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有多遠的路,經過了幾條岔路口,曾在哪里停留。現在,你在哪里。
你是不是丟了什么,忘了什么。遺失它在來的路上。
江桐忘了,忘記了她最初想要去的地方,忘記了沿路經過的美好。
有人說,現代人的崩潰是一種默不作聲的崩潰。看起來很正常,會說笑,會打鬧,會社交。表面平靜,實際上心里的糟心事已經積累到一定程度了,不會摔門砸東西,不會流眼淚或歇斯底里。但可能某一秒就積累到極致了,也不說話,也不真的崩潰,也不太想活,也不敢去死。江桐想,她也是這樣的現代人。
江桐飄蕩在一個冰冷的城市里。在最初的那幾年還使勁用她年輕的狂熱去溫暖這個城市。
現在江桐在酒吧上班,過著“隨便”的生活,早已沒了年輕人的熱血和沖動。這份工作一個月工資在6000左右,還得看她客人的消費情況,好一點兒的時候有將近一千的提成,為了更多的提成,她對同事玩心計,去爭、去奪,除去每月基本的生活費和化妝品費用,還可以省下一些寄回家里。好在酒吧有專門的工作制服,不用再去掏錢買。有個男人經常到酒吧找她陪酒,這給她的業績帶來了一定的保障,也讓她在姐妹面前有了吹噓的對象,畢竟像這樣長久曖昧、帶來穩定收益的客人可不多。
最近酒吧不景氣,來的客人變少了。外面流傳著一些不太好的言論。說是一個當地的小官到酒吧包養情婦被他老婆發現了,他老婆領著娘家一大批人到酒吧門口鬧事。城管沒法管,也管不了。這在酒吧也算是正常的事,大家也見怪不怪了,只不過這次被抓的是個當官的,惹起了一些風波。在后來的一段時間里,來酒吧喝酒的人大多是一些沒結婚的小年輕。
不過,那個男人依舊來,每天雷打不動都在一個點,找專門的人,喝同一種酒。
像是情深的男人,對舊物難以割舍。
江桐想,他應該是沒結婚吧,不然哪有人可以天天來酒吧喝酒呢。
很自然地,江桐對他留了一些心思,畢竟,她的年齡也不小了。
江桐在她十七歲時有過一個男朋友。當時她成績很好,在那個三四線城市里,她的容貌算是中上等的,上課時經常會在書桌底下摸出情書來,放學后經常會有人纏著她的閨蜜借此和她同行,她是要考大學的人,自然是不會與這些人廝混。那個少年卻是個例外。就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男主重情重義,為了女主無懼任何危險,只愿和女主永遠在一起。之后他們就在一起了。
永遠有多遠?她不知道。當她看到那個說要一直陪著她長大的男人轉眼間死在車輪底下時,看到給了她生命的那個女人一夜之間生出那么多的白發時,她想,永遠也許很遠,也可能就在一瞬之間,未來遠不及當下來得珍貴。她下定決心要考大學,畢業后做一名醫生。并不是因為做醫生有多么高尚她才想去當醫生的,而是因為她聽說當了醫生之后給家里人治病會很“方便”。
當你認為沒有什么會比這更慘的時候,生活在你傷口上撒上一把鹽。
零七年七月十六日,江桐與平時玩的好的同學一起聚會,那天也是拿錄取通知書的日子,江桐順利考上了心儀的大學。“桐桐,你能留下來嗎?”江桐的男朋友冒著一嘴的酒氣對她說。“我想當醫生,我一定要去讀大學。”江桐堅定地看著她的男朋友。“哦,那好吧。”男人一臉不介意的樣子。席間,朋友們一直在勸酒,說是最后一次聚會了,一定要轟轟烈烈地醉一場,江桐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直到最后喝得暈暈乎乎的才感覺不對,想要回家,剛起身就被一把拉了回去,墜入黑暗之中。第二天醒來,江桐一絲未掛地躺著床上,渾身酸痛,身上壓著一個老男人,身邊還躺了一個,那是她的男朋友。恍惚之間她好像聽見魔咒一直在耳邊環繞:得不到,就毀滅。
后來又發生了什么,她忘了。那段時間,她唯一還能記得的是:母親付不起學費,自己沒辦法讀大學。她安慰母親,也在說服自己放棄。經過那件事后,江桐就不知晝夜地和那些曾經瞧不起的小混混們一起廝混。一直到現在的酒吧,也只是換了場所,換了人而已。
江桐看著那個喝著酒的男人,她不明白為什么這個男人只找她陪酒,也許是對自己有好感吧,這樣想著,不自覺間露出小女兒的姿態來。
鐘霖是這家酒吧的老板,因為家里有事所以把酒吧交給朋友打理了一段時間。興許是處理完家事后太過憔悴,外貌變化比較大,來了這邊后竟然沒人認出他來。恰好來了個新員工,想著不若休息一段時間,就一直讓這個名叫江桐的新員工來陪他喝酒。這幾日聊下來越發覺得這是個特別的姑娘,忍不住生了想要打探的心思。
酒吧里,燈紅酒綠,江桐和鐘霖坐在角落里,親密談笑的樣子像是情侶。
“桐小姐,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六月六日,怎么啦?”
“我們開始交往吧。”
江桐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想了很久,認真地看著男人:“你知道關于我嗎?”
“知道一些”,鐘霖看著江桐的眼睛“我和你交往是想認識現在的你。”
“好。”簡單得沒有一個多余的字。在冰冷的城市里呆久了,再無知覺的人也會渴求溫暖,江桐沒有去想將來,這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她只想過好現在,她是害怕失望,害怕那種把人拉進泥潭中無法呼救的窒息感。
江桐沒忘。她沒有忘記自己想當醫生,沒有忘記自己想考大學,沒有忘記那個將她拉扯大的母親。她只是無能為力,只能不斷地麻痹自己,壓抑自己,活在這個虛擬的花花世界里。
她想,應該讓那個男人去認識更好的自己,不能再讓愛自己的人擔心了。江桐一直都知道人生的這條路,唯有不忘初心,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