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曇,喊表哥
莊橋前幾天接到消息后,今天談完了一筆生意他就抽空讓司機掉頭往他老家蓉城那邊開去。
兩個小時后,一身筆挺西裝,斯文俊秀的他在一個比較偏遠的鎮區下了車。
路是水泥路,但路很臟很多灰塵,周圍一排過去都是一兩層陳舊簡陋的平房,隔得大老遠那邊還隱隱看到一個電子大廠,很多穿著藍色的職業服的打工者從這條道路上經過,看到這么一輛嶄新高檔的奔馳以及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時,都紛紛瞟多了幾眼。
周圍各種各樣的目光莊橋都恍若未聞,面不改色地走向路邊的一棟簡樸的小平樓。
莊橋這十幾年來真正來看過他這個二女兒的次數屈指可數,若不是這次接到她母親突然去世的消息,他估計都不會過來這邊。
門是虛掩的,莊橋推門進去,一眼看到玄關處放著幾雙女性的鞋子,屋里收拾得十分干凈整潔,客廳里的所有擺設一覽無余。
陳舊的家具泛著發黃的色澤,鋪著藍白桌布的桌子上擺著一個透明窄口的玻璃瓶,里面插著一支花瓣都萎了的曇花,還散發著淡淡的花香。
莊橋緩步走進去,視線落在那支曇花上,深邃的眼睛有些出神。
直到半晌后,左側房間里走出一個素色連衣裙的少女,他才回過神來,把視線轉移到她身上。
有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年輕的蘇蘿。
精致如玉的五官,清幽淡雅的氣質,年紀尚淺,卻比蘇蘿多了一絲別樣的沉靜。
她纖細的手搭在門沿上,看著他的驟然出現,只是微微怔了一下便恢復自然,眼睛清澈見底,里面沒有驚愕,沒有激動,也沒有其他任何感情,看著他的眼神平靜如常,溫雅如水。
“你是.....青曇?”莊橋遲疑了一下,問道。
莊青曇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沒想到一晃幾年,你長這么大了。”莊橋感嘆。
他上一次見到這兩母女的時候還是十年前,那時候的她瘦瘦小小的,沒想到眨眼間的功夫她就出落得這般水靈了。
莊橋詳細端看著她,看著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輪廓,原本一顆冷硬的心莫名多了幾分柔和。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血濃于水的親情即便再怎么淡漠也是難以割舍的。
“你今年多大了?”
莊青曇斂下眸,平靜道,“十七。”
莊橋點了點頭,向來寡言的他說不出多少話來緩和氣氛,只得沖她招了招手道,“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他來這里的任務,主要是處理一下這個已經無依無靠的未成年女兒的撫養問題,其他的,他沒有太多時間去理會了。
說罷,莊橋就轉身往門外面停放的車走去。
然而還沒走出門口,身后傳來了清清淡淡的一句話,使他頓住了腳步。
“你不看看她么?”
莊橋背脊一僵,緩慢地轉過身。
莊青曇依舊站在原地,目光平靜地看著她,語氣輕飄飄的沒有任何波瀾,這句簡簡單單的詢問就像日常有人問他吃過飯沒的的那樣普通,沒有絲毫威力,卻讓他無法挪動一毫一厘。
頓了幾秒后,他點了點頭,沉聲道,“嗯,好。”
既然來都來了,看看故人也耽擱不了什么。
莊青曇帶他走進了母親的房間。
房間里也沒幾件東西,整潔床鋪旁邊的墻上,正掛著一張黑白的女子照片。
莊橋本以為對這個藏在腦海深處的女人已經沒什么感覺或者情緒波動的了,可當他一眼看到這張照片時,不知怎么的,心底忽然就掀起了滔天巨浪,那股熟悉而溫暖的感情就仿佛像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地向他擊打而來,讓他的心感受到一陣一陣尖銳般的劇痛和窒息感,捂著胸口忍不住踉蹌后退了幾步。
深呼吸了良久,他才慢慢平復下來,眼角竟微微泛起了濕意。
他對不起她,真的,這輩子他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就唯有對不起她.....
當年,莊橋在事業上升的時候就娶了姚家的女兒聯姻,生了個大女兒,感情還算和睦,但后來因為某些原因他的事業遇挫一下子落入低潮期后,姚氏無法忍受這樣的落差和生活轉變,與他幾番爭執后便提出離婚,頭也不回地帶著女兒走了。
在這段生意和家庭都失意的頹廢期里,莊橋偶然遇到了莊青曇的母親蘇蘿,她溫柔善良體貼包容他任何失敗,就算他一無所有也愿意跟著他走,跟著他熬,他們順理成章地走在了一起,很快生下了莊青曇,并且打算組建新的家庭。
在這樣濃濃的家庭溫暖支持下,經過不懈的努力他很快就重回到了事業的巔峰,并一舉沖破障礙,成為準上市公司!而差點改嫁的姚欣見此又看到了希望,當即帶著女兒以及跟娘家借的一筆資金回來資助他上市,而條件就是-----立刻復婚并且與蘇蘿兩母女斷絕關系。
然而當時他經過一次失敗后心里已經是有了深深懼怕的陰影,如今難得重新崛起并且有希望上市,無論如何他都不能錯失這次機會!于是,在經過深思熟慮后,他帶著對蘇蘿母女的歉意答應了姚欣的要求,得到了那筆急需的資金。
上市后,他的事業就此風生水起,甚至比以前還要輝煌幾倍,只是他雖然跟姚欣復婚了,但出于私心他并沒有放棄蘇蘿,偷偷地把她們安置在老家蓉城,時不時會過去探望。但后來姚欣不知怎么知道后就大鬧了一場,導致蘇蘿也知道了他居然復婚還隱瞞一切的事實,一怒之下,就真正地與他斷絕了關系,不準他再過蓉城,只要了一筆錢獨自撫養女兒.....
再后來...蘇蘿的倔強和剛烈讓他甚是頭疼和心煩,慢慢地,也就沒了要彌補的心思,而且隨著工作越來越忙,他很快就把這對可憐的母女拋諸腦后了....
莊橋凝視著墻上那張照片,心中思緒難復,不由問道,“你母親是怎么去的?”
“重病。”莊青曇回答。
“什么病?”他隨口問道。
莊青曇沉默了幾秒,偏頭看了他一眼,眼底劃過一抹極淡極淡幾不可見的暗芒和諷刺。
她輕聲道,“癌癥。”
莊橋背著手嘆息了一聲,故人已逝,曾經那般濃烈的感情和回憶也就成了前塵往事,隨著漫長的時光被一點點磨礪掉。
感慨了半晌后,他便恢復往日的神色,畢竟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他事業和家庭雙豐收,姚欣變得體貼關懷,還給他添了個兒子,已經是很滿足的了。
莊橋偏頭見莊青曇收拾的都是舊的衣物,咳嗽了一下便說道,“.....嗯,這些東西都不必收拾了,你直接跟我走吧,回去后我讓人給你購置新的。”
莊青曇手一頓,聽他這么說,便放下了所有的東西。
莊橋率先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說道,“房子我可以讓人過來處理掉....”
“不用。”
聽到拒絕,莊橋回頭看了她一眼。
莊青曇抿了抿唇,“我可以留著它嗎?”
“就當做是紀念。”
莊橋聞言頓了一下便點了點頭,隨她去吧,反正就一棟簡陋的房子而已。
莊青曇孑然一身地跟在他身后,在合上房門準備上鎖時,透過門縫,她最后看了一眼屋內那支萎了的曇花,眼底的光芒在剎那間瞬息萬變......
母親,且看著吧,你女兒會將你付出的一切以及失去的一切,一點點,一絲絲,一分一毫地討回來,然后再來慰問你的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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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開在鎮區坎坷不平的路上,高檔的轎車里也沒感受到多少顛簸,依舊十分舒適穩妥。
莊橋在這短短的一段上高速的路上就接了兩個電話。
忙完后,他偏頭看著坐在自己旁邊,一直安靜沉默的少女。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對他這個父親的任何不滿和其他異樣的情緒,只有無波無瀾的平靜以及眉頭間至親去世的淡淡憂傷。
莊橋心底泛起絲絲疑惑,遲疑了半晌,他狀似隨意地問道,“心里有埋怨過爸爸嗎?”
聞言,莊青曇一直看向車窗外的腦袋微微垂下,眼睫毛輕顫,低聲道,“我不知道。”
簡單的幾個字回答,卻讓莊橋松了口氣,這么多年的不聞不問,說沒有埋怨是不可能的,而且也太假,可現在她說不知道,那就可能是她自己都理不清對父親這個角色在她人生中是一種什么樣的概念或情緒,而這種淡如水的父女之情正是他想要的。
他曾經的確對蘇蘿有過感情,但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對這個女兒總歸還是陌生的,只是出于責任才過來安置她的去處。
而且來之前他也想過的了,如果這個女兒聽話,他會把她帶回家,與其他兒女一起撫養長大,反正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可如果她不聽話,性格孤僻乖張,極度怨恨他或者長成了其他什么讓人頭疼難馴的性格,他也會給她一筆錢,讓她去選擇其他家庭生活。
“過去的都過去了,以后只要你乖乖聽話,同齡人該有的你都會有。”莊橋深沉地說道。
聞言,莊青曇點了點頭,斂下的眼睛里卻隱隱泛著讓人難懂莫測的光芒。
莊橋看著她乖巧恬靜的樣子,心里也算滿意,相比于家里那個任性驕縱的大女兒,這個倒是比較像自己的性子。
車子緩緩駛向一片高檔的別墅小區,透過車窗,可以看到一幢幢極具歐式風情的別墅樓散落在蒼翠的法國梧桐樹掩映之中,仿佛遠離了所有的都市喧囂,環境寧靜而悠遠。
恢弘大氣的小區大門口處立著一塊巨大的天然石頭,上面鬼斧神工地雕刻了三個字--龍景苑,巨石周圍是環繞的噴泉,各種裝飾大氣磅礴,而在小區門口守門的保安就足足有四個。
莊青曇晃神間,車子駛進去,繞了幾圈停在了一幢白色的歐式別墅前。
漢白玉的柱子,高級瓷磚雕砌而成的墻壁,獨特的拱門走廊,門上金色的玫瑰雕花,無一不盡顯著低調的奢華。
下車后,跟著那個名義上的父親身后走進敞亮的大廳,莊青曇抿唇打量著這些曾經在電視上才見過的豪華住所,眼神微閃。
明亮如鏡的大理石地板,閃耀的水晶垂鉆吊燈,昂貴精致的家具茶幾,造型別致的環形樓梯,幾個小時前還在鎮區那間簡陋的小平樓收拾東西,此刻卻站在了這等高級的別墅里,換做是任何一個人都會有所恍惚。
一個保姆阿姨快步過來接過莊橋手中的西裝外套并且問候道,“先生回來了。”
莊橋嗯了一聲,問道,“太太她們呢?”
“太太帶著大小姐和少爺去電影院看電影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鐘姨說道。
莊橋點了點頭,偏頭看了一眼莊青曇說道,“這是青曇,以后她的起居生活還有一些生活用品,你要按照大小姐那樣的規格給她安排購置好。”
鐘姨聞言上下打量著莊青曇,微笑道,“原來這就是二小姐呀,長得真俏!跟先生很像呢!”
莊橋嘴角微勾,像是對這句話比較滿意,而莊青曇的神色依舊淡淡的,沒什么表情。
“先生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二小姐的。”鐘姨笑著答應。
片刻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恭敬道,“哦對了先生,表少爺過來了。”
聞言,莊橋一挑眉,“裴域又過來了?”
“是的,中午過來吃了午飯現在二樓休息呢。”
“這小子,自己家不回,倒是隔三差五地來我這閑逛。”莊橋雖好笑地搖了搖頭,但還是認真地吩咐鐘姨道,“務必要好好伺候表少爺,他要吃什么用什么花什么都一定要盡力滿足他,不能有一絲怠慢,知道嗎?”
“我曉得的先生,太太今天出門前也叮囑過我一遍的。”鐘姨連連答應。
表少爺是什么樣的人物,她在這里做了那么久自然非常清楚,這可是即便可以怠慢太太和小姐都不能怠慢的大人物!
然而這邊正說著,樓上就有了動靜。
入秋的天氣有些涼快,裴域一身淡灰色的休閑裝地從樓上走下來,身材頎長,五官俊美邪魅,氣質優雅隨性,剛睡醒的凌亂短發不但沒有影響他的帥氣,反而增添了一絲慵懶。
注意到樓下有人,他撩起眼皮漫不經心地往莊橋那里掃了一眼,就那么隨便的一眼,莊橋卻能感受到幾分銳芒和陰鷙。
真不愧是裴家出的男丁,年紀輕輕便有了這等氣概和魄力。
莊橋率先笑道,“裴域醒了啊。”
裴域下了樓,鼻音里哼出‘嗯’的一聲,腳步沒有任何停頓地徑直向客廳走去。
像是在自己家里似的,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一雙大長腿撩在茶幾上,嗓音磁性十足地隨意問道,“姨父上哪忙去了?”
“哦,去接我另一個女兒過來。”
莊橋這才想起莊青曇,轉身把她亮出來,介紹道,“青曇,這是你姚阿姨家的外甥裴域,你平時就跟沁如和冬洋那樣喊他表哥吧。”
聞言,莊青曇緩緩地抬起頭,看向了客廳那邊的裴域。
而此刻,裴域看過來的目光剛好與她對上。
一個清淡如水,一個慵懶無波,都是比較青澀的年紀,卻在無形的空氣中彌漫開深沉老成的氣息。
裴域瞇起眼,上下打量著莊青曇。
很少有女生敢這樣平靜地直視他,就連親表妹莊沁如也從沒敢跟他對視超過五秒,她倒是有點膽量。
只見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兒,一身淺青色的連衣裙,一雙干凈的白鞋,脖子上圍著一條米色的絲薄圍巾,快齊腰的長發如瀑般柔順,五官柔美,菱唇紅潤,尤其是那雙剪水的眼眸泛著細碎的光芒,十分清澈透亮。
不得不說,即便她衣著樸素,但卻掩蓋不住她身上淡淡的靈氣。
莊橋見莊青曇良久都一言不發,便微微皺眉道,“青曇,喊人。”
莊青曇遲疑了半晌,似乎有點艱難地向他喊了一聲,“表哥.....”
喊得有點生澀,但聲音出奇的悅耳好聽,頗有點空谷幽蘭的味道....
裴域眼底劃過一絲深色,定定地看著她好一會才似笑非笑地對莊橋說道,
“姨父,你倒是會藏女兒。”
、她未成年
“姨父,你倒是會藏女兒。”
莊橋赧然一笑。
“我姨知道么?”裴域勾起嘴角。
有錢人家的那點事兒,他見慣不慣,只是不知道他那個不是善茬的姨母會不會因為這事鬧翻了天去。
“嗯,知道的。”莊橋說道,“前些天我就跟你姨溝通好的了,她沒什么意見。”
裴域挑了挑眉,倒沒再說什么。
此時,莊橋的手機又響了,他向來比較忙碌,這一下午去接莊青曇已經耽擱了他一些公事,于是在吩咐鐘姨去收拾一間房間出來以及交代其他一些事后,他便匆匆趕去了公司。
“二小姐,你在廳里坐一會,我去給你收拾好房間先。”鐘姨對莊青曇說道。
莊青曇沖她點了點頭,道,“謝謝,麻煩了。”
鐘姨沒料到她會跟她道謝,一時看她的目光有點異樣,連忙笑道,“不用,這是我該做的....”
鐘姨去樓上收拾后,莊青曇環視了偌大個客廳一圈,便在客廳的一個單人沙發上安靜地坐了下來,對裴域那曉有興致的打量視線,視而不見。
裴域見她坐得離自己老遠,也不看自己一眼,心底又多了些意味深長。
半晌后,他手指敲了敲沙發背,慢悠悠地開口道,“你表哥我有點渴了,去倒水來。”
半晌后都不見有動靜,裴域看偏頭看著那個依舊安靜坐著的人兒,微垂著頭,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裴域又是一挑眉,這還是第一次有女生敢無視他。
不過他也不惱,大老爺們一樣愜意地坐著,漫不經心道,“要我說,你初來乍到就要得罪一些不可得罪的人,這可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話一落,莊青曇眼眸微微一動,終于抬起頭看向了他。
裴域淡定地與她對視著,嘴角的笑意邪魅至極。
他搭在沙發沿上的手指隨意地往茶水臺的方向指了指,“茶水在那邊。”
莊青曇紅唇輕抿,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了幾秒后,便緩緩站起來,走向茶水臺。
一分鐘后,一杯水輕輕地放在了他面前,裴域盯著杯沿上的一只芊芊素手,白皙的皮膚下依稀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莊青曇倒了一杯水給他后,又安靜地坐回了原處。
裴域端起來抿了一口,不燙不涼,溫度剛剛好。
他看向她的目光有點悠長。
此刻,門外傳來了轎車歸來的喇叭聲,不用一分鐘,門口就傳來了女人嘰嘰喳喳的聲音。
“媽媽我剛剛在商場上看中的那款鞋子你干嘛不給我買啊!”比莊青曇大兩歲的莊沁如腳步重重地走在前面,噘著嘴,一臉不高興。
“你去你自己的房間里看看,有多少雙鞋子是你買了當擺設的?”
姚欣一身華貴的旗袍裙,頭發高挽著,五官妝容精致,四十多歲的年紀恍若二十多歲的年輕少婦,走路婀娜多姿。
“我....那些是因為我沒空穿而已,我以后是一定會穿的!”
“那就等你穿了再說。”姚欣瞥了大女兒一眼,對著身后的一個男生柔聲說道,“冬洋,渴不渴,要不要讓鐘姨給你泡點蜂蜜水喝?”
莊冬洋年紀在十三四歲左右,他長得比較像母親,皮膚白嫩,五官清秀軟萌。
他搖了搖頭,“不渴。”
走在前面的莊沁如哼了一聲,跺著腳走進客廳后,看都不看沙發上有人就直接把包包往沙發上一扔。
然而,扔完后,她就驀地覺得一陣冷氣從身后傳來!
莊沁如背脊一僵,緩緩地轉過頭,當她看到沙發上巋然而坐著的那個人.....以及他旁邊灑落了許多化妝品的包包時,臉色頓時白了。
“表....表哥。”
裴域神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是一眼,莊沁如就連滾帶爬地跑過來收拾灑落在沙發上的東西,一股腦地裝進包包里面后就拿去衣帽架上掛好。
姚欣見裴域在沙發上時,欣放下手中的東西,笑容滿面道,“裴域要不要吃點下午茶?我讓鐘姨.....”
“不用了。”
裴域懶散地回答著,“我飽著呢。”
他的視線一直盯著從端茶給他到姚欣她們回來都自始至終都安靜淡漠的莊青曇。
姚欣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終于發現了坐在不遠處單人沙發上的女孩子。
看著她那張與丈夫有幾分相似的臉,姚欣眼睛微瞇,“你是.....”
話一落,莊沁如以及莊冬洋也全都把目光投了過去。
莊青曇聽到她的問話,一點點抬起頭,與那個華貴的婦人對視。
有一剎那間,她漆黑的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無人能察覺的深沉。
裴域神色考究,面對著以后將會是自己繼母的女人,像她這樣身份的女孩子一般遇到這種尷尬的場面,多少會臉色難看或者態度排斥得冷冷地一句話都不說吧?
出乎他意料的是,莊青曇卻站了起來,雙手垂落兩邊,看著姚欣面容恬靜地答了一句,“你好,我是莊青曇。”
姚欣狀似恍然大悟地‘喔’了一聲。
“之前好像聽你爸爸提起過你,一直想見見你來著。”姚欣嫵媚的笑容無可挑剔,但眼里卻劃過幾不可見的一抹嘲諷。
她一邊走過來,一邊上下打量著莊青曇,意味深長道,“沒想到今日一見,嘖嘖,這小臉蛋水靈得都能把你大姐姐給艷壓下去了呢。”
莊青曇眼睫毛微斂,坦然自若地任由她從頭到腳地打量。
一旁的莊冬洋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而莊沁如則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辣貓一樣抓狂起來!
“什么把我艷壓下去!?媽!她就是爸爸跟外面那個賤女人生的野種?”
莊沁如指著莊青曇,語氣激烈而爆發,“是誰把她帶到家里來的?!”
話一落,姚欣臉色微微一沉,轉過身來板著臉訓斥道,“這是你妹妹,誰教你用那樣粗俗的話來罵人的?!”
“她才不是我妹妹!”莊沁如用力地跺腳道,“媽,你快把她趕出去!趕出去!”
姚欣很不滿意女兒在裴域面前作出這種嬌蠻激烈的行為,她沉聲道,“你給我立刻回房反省!都這么大個人了怎么一點女孩子基本的涵養都沒有?”
“媽!這野種都跑到我們的地盤上來了!這個時候還管什么涵養?”莊沁如都快要哭出來了。
“你懂什么!”姚欣胸口起伏著,手指著樓上瞪著莊沁如道,“上不上樓?!”
“媽!”
莊沁如見母親難看的臉色,快要噴火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一眼一直站在那里默不作聲的莊青曇后,氣憤地跑上樓去了。
上樓時還差點把收拾好房間下來的鐘姨給撞了一下。
姚欣眼角掃到裴域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緩和了一下臉色后才尷尬地笑道,“你表妹就是小孩子脾氣....”
裴家家大業大的,可不是她們莊家這種白手起家的企業能比得起的,她還希望她的兒女們能給裴域留下好印象,跟他打好交道,日后好有得幫襯。
裴域笑了笑,“看得出。”
見裴域不甚在意的樣子,姚欣松了口氣。
看向莊青曇,她又擺出一副溫婉的樣子說道,“你姐姐比較任性,說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莊青曇斂眸,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似乎剛才那刺耳的‘賤女人’‘野.種’的字眼,她就像是沒沒聽見似的,除了手指幾不可見地蜷了蜷,臉上的表情并沒有一絲變化。
剛下樓的鐘姨遲疑了一下便走上前,輕聲道,“太太,二小姐的房間收拾好了。”
“哦?是先生吩咐的?”姚欣偏頭。
“是的。”
姚欣點了點頭,揮了揮手,“那你帶她上去吧。”
“好的。”
莊青曇跟在鐘姨身后,低眉順眼地從姚欣身邊經過,在拐角處就要上樓時,那個站那里一直沒說話的清秀少年忽然沖她低低地喊了聲,“姐姐。”
莊青曇腳步微頓,偏頭看了他一眼。
莊冬洋臉上的笑容友好而有點羞澀,漆黑的眼睛亮亮地看著她。
莊青曇定定地與他對視了幾秒,最后什么也沒說,低著頭,沉默地上樓了。
裴域盯著她的背影,眼底的神色讓人捉摸不透。
姚欣在沙發上優雅地坐了下來,而莊冬洋不喜歡跟裴域待在一起,也噠噠地跟著跑上樓去了。
“姨什么時候這么大度了?”裴域端起莊青曇給他倒的溫水,慵懶地喝了一口,打趣道。
“唉,不大度又能怎么樣?”姚欣擺了擺手,嘆息道,“就那會我跟你姨夫離婚的那段時間里,你姨夫跟另一個女人給生的孩子,如今她媽去了,她又未成年的,你姨夫只得把她接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裴域手指敲打著沙發背,眼底的光芒明暗不辯。
他之前的確有聽說過姨母和姨夫離過婚又復婚,卻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樣的糾葛。
、他空虛寂寞冷
姚欣似乎懶得提起那段荒唐往事,話一轉向裴域問道,“哦對了,大二的課程緊張不?你一個人住,也沒什么人照應的,以后周末要是放假了直接過來姨這邊吧,我讓鐘姨給你燉湯補補。”
如今是十月份,所有地方都已經開學將近一個月了,裴域就讀的重點曜大就在本市,離龍景苑也不遠。
“上課什么的都是小事,就是公司的事比較頭疼。”裴域翹起了腿,語氣傲然。
姚欣聞言笑容更加和藹道,“也是,你現在逐步接手裴氏的事情,剛開始是會比較棘手的。”
“如果碰上什么解決不了的,盡管找你姨父好了,他好歹也經營了十幾年的公司,多少有經驗。”
裴域勾唇,“嗯,一定。”
見他點頭,姚欣又笑道道,“那今晚在姨這吃完飯再過去怎么樣?”
裴域偏頭思索了片刻,忽然說道,“我回去自己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里也怪無趣的,索性今晚就在姨這住下了,明日再回去。”
話一落,姚欣的臉上劃過一抹歡喜笑意,“那感情好!你也好久沒在姨這過夜了,我等下就讓鐘姨去準備準備。”
聞言,裴域微微一笑,“姨母辛苦了。”
“哪有,我們的榮幸....”
說這話時,姚欣的心里是有點澀澀的。
在龍景苑別墅區這一帶住的人非富即貴,因為這個宜人舒適的綠園可是在喧囂繁華的市中心里硬生生給劈出來的一片住宅地帶,每一套都是價值好幾千萬的價格。
姚欣可不止一次羨慕自己那個真正是嫁入頂級豪門的姐姐,自己的丈夫打拼了半輩子,最后還是她從娘家借了幾百萬回來資助他上市,現在才有底氣讓一家人住上這樣的豪宅,而裴域自己一個人就住上了一套,偶爾還嫌空虛寂寞冷地過來她這邊蹭人氣,可見裴家的實力有多雄厚,不然他們也沒必要費盡心思地去討好別人家的兒子.....
有時候人比人就是很氣人的。
二樓最后一間房間里,鐘姨帶莊青曇過來后,讓她有什么需要的到時候直接告訴她就匆匆下樓去了。
莊青曇一步步走進去,目光環顧著打量里面的一切。
房間的空間比她以前和母親居住的那個客廳還要大一些,歐式的裝修清新明亮,淺色系的床幔和床鋪都是新的,靠窗邊放著精致的梳妝臺和一個純白色的書架,上面放著的寥寥幾本古典名著為房間增添了幾分書香氣息。
里面大到衣櫥桌椅,小到臺燈裝飾,每一樣都精美高檔得如夢如幻。
莊青曇走近窗邊,手指撫了一下書架上那天然原木的材質,視線落在窗外的一棵紫霞滿枝頭的紫荊樹上,芬芳濃郁的香氣溢滿了整個房間。
陽光透過交錯的翠綠枝條從窗戶照射進來,絲絲縷縷打在她身上,裙袂飄動間,她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層金色的紗衣中,小扇子般的眼睫毛給眼底投下一抹小陰影,滿滿膠原蛋白的臉蛋泛著淡淡如玉般瑩潤的光澤。
曾幾何時,在那間簡陋狹小的平房里,她就夢想著自己有一天會不會住上這般華麗的房間,真正當上一會有錢人家的孩子,而如今,似乎就眨眼的功夫,她就夢想成真了。
而這一切,還得益于她那個一生凄慘,不得善終的母親。
她是該開心,還是該悲涼呢?
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間門口的裴域抱著手靠在門邊,看著那個一動不動佇立在窗邊的人兒,嘴邊若隱若無地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半晌后,莊青曇似乎察覺到門口有人,她微微偏頭,轉過身來。
裴域眼神微瞇,那一剎那間,她背光而立的一幕美得像一幅畫。
看著她原本有些哀傷的臉色一下子轉變成清冷,他回過神來,挑了挑眉。
如果他剛才沒聽錯的話,她是因為母親去世了,實在無依無靠他姨父才過去接她過來的....
于是乎,在這莫名的瞬間,他心里忽然產生了絲絲可以稱之為‘憐憫’的情緒,雖然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好歹在名義上他也算是她的‘表哥’,怎么也得關照個一二吧?
然而本來是一番好心的,可結果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卻變成了另一種輕佻的語調。
“哎,新來的表妹,需要哥罩著你么?”
莊青曇微微一怔,隨即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冷淡道,“不需要。”
“你確定?”裴域挑了挑眉,“在這個家里,我的地位可堪比你父親,沒人敢惹我。”
莊青曇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確定。”
裴域一下子皺起眉頭,“要知道,沒有我罩著,你絕對對付不了你那個潑辣的姐姐。”
“那也是我的事。”她神色不變。
雖然人在屋檐下日子不會好過到哪里去,但她情愿自己承受一切,也不愿意招惹他這種剛一見面就使喚她端茶倒水,言辭輕浮的大少爺。
裴域還從沒試過有人敢這么沒給他面子的,這個女孩初來乍到不來討好他也就算了,還敢一再跟他頂嘴.....
他的臉色終于不太好看,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既然你這么倔,那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莊青曇面不改色地看著他,沒有被他的話嚇到。
“到時候受了委屈可別回頭來求我幫你!”說罷,裴域冷哼了一聲就離開了。
見他走后,莊青曇稍微松了口氣地走過去關上了房門。
她表面上即便再怎么鎮定,但頭一次遇到這種驕傲自大的豪門子弟,心里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她也不是怕,因為沒什么好害怕的,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沒有任何東西能威脅到她了。
晚飯時,莊橋從公司忙完回來了,在飯桌上他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莊青曇,也交代了讓鐘姨明日帶她去商場購置所有生活用品和學習工具,在所有人各懷心思中,一頓飯就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度過了。
在陌生的家庭里的第一個晚上,莊青曇失眠了,即便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也輾轉反復地睡不著覺。
她索性坐了起來,披散著長發打開房門出去上衛生間。
二樓的衛生間有兩個,因為莊家的人都不喜歡在房間里裝浴室,覺得很潮濕很臟,所以所有的房間和浴室衛生間都是獨立分開的,莊青曇房間離得比較遠,要走一段走廊經過莊沁如和莊冬洋的房間才到衛生間那邊。
與此同時,莊沁如的房間里,當她聽著動靜透過貓眼看到莊青曇經過后,頓時來了精神。
她翻箱倒柜地拿出一瓶擦身體的玫瑰精油,打開房門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莊青曇走進衛生間關上了門,莊沁如還沒靠近,莊冬洋也聞聲從房間里出來了,他從身后扯住莊沁如的衣角,小聲問道,“姐,你要干嘛啊?”
莊沁如差點被他嚇一跳,轉過頭來,晃了晃手中的玫瑰精油放低聲道,“我要給她點顏色瞧瞧。”
聞言,莊冬洋白皙的臉上頓時皺巴了起來,“姐不要這樣,爸爸知道了會不開心的!”
“他既然讓我們這么不開心,我干嘛還要管他開不開心?”莊沁如瞪了他一眼,“你回去睡覺,別管那么多!”
“你別...”莊冬洋的聲音帶了點焦急。
莊沁如沒有理他,輕手輕腳的靠近洗手間后,擰開玫瑰精油的蓋子,將一整瓶油從底下的門縫里倒了進去。
快速倒完后,她眼底劃過陰險的暗芒捏著瓶子就往回走,見莊冬洋還杵在走廊上,她連忙推搡著他進他自己的房間,然后自己也溜了進去關上門。
裴域打開門出來上洗手間時,剛好就看見了莊沁如鬼鬼祟祟跑進房的一幕。
他挑了挑眉,往走廊最后一個房間看去,只見莊青曇的房門打開著,再看看前面那個亮著燈的洗手間,里面傳來一陣抽水馬桶聲。
原來是她在上洗手間。
而就在這時,忽然聽到了衛生間里隱約傳來一聲低低的驚呼,緊接著里面噼里啪啦地掉了不少東西。
遲疑了一下,裴域上前走了幾步走到衛生間門口,敲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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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秒后,衛生間的門被打開了。
莊青曇面無表情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除了發絲有些凌亂,身上也沒什么狼狽之處,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樣子。
裴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洗手間里面,發現沐浴露洗手露等瓶罐擺放有點亂序外,其他的也沒什么改變。
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地上那一灘滑溜的油漬上,他心里恍然知道了是莊沁如的杰作,但故意嘲諷道,“地上那么油膩,你在洗手間是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話一落,莊青曇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對上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裴域忽然有點后悔說了這句話。
沉默對視了半晌后,她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你要不要用洗手間的?”
裴域抱胸靠在門邊,“你堵在里面我怎么上?”
聞言,莊青曇一聲不吭地走了出來,就站在門口外面,并沒有離開。
“你這算是陪我上廁所么?”裴域見此似笑非笑道道。
莊青曇目光盯著地上,沒有回話。
裴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里面,“算了,還是不在這邊上了。”
等下踩到地上的油摔倒就得不償失了。
聞言,莊青曇就一聲不吭地又進了衛生間,拿過拖把和花灑就開始沖洗地上的玫瑰精油。
裴域的眼睛瞇了瞇,視線落在她拿著花灑的手背上,那里有一道暗紅的劃痕。
想起剛才的動靜,估計她是踩到地上的油腳下打滑時,手扒拉去拉了門把手時不小心劃到的吧,怪不得剛才聽到東西掉落的聲音。
由于地上的油不多,她很快就清洗完了,還把東西整齊地擺好。
裴域見她這樣的舉動,心下微微一動,問道,“為什么要清洗?”
既然別人這么整她,她完全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對于他的問話,莊青曇雖然很不想理他,但還是忍耐地回了一句,“不想把事情鬧麻煩。”
裴域眼底的光芒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不得不說,她這樣做是對的,作為初來乍到的人,但凡莊家任何一個人踩到這些精油滑到了他們第一時間懷疑的肯定是莊青曇,而不是莊沁如。就算事后弄清楚不是她做的,但那時候肯定已經會鬧出了不小的風波,對她只會有害無益。
看著她轉身就要回房時,他忽然開口問道,“你不會懷疑是我做的吧?”
莊青曇頓了頓,沉默了一兩秒后,“你跟他們有區別么?”
都是一丘之貉,她根本不用去想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話一落,裴域的眼神微冷。
在走廊上經過莊沁如房間時,莊青曇偏頭目光清冷地瞥了一眼房門上的貓眼。
一直趴在房門的貓眼上看后續情況的莊沁如,冷不丁對上莊青曇那一眼雖然心里一陣發毛,但見她安然無恙的樣子時還是氣歪了鼻子。
沒有絲毫停頓地收回視線,莊青曇回到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背靠著門默然了幾秒后,她抬起手,看著手背上的紅痕,用另一只手揉了揉。
她知道,只要她進了這個家門,今晚的這些事必然會發生,而現在只是剛剛開始。
不過沒關系,這些小伎倆她都能應付,等日后她真正能在這個家立足了,她會一點點討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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