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于是看到了那個叫盧伊巴的行者。正是因為有了那位我們至今尚不知名姓的空行母,我們才真正看到了盧伊巴。
那個像王子一樣高貴的行者死了,人聲喧囂的城市里多了一個瘋子般的人。那人之所以被人們稱為瘋子,是因為他常常揀食被人拋棄的魚腸。人們看到他揀起那軟軟的東西吞食時,無不掩鼻皺眉。他們不知道,即使在吞食骯臟的魚腸時,那個形似瘋子的人也沒有失去他的圣者之心,他的空性光明使他真正做到了垢凈一如。
巴普說,盧伊巴食魚腸也經歷了多個階段:開始,一見魚腸,他便惡心嘔吐,別說吃,只那念想,就足以叫他吐出膽汁來;第二步,他開始吞食魚腸,剛開始食魚腸時,他吃多少吐多少,但他不管不顧,吐了再食;第三步,終年以魚腸為食,這時,他眼中的魚腸就等同于五谷了,他再也用不著靠別的食物來充饑;第四步,他已經沒了五谷與魚腸的界限,垢凈一如,不生分別;第五步,他做到了食而無食,做而無做,了無牽掛。這時,他才真正超越了二元對立,大手印的凈光才成為他生命里擺脫不了的氛圍。
后來,雖然他是勝樂金剛的成就者,人們還是稱他為盧伊巴——食魚腸者。
一天,盧伊巴遇到了巴普,那時的巴普不叫巴普,叫蘇爾亞,意思是太陽神。那時的蘇爾亞還是國王,日日歌舞升平,醉生夢死,雖然身邊有成山的金銀和成群的美女,卻總是不快樂,因為他找不到活著的意義。那時,,他總是能想到死亡,一將死亡作為參照,他的所有快樂就成了炎陽下的霜花兒。
那個跟盧伊巴相遇的正午,蘇爾亞正跟他最心愛的妃子在街上游玩,他看到了那個清瘦的身影。微風吹拂著那人的頭發,卻吹不走他臉上的圣潔。 巴普說,那時,我忽然對他產生了無與倫比的信心,因為我發現,一暈圣潔的光,使得那個清瘦的臉龐有了說不清的魅力。瞧那模樣,即使是虛空粉碎,大地平沉,也打破不了他的安詳與寧靜。
于是,我走了上去。巴普說,我問,尊者啊,你的臉上為啥會有這樣一種圣潔的光芒?那人說,臉上的光源自心中的光。我又問,你心中的光源自何處?那人說,本自俱足,不假外求。
巴普又問,我也俱足嗎?
那人道,是的,你也俱足。只是寶珠蒙垢,烏云蔽日,光明無由顯發。
巴普說,那時,我忽然產生了極大的信心。我說,尊者呀,你能接受我的供養嗎?
那人道,能呀,可你想供養我啥呢?
我說:山珍海味。
那人說,我眼中的魚腸,跟山珍無異,跟海味無別,我不需要你的東西。
我說:那我供養你金銀珠寶好嗎?
那人道,我眼中無處不是珠寶,觸目便是黃金,你的那點兒,我是不會稀罕的。
我說,那我供養你王國吧。我的國土廣至千里,強大至極,我可以將它 一分為二,你可接受?
那人道,我也曾視王位如敝屣。你眼中的王位,在我眼中是囚人的牢籠,我又怎會稀罕?
我說,尊者呀,那你需要什么呢?
那人道,你有不死的甘露嗎?若有,就請賜予我。
我說,沒有。這世上有生必有死,哪有不死的甘露。
那人道,明白了這一點,就是不死的甘露呀。那你為啥守著這牢籠不放呢?
巴普說,那一瞬,一股強大的電流從我頂門注入。我說,上師呀,我還有一樣東西能供養你。
啥?
我的身口意。
巴普說,我就是這樣出家的。我拋了王位,脫下貴比黃金的王袍,換上乞士的衣服。我還扔下蘇爾亞這個等同于太陽神的名字,換了巴普這樣一個農夫常用的名字,跟著盧伊巴出了城門。第二天,他給我灌頂,傳給了我勝樂金剛的觀修法,然后將我賣給了這家神廟。我最初常干的營生,是給那些神婢們洗腳。沒有人知道,這個為她們洗腳的巴普,曾是一個國王。
同樣,也沒人知道,你這個侍奉神婢的奴仆,曾是一個教派的法主。
少主瞬間明白了司卡史德的用意,他發出了由衷的感嘆:感謝司卡史德。
聽到這里,我也明白了自己跟少主差在何處:信心。對法的信心,對上師的信心,對自己的信心。此刻,我的身口意仍是屬于自己,從沒想過,“我”是個多么虛幻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