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頁
1
距跟黃先生見面還剩23個小時。我從衣柜里翻出，黃先生三年前送我的白色連衣裙，這是剛結婚那會買的。
黃先生去外地出差，在分開一天一夜之后，我再也無法忍受想念的滋味，下了班便直奔火車站。
我一定要見他。
接著，我坐在黃先生下榻的酒店大廳。愛情中的男女，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跟對方黏在一起，一分鐘都覺得是煎熬。
我整整煎熬了98分鐘。
直到晚上9點黃先生開會結束，看到他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狂躁的心才平靜下來。他開心地抱起我，說他剛剛談成了一筆生意。然后，他帶我到附近的商場，買了這件白色連衣裙。
在互訴思念之情后，我穿著漂亮的連衣裙趕到車站，坐最后一班高鐵回家。
此時此刻，我拎著這件早已失去光鮮的衣服，顏色泛黃，皺巴巴的，像個地攤貨。
我把它放回衣柜，拿出工作服套在身上，右腳習慣性地伸向黑色高跟鞋。碰到鞋面的那一刻，身體一顫，一陣冷氣嗖嗖的從褲管往上竄，后背發涼。
我彎下腰，從鞋盒里拿出一雙平底鞋換上。
30分鐘前，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2
午休時間，我接到黃先生的電話，他說明天辦完事后，要去簽合同，可鋼筆落在書桌上。
黃先生口中的鋼筆，是我一年前送給他的。
那時，他剛被提拔為公司副經理。我去柜臺，買了這支名牌鋼筆送給他，上面刻了他的名字。
我說，希望它能帶來好運。
正如所愿，黃先生的事業蒸蒸日上，大單子越簽越多，領導越來越器重他。可我們的感情，卻是每況愈下，越來越糟。
他的眼里只有工作，我也沒有當初的那般濃情蜜意。
可黃先生依舊會在簽合同的時候，使用這支鋼筆，這已經成為他的習慣。他的理由是，這支筆出水量剛好。
3天前，黃先生從家里搬了出去，只收拾了一些簡單的衣物，帶走的東西并不多。
家里有滿滿當當的回憶，可屋子里只有空落落的一個人。
我點開手機備忘錄，在一大串要寄給他的東西后面，加上了“鋼筆”。
3
下班回到家，發現婆婆竟然在廚房燒飯。看著她的背影，我忍不住的想要落淚。
她還不知道我跟黃先生要離婚的事情，也不知道我已經懷孕。
準確的說，誰都不知道。
婆婆這兩年一直催促著我們要一個孩子，以前是旁敲側擊，現在總是直截了當地問我們。
“年紀都不小了，準備什么時候要孩子？”
“你們這一代，政策允許生二胎，你們要抓緊時間啊。”
可是結婚三年了，我們始終沒有計劃要孩子。我一直以為日子還長，一輩子還早。等我們兩人世界過夠了，再好好調養身體也來得及。
可沒想到到最后，他走了，TA來了，我還是孤身一人。
婆婆問我黃先生什么時候回來。
我說他出差去了，這個星期都不在家。
婆婆解開圍裙，從兜里掏出一個小掛件，說，這是我昨天去廟里求的，都說很靈驗。你把這個放在床頭，保準很快就能懷上。
我鼻子一酸，眼眶進了水。
我該不該告訴婆婆，我有了身孕，這樣她就不用每天心里惦記著，為什么還沒有抱上孫子這件事。
我該不該告訴婆婆，我跟她兒子，明天就要辦離婚手續了，讓她不用再惦記我的肚子，以后我只是一個跟他們家沒有任何瓜葛的外人。
我看到茶幾上擺著一堆零食，是婆婆從老家帶過來的，都是我愛吃的。
我說不出口，我不想做這個惡人，就讓我最后再享受一下這樣的母愛吧。
4
我該不該留下這個孩子？
距跟黃先生協議離婚，還有11個小時，這個問題在我腦海中縈繞。
我要不要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給孩子自己的親身爸爸？
如果孩子在一出生就失去了父愛，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而這個痛苦是我執意留給TA的，多年后，TA會不會恨我現在做出的這個決定。
我盡量設身處地地站在TA的角度思考這些問題。
其實，這是我跟黃先生的第二個孩子。
第一個孩子在被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死亡了。當時，我并不知道自己懷孕，劇烈運動之后就流產了。身體也是過了很久才恢復。
現在，我刷著朋友圈，看到太多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照片，不免徒增了傷感。
我只有兩個選擇，要不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要不跟黃先生商量，為了孩子，我們繼續維持這段已經破碎的婚姻。
我不會讓我的孩子走第一條路，因為我太明白從小沒有爸爸在身邊的感受，那種舉目無親，手足無措的感覺。我不希望TA重蹈覆轍，過上跟我一樣的生活。
而第二條路，我可能面臨著要跟黃先生共度接下來的20多年，至少要等到孩子大學畢業，看到TA結婚才能放心。可是這20幾年，我該如何度過，我為什么要如此的委屈我自己。一次不忠，終生不用。跟一個背叛我的人，在同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一天我都做不到。
所以眼下，我突然就想到了最后一個選擇，對所有人都最好的結果。
5
距跟黃先生簽字，還有9個小時。我從一個粉紅色的袋子里，拿出了我們的結婚證和戶口本。
結婚證上的黃先生，是三年前意氣風發、神采奕奕，眉骨里都透露著瀟灑的男人。
那時的他，眼中龐然無物，心中沒有雜念，總愛用一臉寵溺望著我，像是我的向日葵。我們牽手走在馬路上嬉笑打鬧，都覺得是快樂的。
可風云變幻之快，外面的世界誘惑如此之多，黃先生最終還是沒有抵擋的住。
那天，他跪在我面前跟我懺悔，說只是鬼迷心竅，絕對不會有下一次，求我原諒他。
我把一份剛買回來的奶油蛋糕砸在他臉上，奶香四溢，屋子里到處都是香噴噴的，好聞極了。只是可惜了這份蛋糕，上面“結婚三周年快樂”，是我親手寫上去的。
還有一顆新鮮的櫻桃，也掉在地上，沾了灰。
我不想去撿。我怕，明明是倒臟水，卻被水臟了手。
收到黃先生發來的語音，他明顯是喝多了，他說，我們明明是相愛的，為什么一定要離婚。以后我們還會有孩子，換更大的房子。開著私家車，帶著孩子和爸媽去旅游。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為什么一定要用離婚來解決。
我回了他幾個字：一切都晚了。
他在那邊哭了，說，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來懲罰我嗎？我知道自己錯了，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這個家。但是我真的是愛你的，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為什么我們一定要用離婚來收場。我不想跟你離婚，我不會同意的！
明早8點，民政局見，不要遲到。發完這一行字，我便關了手機。
我盯著黑了屏的手機，出奇的冷靜。我知道，一切都是最正確的選擇。
6
距簽字離婚還有半個小時，我在去往民政局的路上。
我已經決定，要打掉這個孩子，我對TA沒有感情。還沒有成形，死亡對TA來說，應該沒有任何痛苦。
如果孩子不是愛的結晶，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遭受人們的冷言冷語和父母殘缺的愛。上一輩的未了的情愫不應該寄托在一個孩子身上，太殘忍。
除了我，沒有人知道TA曾來過，不如就讓TA靜悄悄地走吧，去一個好人家。
我在馬路對面，看到黃先生從副駕駛下來，旁邊坐著一個妙齡少女，笑得花枝亂顫。捕捉到他們臨別前的一吻，我嘴角微微一笑，腳步都輕盈了許多。
我知道，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