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想,如果十五六歲時,爸爸沒有阻止我寫作;十二三歲時沒有阻止我學舞蹈、學繪畫,那么我現在的生活狀況或許就不會這么焦心。
爸爸做為我人生的啟蒙導師,給予我敢夢想的能力,卻同時也折了我翅膀。
他活在他的痛苦中,他把自己困在他苦痛的籠中,時至今日,他依然如此。
他用他行為詮釋著他的生活、信仰。
希望我有一些作為,可以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卻又恐懼著,具體恐懼著什么,是復雜的,或許是怕我的選擇在人生中沒有出路、沒有意義。
比如,他說,像某些小說的作家一樣,寫完讀完,能留下什么意義呢?從古到今留下的有價值的書籍不過幾百部。
曹雪芹一部紅樓夢流傳至今,但是他生前需要被接濟解決生存問題。我要像他一樣貧困潦倒么,還是像那些為賺錢寫垃圾文的人呢?
把爸爸的話奉為神祗的我疑惑了,是要寫作還是不寫呢?我寫的東西不會很好吧,畢竟還沒有那么多經歷。會被爸爸鄙視的。
后來幾年,爸爸再次問及我夢想,被折去寫作夢想之后,我想想,他鄙視舞蹈,覺得這個職業不入流,那么我還開始學繪畫吧,用繪畫表達我想表達的。
爸爸用畫家村的例子告訴我,深圳的那個村子里,人人都非常會繪畫,臨摹世界大師的畫非常棒,很不錯。
但是呢,他們沒有一個走出來的,基本都在臨摹,沒有自己的作品,自己的作品不被欣賞,甚至還有連臨摹都賣不出的人,也有餓死的。
我知道,這條路也被爸爸封住了。
或者說,他把我也留在他的恐懼中。當時的我,沒有能力看清他的恐懼,更沒有能力走出來。
孩子對父母的愛是天生的,對父母的崇拜也是盲目的。尤其是當父母刻意制造一種強大權威的形象時,我常常不得不屈服在他們令人窒息的權威控制中,當然,這也是在獨立生活之前的一種妥協。
可這是一種可怕的習慣。小到大,屈服于他們的權威,我已經沒有分辨能力與思考能力。
盡管我性格很強硬,除了父母以外的人從不低頭,趨炎附勢。可這也導致另一個問題,凡與父母理念不合的言行,我都認為是錯的。只有父母的觀念是正確、神圣的。
我現在回憶起來,那時候拿著離譜的觀念去標桿別人,這樣的自己應該很討厭。
20多歲工作以后徹底與父母分開。剛開始的幾年依舊在尋求爸爸對自己的認可。很可惜,沒有一件事是能入他眼的。不是我不行,就是公司、公司領導人、公司策略不行。
我對自己時而有自信,時而沒有信心,因為我知道我是聰明的。但是對公司卻沒有任何信心,也不相信自己努力就可以晉升,因為爸爸判定公司策略有問題。
工作換一個又換一個,直到去朋友公司,同時感情出狀況,我才開始認真思考,我爸這個人多么可憐可悲。
他小時候不被愛的經歷,他從來沒有放下過。
當年爺爺對待七八歲爸爸的暴行,他依舊記在心里。爺爺不給生活費,爸爸經常餓肚子,叔叔姑姑做錯事挨打的是爸爸,爸爸常常不敢回家睡,去爬到院墻邊的棗樹上睡覺。
唯一對爸爸好的奶奶也經常被爺爺打,爺爺同樣也不給奶奶生活費。所以奶奶都在做各種生意,可沒有一樣賺錢的吧。后來奶奶車禍去逝了。
爸爸從爺爺的暴行里面學會了珍惜妻子,愛護妻子。卻延續了不懂得如何與孩子相處。
小時候與爸爸獨處的時候,我內心是緊繃著的,呼吸重了都是錯。
做自我療愈好多年了,越來越可以看到小時候自己受的傷,父母不恰當的養育方式。
爸爸現在隨著年齡的增長,但事業的退步,導致他越來越像脾氣暴走的寄居蟹。渴望別人的認可,又裝作不需要任何肯定,然后縮進自己的殼里。
對于過去我也不再怨恨,父母能給的都是他們認為對我最好的。
我愛他們。但同時,我也與他們保持很遠的距離,避免他們企圖干擾控制我。
等有一天,我成長為大樹,不再懼怕被他們言語影響、左右搖擺的時候,再接近他們吧。
接下來的人生按照自己想要的樣子生長吧。我這么聰明美麗,是不會差到哪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