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帥哥林易楓死于兩名奇丑無比的人物之手,已是十多年前的回憶了。在林易楓之子林曉生五歲的記憶里,那天楓葉落紅了院子,父親躺在院子里一動也不動。
手持一把世間絕無僅有的整形劍的林易楓,天下第一帥的威名婦孺皆知。而在當今一代叱咤江湖的少年英雄里,有關整形劍的傳說卻經久不衰。
整形劍一出,必然塑造一位無可挑剔的美男子,或者美少女。劍共十三式,只須使用第一式,皮肉便如頭皮屑一般與人體分離,招式畢,王寶強也會變成吳亦凡,但此劍有一缺點,使用一次就會變短一次,整形劍幾代相傳,傳至林易楓手中,劍只有二尺三寸。林易楓橫行江湖二十年,使用寶劍二十次,劍也縮短了二十次。能用多少次誰也不知道。
林易楓已經死了十五年了,作為一個難解之謎在他妻子心中一直盤踞至今。林易楓之妻也不如從前了,白發像雜草一樣在她的頭顱上茁壯成長。
那一日的楓葉又鋪滿了院子,她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在一片月光照耀發呆了一整天,丈夫在屋外的鋪滿楓葉的院子里悄然死去了。在此后的日子里,她將丈夫生前的仇敵在內心羅列了出來。
在林易楓生前的最后一年里,有幾個明亮的清晨,她推開屋門,看到了一座墳。墳是用楓葉堆成的,下面埋著她的丈夫,她全不覺丈夫曾在深夜做了什么?被誰所殺?而且被人用楓葉埋了起來。這情形在十五年前那個寧靜之晨栩栩如生地來到了。李易峰之妻在楓葉墳里發現了一只腳里,扒開一看,他舒展的四肢暗示著某種無可奈何。近旁一棵蕭條的樹木飄下的幾張樹葉,在他頭顱的兩側隨風波動,樹葉沾滿鮮血。后來,她看到兒子林曉生撿起了那幾張樹葉。
林曉生以樹根延伸的速度成長起來,十五年后他的軀體開始微微飄逸出林易楓的氣息。
然而林易楓生前的帥氣并未展現在林曉生的身上。林曉生朝著他母親所希望的相反方向成長,在他二十歲的今天,他的軀體被永久地固定了下來。因此,當這位并不俊朗的青年男子出現在他母親眼前時,她恍恍惚惚體會到了慘不忍睹。但是十五年的忍受已經不能繼續延長,她感到讓林曉生上路的時候應該來到了。
在這個晨光飄灑的時刻,她首次用自己的目光撫摸兒子,用一種過去的聲音向他講述十五年前的這個時候,他的父親躺在楓葉堆里死去了。
她經過十五年時間的推測,依然無法確知兇手是誰。
“但是你可以去找兩個人。”
她所說的這兩個人,曾于二十年前在華山腳下與林易楓爭奪天下第一大帥哥,他們是唯一能與你父親比帥的兩個男人。他們中間任何一個都會告訴林曉生殺父仇人是誰。
“一個叫瀟湘子,一個叫青云香帥。”
瀟湘子和青云香帥如今也已深居簡出,畢竟是老了。盡管如此,歷年來留存于江湖中的許多難解之謎,在他倆眼中如一潭清水一樣清晰可見。
母親告訴他:劍已經給99個人整過容了。他希望殺夫仇人能死在這把劍下。
林曉生肩背整容劍,走出茅屋。一輪紅日在遙遠的天空里漂浮而出,無比空虛的藍色籠罩著他的視野。置身其下,使他感到自己像一只灰黑的麻雀獨自前飛。
在他走上大道時,不由回頭一望。于是看到剛才離開的茅屋出現了與紅日一般的顏色。
沒有半點武藝的林曉生,肩背名揚天下的整容劍,去尋找十五年前的殺父仇人。
二
母親道出的那兩個名字,在林曉生后來無邊無際的尋找途中,如山谷里的回聲一般空空蕩蕩。母親并未指出這兩人現在何外,只是點明他倆存在于世這個事實。因此林曉生行走在江河群山,集鎮村莊之中的尋找,便顯得十分渺小和虛無。然而正是這樣的尋找,使林曉生前行的道路出現無比廣闊的前景,支持著他一日緊接一日的漫游。
林曉生一直彎彎曲曲延伸了十多里,然后被一條河流阻斷。林曉生在走過木橋,來到河流對岸時,已經忘記了自己所去的方向,從那一刻以后,方向不再指導著他。他像是飄在大地上的風一樣,隨意地往前行走。他經過的無數村莊與集鎮,盡管有著百般姿態,然而它們以同樣的顏色的樹木,同樣形狀的房屋組成,同樣的街道上走著同樣的人。因此林曉生一旦走入某個村莊或集鎮,就如同走入了一種回憶。
這種漫游持續了一年多以后,林曉生在某一日傍晚時分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出現,在他的漫游里已經重復了無數次。尋找瀟湘子和青云香帥,在這里呈現出幾種可能。然而在林曉生綿綿不絕的漫游途中,十字路口并不比單純往前的大道顯示出幾分猶豫。
此刻的十字路口在傍晚里接近了他。他看到前方起伏的群山,落日的光芒從波浪般連結的山峰上放射出來,呈現一道山道般狹長的輝煌。而橫在前方的那條大道所指示的兩端,卻是一片片荒涼的泥土,霞光落在上面,顯得十分粗糙。因此他在接近十字路口的時候,內心已經選擇了一直往前的方向。正是一直以來類似于這樣的選擇,使他在一年多以后,來到了這里。
然而當他完成了對十字路口的選擇以后很久,他才驀然發現自己已經遠離了那落日照耀下的群山。出現了這樣一個事實,他并沒有按照自己事前設計的那樣一直往前,而是在十字路口處往右走上了那條指示著荒涼的大道。那時候落日已經消失,天空出現一片灰白的顏色。當他回首眺望時,十字路口顯得含含糊糊,然后他轉回身繼續在這條大道上往前走去。在他重新回想剛才走到十字路口處的情景時,那一段經歷卻如同不曾有過一樣,他的回想在那里變成了一段空白。
他的行走無法在黑夜到來后終止,因為剛才的錯覺,使他走上了一條沒有飄揚過炊煙的道路。直到很久以后,一座低矮的茅屋才遠遠地出現,里面的燭光搖搖晃晃地透露出來,使他內心出現一片午后的陽光。他在接近茅屋的時候,漸漸嗅到了一陣陣草木的艷香。那氣息飄飄而來,如晨霧般彌漫在茅屋四周。
他走到茅屋門前,佇立片刻,里面沒有點滴動靜。他回首望了望無邊的荒涼,便舉起手指叩響了屋門。
屋門立即發出一聲如人驚訝的叫喚,一個艷麗無比的女子站在門內。如此突然的出現,使他一時間不知所措。他覺得這女子仿佛早已守候在門后。
然而那女子卻是落落大方,似乎一眼看出了他的來意,也不等他說話,便問他是否想在此借宿。
他沒有說話,只是隨著女子步入屋內,在燭光閃爍的案前落坐。借著昏暗的燭光,他細細端詳眼前這位女子,
然后他發現女子已經消失,他絲毫沒有覺察到她消失的過程。然而不久之后他聽到了女子在里屋上床時的響聲,仿佛樹枝在風中搖動一樣的響聲。
女子在里屋問他:
“你將去何處?”
他告訴她:
“去找瀟湘子和青云香帥。”
于是女子輕輕坐起,對林曉生說:
“若你找到瀟湘子,替我打聽一個名叫白君的人,不知他現在何處?你就說是女子求教于他。”
林曉生答應了一聲,女子復又躺下。良久,她又詢問了一聲:
“記住了?”
“記住了。”林曉生回答。
女子始才安心睡去。林曉生一直端坐到燭光熄滅。不久之后黎明便鋪展而來。林曉生悄然出門,此刻屋外晨光飄灑,他看到茅屋四周盡是些奇花異草,在清晨潮濕的風里散發著陣陣異香。
林曉生踏上了昨日離開的大道,回顧昨夜過來的路,仍是無比荒涼。而另一端不遠處卻出現了一條翠綠的河流,河面上漂浮著絲絲霞光。林曉生走向了河流。
多日以后,當林曉生重新回想那一夜女子相遇的情形,已經恍若隔世。林曉生雖是武林英雄后代,然而十五年以來從未染指江湖,所以也就不曾聽聞女子的大名。女子是天下第一魅惑女王,只要看女子眼睛三秒,身體十秒,腿五秒就會渾身發麻,無法動彈,身體好的人十二個時辰才能有所緩解,身體不好的,三五日也好不了。身體虛弱的可能當場喪命。
? ? 三
林曉生離開女子以后,繼續漫游在江河大道之上,群山村莊之中。如一張漂浮在水上的樹葉,不由自主地隨波逐流。然而在不知不覺中,林曉生開始接近清風了。
清風在武林里的名聲,飄揚在女子附近,已在江湖上威武了十來年。對于輕功他是一流高手。尤其是在黑夜里,他的輕功更顯得無法琢磨,來無影去無蹤。
林曉生無盡的行走,在他離開女子多月以后,出現在了某一個喧鬧的集鎮的街市上。
那已是傍晚時刻,一直指引著他向前的大道,在集鎮的近旁伸向了另一個方向。如果不是傍晚的來臨,林曉生便會繼續遵照大道的指引,往另一個方向走去。然而傍晚改變了他的意愿,使他走入了集鎮。他知道自己翌日清晨以后,會重新踏上這條大道。
林曉生行走在街上,由于長久的疲倦,使他覺得自己如一件衣服一樣飄在喧鬧的人聲中。因此當他走入一家客店之后不久,便在附近樓臺上幾位歌妓輕聲細語般的歌聲里沉沉睡去了。
在黎明來到之前,林曉生像是窗戶被風吹開一樣蘇醒過來。那時候月光透過窗欞流淌在他的床上,戶外寂靜無聲。林曉生睜眼躺了良久,后來聽到了幾聲馬嘶。馬嘶聲使他眼前呈現出了夜晚離開的那條大道。大道延伸時茫然若失的情景,使他坐了起來,又使他離開了客店。
事實上,在月光照耀下的林曉生,離開集鎮以后并沒有踏上昨日的大道,而是被一條河流旁的小路招引了過去。他沿著那條波光閃閃的河流走入了黎明,這才發現自己身在何處,而在此之前,他似乎以為自己一直走在昨日繼續下去的大道上。
那時候一座村莊在前面的黎明里安詳地期待著他。林曉生朝村莊走去。村口有一口被青苔包圍的井和一棵榆樹,還有一個人坐在榆樹下。
坐在樹下那人在林曉生走近以后,似看非看地注視著他。
林曉生一直走到井旁,井水寧靜地制造出了另一張林曉生的臉。林曉生提起井邊的木桶,向自己的臉扔了下去。他聽到了井水如驚弓之鳥般四濺的聲響。他將木桶提上來時,他的臉在木桶里接近了他。林曉生喝下幾口如清晨般涼爽的井水,隨后聽到樹下那人說話的聲音:
“你出來很久了吧?”
林曉生轉身望去,那人正無聲地望著他。仿佛剛才的聲音不是從那里飄出。林曉生將目光移開,這時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去何處?”
林曉生繼續將目光飄到那人身上,他看到清晨的紅日使眼前這棵樹和這個人散發出閃閃紅光。聲音喚起了他對瀟湘子和青云香帥虛無飄渺的尋找。林曉生告訴他:
“去找瀟湘子和青云香帥。”
這時那人站立起來,他向林曉生走來時,顯示了他高大的身材。他走到林曉生身前,用一種不容爭辯的聲音說:
“你找到瀟湘子,就說我清風向他打聽一個名叫白靈的人,我想知道他現在何處。”
林曉生微微點了點頭,說:
“知道了。”
林曉生走下井臺,走上了剛才的小路。小路在潮濕的清晨里十分猶豫地向前伸長,林曉生走在上面,耳邊重新響起多月前女子的話語。女子的話語與剛才清風所說的,像是兩片碰在一起的樹葉一樣,在他前行的路上響著同樣的聲音。
四
林曉生在時隔半年以后,在一條飄著枯樹葉子的江旁與青云香帥相遇。
那時候林曉生漫無目標的行走剛剛脫離大道,來到江邊。
渡船已在江心搖搖晃晃地漂浮,江面上升騰著一層薄薄的水氣。
一位身穿白袍,手持一柄長劍的老人正穿過無數枯樹向他走來。老人的腳步看去十分有力,可走來時卻沒有點滴聲響,仿佛雙腳并未著地。老人的白發白須迎風微微飄起,飄到了林曉生身旁。
渡船已經靠上了對岸,有三個行人走了上去。然后渡船開始往這邊漂浮而來。
青云香帥站在林曉生身后,看到了插在他背后的整容劍。黝黑的劍柄和作為背景波動的江水同時進入青云香帥的視野,勾起無數往事,而正在接近的渡船,開始隱約呈現出林易楓二十年前在華山腳下的英姿。
渡船靠岸以后,林曉生先一步跨入船內,船劇烈地搖晃起來,可當青云香帥跨上去后,船便如岸上的磐石一樣平穩了。
船開始向江心渡去。
雖然江水急涌而來,拍得船舷水珠四濺,可坐在船內的林曉生卻感到自己仿佛是坐在岸上一樣。故而剛才佇立岸邊看渡船搖晃而去的情景,此刻回想起來覺得十分虛幻。林曉生看著江岸慢慢退去,卻沒有發現青云香帥正以同樣的目光注視著他。
青云香帥十分輕易地從林曉生身上找到了二十年前的林易楓。但是林曉生畢竟不是林易楓。林曉生臉上絲毫沒有林易楓的威武自信,他虛弱不堪又茫然若失地望著江水滾滾流去。
渡船來到江心時,青云香帥詢問林曉生:
“你背后的可是整容劍?”
林曉生回過頭來望著青云香帥,他答:
“是整容劍。”
青云香帥又問:“是你父親留下的?”
林曉生想起了母親將整容臉遞過來時的情景,這情景在此刻江面的水氣里若隱若現。他點了點頭。
青云香帥望了望急流而去的江水,再問:
“你在找什么人吧?”
林曉生告訴他:
“找瀟湘子。”
林曉生的回答顯然偏離了母親死前所說的話,他沒有說到青云香帥,事實上他在半年前離開清風以后,因為女子和清風委托之言里沒有青云香帥,青云香帥的名字便開始在他的漫游里漸漸消散。
青云香帥不再說話,他的目光從林曉生身上移開,望著正在來到的江岸。待船靠岸后,他與林曉生一起上了岸,又一起走上了一條大道。然后青云香帥徑自走去了。而林曉生則走向了大道的另一端。
曾經攜手共游江湖的瀟湘子和青云香帥,在五年前已經反目為敵,這在武林里早已是眾所周知。
五
與青云香帥在那條江邊偶然相遇之事,在林曉生此后半年的空空蕩蕩的漫游途中,總是時隱時現。然而林曉生無法想到這位舉止非凡的老人便是青云香帥。只是難以忘記他身穿白袍瀟瀟而去的情景。那時候林曉生已經與他背道而去,一次偶然的回首,他看到老人白色的身影走向青藍色的天空,那時田野一望無際,巨大而又空虛的天空使老人走去的身影顯得十分渺小。
多月之后,因為過度的勞累與總是折磨著他的饑餓,使他病倒在長江北岸的一座群山環抱的集鎮里。那時他已經來到一條蜿蜒伸展的河流旁,一座木橋臥在河流之上。他盡管虛弱不堪,可還是踏上了木橋,但是在木橋中央他突然跪倒了,很久之后都無法爬起來,只能看著河水長長流去。直到黃昏來臨,他才站立起來,黃昏使他重新走入集鎮。
他在客店的竹床上躺下以后,屋外就雨聲四起。他躺了三天,雨也持續了三天。他聽著河水流動的聲音越來越響亮。
他感到水聲流得十分遙遠,仿佛水聲是他的腳步一樣正在遠去。于是他時時感到自己并未臥床不起,而是繼續著由來已久的漫游。
雨在第四日清晨驀然終止,纏繞著他的疾病也在這日清晨消散。林曉生便繼續上路。但是連續三日的大雨已經沖走了那座木橋,林曉生無法按照病倒前的設想走到河流的對岸。
他在木橋消失的地方站立良久,看著路在那滔滔的河流對岸如何伸入了群山。他無法走過去,于是便沿著河流走去。他覺得自己會遇上一座木橋的。
然而林曉生行走了半日,雖然遇到幾條延伸過來的路,可都在河邊突然斷去,然后又在河對岸伸展出來。他覺得自己永遠難以踏上對岸的路。這個時候,一座殘缺不全的廟宇開始出現。廟宇四周樹木參天,林曉生穿過雜草和亂石,走入了廟宇。
林曉生置身于千瘡百孔的廟宇之中,看到陽光從四周與頂端的裂口傾瀉進來,形成無數雜亂無章的光柱。他那么站了一會以后,聽到一個如鐘聲一樣的聲音:
“林易楓是你什么人?”
聲音在廟宇里發出了嗡嗡的回音。林曉生環顧四周,他的目光被光柱破壞,無法看到光柱之外。
“是我父親。”林曉生回答。
聲音變成了河水流動似的笑聲,然后又問:
“你身后的可是整容劍?”
“是整容臉。”
聲音說:“二十年前林易楓手持整容臉來到華山腳下……”聲音突然終止,良久才繼續下去,“你離家已有多久了?”
林曉生沒有回答。
聲音又問:“你為何離家?”
林曉生說:“我在找瀟湘子。”
聲音這次成為風吹樹葉般的笑聲,隨后告訴林曉生:
“我就是瀟湘子。”
女子和清風委托之言此刻在林曉生內心清晰響起。于是他說:
“女子打聽一個名叫白君的人,不知這個人現在何處?”
瀟湘子沉吟片刻,然后才說:
“白君七年前已去云南,不過現在他已走出云南,正往華山而去,參加十年一次的帥哥大會。”
林曉生在心里重復一遍后,又問:
“白靈現在何處?清風向你打聽。”
“白靈七年前去了廣西,他此刻也正往華山而去。”
母親的聲音此刻才在林曉生內心浮現出來。當他準備詢問十五年前的殺父仇人是誰時,瀟湘子卻說:
“我只回答兩個問題。”
然后林曉生聽到一道風聲從廟宇里飄出,風聲穿過無數樹葉后銷聲匿跡了。他知道瀟湘子已經離去,但他還是站立了很久,然后才走出廟宇。
林曉生繼續沿著河流行走,青云香帥的名字在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后,重又來到。林曉生在河旁行走半日后,一條大道在前方出現,于是他放棄了越過河流的設想,走上了大道。
開始了對青云香帥的尋找。
六
林曉生對青云香帥的尋找,是他漫無目標漂泊之旅的無限延長。此刻瀟湘子在他內心如一道煙一樣消失了。而女子和清風委托之事雖已完成,可在他后來的漫游途中,卻如云中之月一樣若有若無。盡管女子和清風的模糊形象,會偶爾地出現在道路的前方。
然而林曉生毫無目的地漂泊,卻在暗中開始接近清風了。他身不由己的行走進行到這一日傍晚時,來到了清風居住的村口。
這一日傍晚的情景與他初次來到的清晨似乎毫無二致,清風那時正坐在那棵古老的榆樹下,落日的光芒和作為背景的晚霞使林曉生感到無比溫暖。這時候他已經知道來到了何處。他如上次一樣走上了井臺,提起井旁的木桶扔入井內,提上來以后喝下一口冰涼的井水,井水使他感受到了正在來臨的黑夜。然后他回頭注視著清風,他后到清風也正望著自己,于是他說:
“我找到瀟湘子了。”
他看到清風臉上出現了迷惑的神色,顯然清風已將林曉生徹底遺忘,就像林曉生遺忘他的居住之處一樣。林曉生繼續說:
“白靈已經離開廣西,正往華山而去。”
清風始才省悟過來,他突然仰臉大笑。笑聲使榆樹的樹葉紛紛飄落。笑畢,清風站起走入了近旁的一間茅屋。不久他背著包袱走了出來,步到林曉生身旁時略略停頓了一下,說:
“你就在此住下吧。”
說罷,他疾步而去。
林曉生看著他的身影在那條小路的護送下,進入了沉沉而來的夜色,然后他才回身走入清風的茅屋。
七
林曉生在離開清風茅屋約十來天后,一種奇怪的感覺使他隱約感到自己正離女子越來越近。事實上他已不由自主地走上了那條指示著荒涼的大道。他在無知的行走中與清風重新相遇以后,依然是無知的行走使他接近了女子。
那是中午的時刻,很久以前在黑夜里行走過的這條大道,現在以燦爛的姿態迎接了他。
然而陽光的明媚無法掩飾道路伸展時的荒涼。林曉生依稀回想起很久以前這條大道的黑暗情景。
不久之后他嗅到了陣陣異香,那時他已看到了遠處的茅屋。他明白自己已經來到了何處。當他來到茅屋近前時,那一日清晨曾經向他招展過的奇花異草,在此刻中午陽光的照耀下,使他感到一種難以承受的熱烈。
女子佇立在花草之中,她的容顏比那個夜晚所見更為艷麗。奇花異草的簇擁,使她全身五彩繽紛。她看著林曉生走來,如同看著一條河流來。
林曉生沒有走到她身旁,她異樣的微笑使他在不遠處無法舉步向前。他告訴她:
“白君現在正走在去華山的路上,他已經離開云南。”
女子聽后嫣然一笑,然后扭身走出花草,走入茅屋。她拖在地上的影子如一股水一樣流入了茅屋。
林曉生站了一會,女子進去以后并沒有立刻出來。于是他轉身離去了。
八
林曉生對青云香帥的尋找,在后來又繼續了三年,
在林曉生沉睡之時,一個白須白袍的老人飄然而至。他朝林曉生看了很久,從此刻放在地上的整容臉,他辨認出了這位沉睡的男子便是多年前曾經相遇過的林易楓之子。于是他蹲下身去拿起了整容臉。
整容臉的離去,使林曉生驀然醒來。他第二次與青云香帥相遇就這樣實現了。
青云香帥微微一笑,問:“還沒有找到瀟湘子?”
這話喚起了林曉生十分遙遠的記憶,事實上在這三年對青云香帥空蕩蕩的尋找里,已經完全抹去了瀟湘子。
林曉生說:
“我在找青云香帥。”
“你已經找到青云香帥了,我就是。”
林曉生低頭沉吟了片刻,他依稀感到那種毫無目標的美妙漂泊行將結束。接下去他要尋找的將是十五年前的殺父仇人。也就是說他將去尋找自己如何去死。
但是他還是說:
“我想知道殺死我父親的人。”
青云香帥聽后再次微微一笑,告訴他:
“你的殺父仇敵是兩個人。一個叫白君,一個叫白靈。他們三年前在去華山的路上,分別死在女子和清風之手。”
林曉生感到內心一片混亂。他看著青云香帥將整容臉舉到眼前,將劍從鞘內抽出。在亭外輝煌陽光的襯托下,他看到劍身只有一尺一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