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頁
1
鬧鐘滴滴滴地響個不停，我按下停止鍵，轉身用被子蒙住頭。
我已經睜著眼睛躺在床上3個小時了，一分鐘也睡不著。嘗試過側臥、大字攤開、靠在被子上各種方式，喝了牛奶，甚至吃了幾片安眠藥，可依舊如此清醒。
陽光透過窗簾，溫柔地匐在我的床頭。微風吹過，聽到風鈴清脆的聲響。飄窗上的綠植也隨風搖曳，陣陣舞蹈。
我轉頭看著掛在衣柜里的西裝外套，直挺挺的，沒有一絲褶皺。
那是幾個月前，我跟女友去蘇州訂做的，還有她的幾套婚紗。美到不可方物，簡直就是墜入凡間的天使。
還有3個小時，我跟女友就要結婚了。在親朋好友的祝福聲中，我會牽起她的手，走進幸福的禮堂，完成一場有儀式感的婚禮。
昨晚面膜里黏稠的精華液，已經變成臉上油乎乎的一道光。原本光潔的皮膚，好像一夜之間變得粗糙不平，連同粗硬的胡渣，都成為臉上異類的存在。
收到很多祝福信息，我看到它們蹦到手機上，可我并沒有一一點開查看。
祝福的話千篇一律，祝福的人卻各有各的想法。
我準備起床梳洗。進到衛生間，看到女友留下的粉色牙刷、粉色毛巾和粉色拖鞋，我久久的矗立在門框旁。
這是天使在我生命里留下的痕跡。
窗臺上放著《霍亂時期的愛情》，這是我最愛的一本書，也曾一度認為這是我和女友愛情的見證。
在書店里，我們同時看上了書架上這最后一本精裝版。她輕聲地告訴我，希望我能讓給她，因為她要送給，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一個人。
我買下了那本書，然后送給她。那一刻的我，覺得自己就像電影里的紳士，高大英俊。
我們互留了電話，也開始了屬于我們的故事。
戀愛后，我幫她搬家的一天，在包袋里看到了這本書，嶄新的，還沒有拆封。
我問她，不是說送人了嗎？
她接過書，若無其事的說，我想自己留著。
我心里偷樂了很久，想必她一定是對此有了感情。可直到我看到這本書出現在衛生間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我問她，為什么把書放在衛生間？
她低頭玩手機，若無其事地說，家里沒有書架，放在其他地方都礙事，就放在衛生間剛好。
我不知道這是什么邏輯，但既然我已經選擇跟她住在一起，就要試著去接受她的想法，沒有必要為了一件小事鬧得不開心。
我拂去封面上的灰塵，把它放在窗臺上。經歷了風吹日曬的它，外衣早已不見蹤影，書頁泛黃，卷起微微的邊角，有的甚至已經字跡模糊到看不清男女主角的對話。
女友是否捧起過這本書，我也從來沒有問過。她當初打算送給誰，我也沒有關心過。它就一直被擺在窗臺上，慢慢地有了歲月的模樣。
2
還有2個小時，我就要結婚了。我從柜子里拿出一支新牙刷，想除去我的晦氣。
你問我剛剛一個小時都做了什么？
我只是坐在馬桶上，欣賞已經殘缺不全的書本，憑著記憶拼湊他們的故事，感受他們的愛情。書的最后一頁剛剛已經被我撕掉，因為上面竟然有書寫過的痕跡。可能我忘記，這曾是一份帶著感情的禮物，愛情穿透我們的內心，就會留下溫柔的回憶。
雁飛過，蒼穹之下，必有白云相見。情深處，人海茫茫，豈有相忘之理。
我把紙張揉碎，丟到了垃圾桶，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剩下的時間，我都在聽水流淌的聲音。
我打開水龍頭的開關，單手撐在水池旁，身體倚靠著墻壁。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腦中一片空白，只是覺得家中甚是安靜，聽到流水撞擊池面的聲音，看到水滴蹦到我的手臂上、鏡子上，都會覺得是一種心安。
因為好像有人在跟我對話，在跟我互動。
我在臉上打上泡沫，拿起刮胡刀，手卻不小心被劃了一道口。鮮血不停地冒出來，我嘬了一口，然后把手指伸到水龍頭底下。流水沖出來的那一刻，血水交融，奔流而去。
我感受到一絲溫熱從手腕傳來，低頭看，原來是我的淚。淚水不甘心待在手腕上，從兩側滑落，與流水匯合。眼淚逐漸蒸發，只在我的手腕上留下一個完整的圓。
我不知道是否還要吹頭發、做造型，我不知道接下來的婚禮是否要如期舉行。
3
昨天，接到女友的電話。我難掩喜悅之情，不停地講述我的幸福感和對未來的展望。她一直默默地不說話，然后在一個長長的沉默后，放聲大哭。
隔著電話，我手足無措，擔心她發生了什么事，著急的想立馬出現在她的面前。
可我卻沒有想到，一顆定時炸彈，跳脫了設定好的時間，悶聲地響，原地爆炸。
她竟然在婚禮的前一天，告訴我她還愛著前男友，在他們再次相逢后，她發現那是一份抹不掉的情愫，是任憑她如何撕扯，都無法丟棄的痛徹心扉的舊情。
她說前男友提出想要復合，她同意了。
我不停地消化著剛剛灌輸的信息，靜靜地問她，同意了是什么意思？我們明天就要結婚了。
她說她對不起我，她從來沒有忘記前男友。《霍亂時期的愛情》也是想買來送給他的，最后一頁還有一行小字，述說著她對他無盡的愛。
可對她來說，我又算什么呢。可笑的是，一年來，從來翻到結尾的我，也從來沒有發現這個秘密。
她說她可以嫁給我，可卻給不了我愛情。
她說她可以陪我一輩子，只要不是因為愛。
空氣凝固，我能感受到空氣中漂浮的小分子。我那么愛她，我不知道自己該憤怒，還是應該感謝她的坦誠。
對面這樣的天使，就算她闖了禍，我也還是想用自己最大的忍耐去包容她。
4
思緒被電話鈴聲打斷，家人不停地催促著我，朋友也在提醒我時間的存在。
我始終沒有接到女友的電話。
她告訴我，她沒有勇氣告訴爸媽這件事，也不能在賓朋滿座的現場，出現這樣的差錯。家人的顏面盡失，自己也會成為人們飯后的談資和笑柄。
她不停的講述自己的兩難，好像她才是被現實逼到無可奈何的那個人。
我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就算到了最后一刻，她都不愿意做這個壞人。她把選擇權交給我，把這個世紀大難題拋到我的手中。
離婚禮開始還有半個小時，我已經關掉了手機。洗了澡，換了一身干凈的睡衣，重新回到墊著席夢思的床上。
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看著床頭擺放的那一枚閃閃發亮的戒指，感到無比的心酸。它的每一個棱角都好像在嘲笑我的無能。
原本以為穿過森林，看到的會是一片光亮，沒想到卻是黑暗到沒有盡頭的隧道。
從愛上她的那一刻，我就注定墜入深淵。只要這條路是她指的，我都會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眼淚因為地心引力，不停地從眼眶中爭先恐后地跑出來，沒有方向，肆意地流淌。流過太陽穴，進入發絲，滑過耳朵，滴到枕巾上。那一灘濕漉漉的水印，是我唯一可以發泄的方式。
既然她已經選擇拋棄我，我還有什么理由不離開。
一葉知秋，一吻定情，一眼萬年。
她注定不是我生命中的那個人。
5
睜開眼睛，我已經錯過了自己的婚禮。
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