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明月何時照我還》? ?上一章 :(88)膚如凝脂白似雪
筆者:樓清月
(89)金簪雪里埋
京師 ? 紫禁城 ?端本宮
陳雪顫顫巍巍地抬起手,看向手中的簪子,渾身不自覺地哆嗦了起來,沒了方才的果敢勇猛,后怕了起來。低下頭,夏西的手還在陳雪的腳邊,陳雪身子一個踉蹌,往后倒著爬了幾步,驚恐地舉著簪子,喘著粗氣。
好半晌,陳雪才回過神來,慌亂地用方才脫下的衣服擦拭著身上的血跡,待擦的差不多了,又換上了一身干凈衣服,安靜而又用力地擦拭著房中的各處血跡,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又過了會兒,陳雪頹然地癱坐在地上,擦了擦眼淚,看著被她放在桌上,血跡已經凝固了的發簪。
夏西死了,還死在自己房里,陳雪自知逃脫不掉,但肖英雖死,王振未除,她不能因為夏西送了命!陳雪站起身,一步步地走向了桌前,拿起發簪,仔細地擦拭著,心里卻有另一番計較。她如今只能在大家沒有發現夏西死了之前,先一步除掉王振,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半刻鐘后,穿戴整齊的陳雪從房里出來,路過的小宮女們見陳雪出來,紛紛向她打招呼。陳雪面上平靜,雖不似平常笑意瑩瑩,但也瞧不出什么端倪。陳雪見人都走了,掏出了袖中的鎖,將房門鎖上,走到了一處僻靜處,把鑰匙埋在了一顆梨樹下。
凌落云剛到仁智殿不久,天上便下起了大雨,朱擷德見眾人在雨中被淋得搖搖欲墜也是于心不忍,便將眾人都遣散了。凌落云隨朱擷德回了宮,沐浴方出,正在寢殿里繡著小樣,身旁的宮女暮春正替她擦著細心地頭發。
陳雪一進宮,凌落云便聞見了一股淡淡地血腥味,掩了掩鼻子,見陳雪臉色極差,問道:“葵水來了?”
陳雪沒有接話,跪在地上說:“凌妃娘娘。今日肖公公死了,王公公正在盤問宮里的宮女,奴婢一會兒便要去了。”
凌落云覺得納悶,剛要開口問,想起暮春正在自己身后,隨即改了口:“等著通傳就是了。”
陳雪低頭答是,又說道:“奴婢入宮時日不長,但卻感念能服侍在娘娘左右。奴婢自知輕賤,但若有一日,奴婢有難了,懇請娘娘念在奴婢與您是同鄉的份兒上,替奴婢求求情。”
凌落云起身,有些驚慌地問道:“你惹了什么禍?”
陳雪沒有再多說,朝凌落云又磕了三個頭,起身走了出去。凌落云裝出一副莫名其妙地模樣,回頭看向暮春:“她這是要做什么?你快去跟去看看!”
暮春也有些好奇陳雪想做什么,但想到王振囑咐自己要寸步不離地看守凌落云,只得忍下了好奇心,繼續擦著頭發:“娘娘,在這宮里多一事不若少一事。”
凌落云看著陳雪的背影,心里揣著一份忐忑。她知道陳雪入宮的目的,當初本不想將她收到自己宮里。可她回宮之初,處境艱難,陳雪的出現卻是替她辦了不少事,便留下了。而今她留下一番話決絕而去,也是為了在暮春面前做戲,撇清她和自己的關系。凌落云自問不是個矯情的人,可回宮的那些沒有朱擷德陪伴的日子,是陳雪陪她度過的,真叫她坐視不理,她有些不落忍……
“這宮里的涼薄之人,真是不計其數……”凌落云思襯了半晌,留下了一句自嘲地感嘆。
王振平日除了伺候朱擷德,也有個吩咐聽差的廂房,端本宮里的宮娥太監們都稱那兒叫“小司禮”。如今曾掌管司禮監的金公公遇襲身亡,司禮監的總管之位空懸而太子登基在即,王振雖未被正式任命,但已儼然成了不二人選,宮里的宮娥太監、乃至侍衛哪個不上趕著巴結著,只盼望能在王振上任前,入了他的眼,希冀高升。
陳雪站在“小司禮”的門口,朝兩個守門的太監施禮說道:“端本宮雪兒有急事要向王公公稟報!”
守門太監問道:“何事?”
“事關肖公公之死,兩位確定要聽么?”陳雪抬眼看了看兩人,假意要開口。
兩個太監忙開聲阻止:“不必!此處人多嘴雜,你且候著,我即刻去通稟!”
陳雪低著頭,面上露出一絲凝重。她是害怕的,因著她并未有十足十的把握,可以一舉擊殺王振。她知道此舉如飛蛾撲火,但卻勢在必行。正想著,小太監已快步走了回來,她定了定心神,抬起了頭。
“王公公請見!你快些進去罷!”小太監忙聲催促著。
陳雪點了點頭,摸了摸發簪,假意理了理頭發,沉了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正廳內,王振已詢問完陳選侍的貼身宮女,打發她離開。見陳雪走進,瞇了瞇眼睛。他對陳雪有些印象,進宮時間不長,是在凌落云身旁做事的。
“你說,你有肖英之死的線索?”王振身子稍微往后靠了靠,聲音有些懶散地問道。
“是!”陳雪躬著身子,帶著一絲怯懦,見王振似乎不太上心,又道:“肖公公不是上吊死的,是被人殺的!”
王振聽陳雪說的篤定,來了興致,挑了挑眉問道:“你是如何得知?”
“奴婢親眼所見,那個兇手從長春宮一躍而出。”陳雪抬眼看了看王振,見他望向自己,忙低下了頭說道。
“那你可瞧見,兇手從院里帶走了些什么人?”王振又問道。
“奴婢瞧見了兩撥人,一撥人帶著一個宮裝女子從長春宮正門匆忙離去,另一個人則是在上一撥人走后過了片刻,才從長春宮翻墻離去的。”陳雪為了讓王振信任自己,說的極為真實。
王振看向陳雪,他感覺這個宮女沒有說謊。原本以為,是朱拂玉為救欒歡月殺了肖英,但如此說,似乎真相并非如此。王振來了興致,站起身,緩緩走到她身旁,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道:“細細說來!”
陳雪抬眼看王振,眼里滿是猶疑,又瞧了瞧王振身旁守候的幾個侍衛,假意怯懦地說道:“公公,此事事關朝中的權貴,奴婢怕……”
王振不疑有他,點了點頭,示意眾人屏退到了門外。風雨如珠,門外潲了不少雨進來,陳雪的后背被雨水濺濕了一片。王振瞧見,親自把她扶起,往里頭站了站。陳雪一副受寵若驚地模樣,有些畏縮地站在王振身側。
“此處就你我二人,你可放心大膽地說。”王振與陳雪對立而站,溫聲說道。
“奴婢今日從長春宮附近經過,恰逢大雨,便躲在了一顆樹下,想著待雨停了再走,誰料雨越下越急,奴婢沒法子,便想說去長春宮躲雨,誰料卻撞見了郕王抱著一個宮裝女子,和樂平郡王急匆匆地往東去了。”陳雪做出一副回憶而又受到驚嚇的模樣。
王振點了點頭,據回稟,朱拂玉和朱遠坦卻是從東華門出的宮,只是卻未在車上查到欒歡月的身影。他直覺欒歡月還在宮內。
“奴婢離得遠,瞧不清那女子是生是死,也不敢再往長春宮里去,怕撞見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便繼續在樹下躲雨。”陳雪像是回憶起很讓她吃驚的事,懦懦地抬起頭,看了眼王振:“誰知……沒過多會兒,約莫也就一刻鐘,奴婢瞧見…瞧見…”
“瞧見什么?你莫怕,慢慢說!”王振見陳雪欲言又止,鼓勵道。
“瞧見另一人從長春宮翻墻而出,順著宮瓦飛掠而去。”陳雪說完,頭埋得更低了。
“可瞧清那人是誰?”王振知道陳雪要說道了關鍵信息,繼續安撫道:“你大膽地說!有何事,自有太子為你做主!”
陳雪點了點頭,卻避開了王振的眼神,張了張口,聲音很輕。外頭雨聲很大,王振見陳雪張口,卻沒聽清聲音,稍微躬了躬身子,向她靠了過去。
王振的耳朵離陳雪很近,陳雪瞧著王振側著頭,一邊開口,一邊快速地拔出金簪:“云駙馬!”
王振聽到是云展,吃驚地扭頭一看,就見陳雪舉著簪子,滿目猙獰之色的向他刺來。王振不比夏西,反應極快地抬起了胳膊,簪子在他胳膊上劃出了一條露骨地道子。陳雪見一擊未中,飛身撲倒了王振,揚手便刺向了王振的胸口。
門外的侍衛在王振被刺的第一時間便反應過來,掏出劍往里沖,可剛到近前時,陳雪的簪子已插進了王振的胸口。幾個侍衛見陳雪得手,也沒有收回劍式,幾把劍紛紛地刺入了陳雪的胸膛。陳雪看著胸口的幾把劍,腦子里閃過從前和陳星的種種,只覺地自己為陳星報了仇,也算值了,露出了笑容。
朱擷德本在書房為先帝抄經,忽聽門外的小太監沖了進來,驚慌失措地大喊道:“殿下,不好了!王公公,被殺了!”
朱擷德一驚,忙起身,推開了小太監,往“小司禮”走去。待到了“小司禮”,就見身中數刀倒地,嘴角含笑,死未明目的陳雪。又見王振躺在了地下,胸前插著金簪,雙眼緊閉,心里一陣煩悶。今日難道是個大兇之日么,一日內連死這么多人,還都是他端本宮的。
侍衛見朱擷德來,忙施禮道:“參見太子殿下!王公公一息尚存。就等著您來呢!”
“一息尚存?”朱擷德聽聞,忙說道:“那還不去請太醫?”
朱擷德走到王振身前,輕聲喚道:“王振!王振!本宮來了!”
王振聽見了朱擷德的呼喚,艱難地睜開了雙眼,開口說道:“殿下!小心,小心云駙馬!”
朱擷德一愣,見他提起云展,不明所以,但知道他肯定知道了什么隱秘之事,忙問道:“云展他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
王振此刻已昏了過去,自然回答不了朱擷德。朱擷德又看了眼倒地地陳雪,瞪著守在一旁地侍衛道:“你們是干什么吃的?眼皮子底下還能發生這種事?”
幾個侍衛不敢回嘴,也不敢望朱擷德,身子站的比直,把腦袋垂的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