養,養在哪些方面?這是一個時代課題。“至于犬馬,皆能有養,不敬有別乎?”我會想起自己平日里對老爸的不良情緒,我看著他煢煢孑立的樣子,想起他壯年時硬朗英氣的神態,我心里騰起萬般歉意。我和姐姐帶著老爸來鎮上,父女三人在超市里選購食材。老爸今日心病得治難得展顏。我們買了做餃子的食材,姐姐剁餡我整理家,姐姐調餡我和面,老爸在一旁坐著吃切好的火龍果。午間,我們一起吃餃子,濃濃的煙火氣和敦親感撲面而來。這種久違的氣息讓我心生哽咽。靜享和美,祝禱恒長。
老爸吃完飯就晃悠悠的去了老年活動中心。在他搖搖擺擺的步履中,我知道他此刻是開心的,雖然他的開心并不都是因為我們的到來。一定程度上,老爸頑固而執拗。他不服老卻儼然少了膽識,遇事時,他雖然心急火燎,但已經不再如盛年時敢于決斷。他像一個孩子般任性卻無力,有心又無助。他想完完全全活出自己的節奏,但他終是失去了壯年時的眼界與魄力。他到底還是在我與姐姐認為的那種不會權衡的權衡里學會了權衡。只是,他依然會不甘。于是,他不快的不甘沒有找到合適的排遣通道,他便臉色陰沉的都還在我們的身上。
一個人老了,生命的狀態就回退到嬰兒時。你要體諒他的偏執,理解他的苦衷,疼惜他的老去,接受他的情緒。你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你幼時曾經在爸媽那里得到的照拂。愛的付出與回流,愛的奉獻與得到,在此逐一體現。
“拿點茭子面”(高粱面),老爸出門時反復叮囑著。“這是我加工的,這個好吃,這是黃落散”(高粱品種)。我和姐姐應承著。其實,高粱還分品種我聞所未聞,吃高粱面對我來說更是寥落稀松。只是,我依然拿了一點,我想那不只是高粱面,更多的是一份來自老邁父親的寄語與疼愛。
姐姐說,她喜歡高粱面,我說,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