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銘 / 文

｜NO.1｜

“糟了，今兒喝的又有點(diǎn)多，回家老婆又該嘮嘮叨叨了。嗝……真煩人，個老娘們兒懂個屁，整天就知道叨叨叨。不叫喝……嗝……喝酒，不叫喝酒能賺著錢么。嗝……不賺錢，不賺錢你娘兒倆吃喝拉撒都靠西北風(fēng)??！”

譚小林嘴里嘟嘟囔囔的，間或還打著酒嗝，雙眼迷離的往家走。腳下有些發(fā)飄，前走兩步，后退一步，就跟踩了棉花似的。

就這么搖晃著，十點(diǎn)半多，譚小林終于找到了鑰匙，抖著手打開了自己家的大門。

｜NO.2｜

一進(jìn)門，就看見自己的老婆夢清帶著一歲半的女兒莎莎在沙發(fā)上滾做一團(tuán)，你撓撓我，我戳戳你，玩的不亦樂乎。夢清甜笑著，露出久違的小酒窩。白胖的小莎莎，撅著小屁股，圓滾滾，像只小肉球。譚小林傻樂，步履蹣跚的就想往沙發(fā)上蹭。

夢清聽見開門聲，回頭看了一眼玄關(guān)，見譚小林又喝的醉醺醺的，笑容立刻冷了下來，那迷人的小酒窩也隨之不見了：“譚小林，把鞋給我拖了，家里的地不用你擦是吧！”

已經(jīng)走出兩步的譚小林慌忙退回去，在玄關(guān)處脫了鞋子，然后討好的拿襪子將地上兩個大腳印子蹭了蹭，這才舔著臉往沙發(fā)上挪。

“嘿嘿，老……嗝……老婆，你……你今兒和閨女咋這么晚還沒睡呢？”

“你又喝酒了，你答應(yīng)過我什么？”夢清瞥了譚小林一眼，抱起伸著小手準(zhǔn)備撲進(jìn)爸爸懷里，想讓爸爸抱的小莎莎，頭也不回的向臥室走去。

莎莎沒有如愿的抱到爸爸，小腿兒不高興的在空中蹬踏著，揮舞著蓮藕般的小胖胳膊，嘴里帶著哭腔：“爸爸抱抱……抱抱……”嬰兒肥的小臉上，已經(jīng)開始掛著淚了。

一見心肝寶貝哭了，譚小林也不樂意了，臉拉得老長：“老婆，你這是干嗎啊？嗝……我不就是想抱抱孩子么，你至于嗎？你……嗝……一進(jìn)門就給我甩臉子，我又怎么得罪你這個活祖宗了，我……我這回喝酒，沒開車回來，真的……嗝……我發(fā)誓！”

說著話的，就往前邁了兩步，想從夢清懷里搶孩子。結(jié)果一個沒站穩(wěn)，前腳絆后腳，直接給自己下了個絆子，整個人狼狽的趴到面前的茶幾上。得虧他手快，不然大理石的桌面，非得撞一鼻子血不可。

見自己老爸摔跤了，小莎莎反倒樂了。盡管臉上還掛著淚，但是人卻在夢清懷里手舞足蹈地?fù)潋v，小嘴發(fā)出清脆的笑聲，就差沒拍巴掌了。

夢清沒好氣的白了譚小林一眼：“至于嗎？你說至于嗎？譚小林，你自己說，你這是這個周第幾次喝醉了回來的，??？一周七天，你能喝醉六天半，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么給你甩臉子看，你不知道為什么嗎？還酒后開車，你想死，我們娘兒倆還沒活夠呢。還想抱孩子，你自己先站直了再說吧，你要是再這么下去，咱就甭過了，離婚！”

｜NO.3｜

夢清一通話說過，頭也不回的抱著小莎莎進(jìn)了里屋，麻利的關(guān)門，落鎖，再也不想見譚小林那張醉醺醺的臉。

看來，今天又要睡地板了。譚小林睜著醉眼，無奈的“嘿嘿”了兩聲，仰頭倒在沙發(fā)上。砸吧了幾下嘴，從鼻子里噴出長長的鼻音，享受著頭暈?zāi)垦５淖砭聘校贿^耳朵卻早就支棱起來了，偷偷聽臥室里的聲響。

｜NO.4｜

屋里夢清正在給小莎莎講《一千零一夜》故事。不同于剛才的不屑和冷漠，夢清的嗓音中帶著溫情與柔和，譚小林幾乎可以想象，此刻，夢清的臉上一定會顯現(xiàn)出那對甜美的小酒窩。

當(dāng)年，也就是這對小酒窩，深深的讓自己拜倒在夢清的石榴裙下。

“嘿嘿嘿”一想到當(dāng)初兩個人相識的場景，譚小林就忍不住傻笑起來。

｜NO.5｜

那天都晚上八九點(diǎn)了，譚小林剛從公司加完班出來，雖說又加班了，但今天的譚小林還是很興奮，因為今天發(fā)工資了！先前談下的一筆業(yè)務(wù)，讓他一下子拿了五千塊錢的提成，這些錢可真是及時雨??！

一連著幾個月都沒能談下一筆正八經(jīng)的業(yè)務(wù)，譚小林窮的連饅頭都快吃不起了，如今連工資帶提成，七八千塊錢到手，自己能不激動么。

一激動，譚小林就準(zhǔn)備騎著自己的小破電動車出去腐敗一下，好好犒勞犒勞這么辛苦的自己。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遇到了在路邊樹底下蹲著哭的傻姑娘——夢清。

夢清是個路癡，不管多熟悉的路，出門拐倆彎兒就找不到北了。

這次出門逛街，本來說好了朋友開車送她回來的，結(jié)果朋友路上臨時有急事，將她給扔路邊了。明明朋友都說了，再拐兩個彎就能到家的，可是夢清現(xiàn)在都拐了三個多小時了，還是沒能找到出租屋的大門。

夢清想打車，可又怕只有兩步路，會被司機(jī)給罵死。打電話問朋友，繞來繞去還是沒能繞出個所以然來。夢清只好自己硬撐著，在附近來來回回的轉(zhuǎn)悠。結(jié)果每次轉(zhuǎn)的地方都不一樣，自己現(xiàn)在又累又餓，連口水都沒的喝，實在是走不動了……

要給平時，譚小林才不管這種閑事，可是那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腳不聽使喚的就過去了。想到這里，譚小林就更樂開花了——那天自己拾到一只臟兮兮的小野貓。

｜NO.6｜

要說夢清真是個旺夫命啊。譚小林躺在沙發(fā)上繼續(xù)回憶。

倆人剛認(rèn)識的時候，自己還是個小小的業(yè)務(wù)員，每天早起晚歸跑業(yè)務(wù)，拿著一腳都踹不倒的工資，累得跟三孫子似的，見誰都得喊爺。

可夢清是個外企白領(lǐng)，每個月光工資都比自己高出好幾倍。要不是因為自己那次“英雄救美”，這朵鮮花，到死都不會插上自己這坨牛糞。

自從開始和夢清談戀愛，自己的業(yè)務(wù)量就蹭蹭往上竄，就一年的時間，自己就干上了經(jīng)理，工資和獎金都翻番了，比坐火箭都快，要不是因為這樣，自己哪有膽子向夢清求婚呢。

“嘿嘿”譚小林一想到這朵鮮花，終于被自己摘到手了，還給自己生了個貼心的小棉襖，就止不住的從心底里泛傻笑。有妻有女，自己這輩子——值了！

｜NO.7｜

哎！其實也不怨夢清生氣。結(jié)婚以后，自己過五關(guān)斬六將，總算拼到副總的位置?？呻S著地位水漲船高，自己出去應(yīng)酬的時間也越來越多，而且每次都喝的醉醺醺的回來，老婆孩子想見自己一面，都是奢望，更何況是一起吃頓飯了。

經(jīng)常是她們早上一睜眼，自己就已經(jīng)出去跑業(yè)務(wù)了，晚上等自己醉醺醺的回家，她娘兒倆早就熬不住，睡著了。像今晚這樣，他娘倆等自己回家的時光，還真不多。

譚小林無力地抬起手，煩躁地耙了耙頭發(fā)，接著懺悔：尤其自己還好喝點(diǎn)酒就飆車。夢清在家?guī)Ш⒆?，本來就累得很，每天還得擔(dān)驚受怕的，生怕自己酒后開車出事兒，說來說去，還是自己不好，她沖自己發(fā)發(fā)火，也是應(yīng)該的。待會兒等莎莎睡了，自己一定得好好給夢清道個歉，這幾年，苦了她了。

想到這，譚小林覺得酒勁兒又上來了，燒心燒肺，巴不得整個人泡進(jìn)冷水里徹底清醒清醒。舔了舔被酒精燒得有些起皮的嘴唇，譚小林張嘴就喊：“清清，夢清，給我倒杯水……清……”

剛想接著叫第二聲，譚小林突然止住了叫喊，側(cè)耳聽聽臥室里，早就沒了讀書聲，大概她娘兒倆已經(jīng)睡下了吧。

也是，已經(jīng)快十一點(diǎn)了，想來這娘兒倆為了等自己，也是硬撐著沒睡呢。算啦，還是自己起來倒吧，讓她娘兒倆好好睡。

打定了主意，譚小林迷迷糊糊爬起來，想去廚房找水喝。結(jié)果軟趴趴的手腳不聽使喚，直接從沙發(fā)上滾了下來。

“嘭咚”一聲，在寂靜的夜里無限放大。

譚小林疼得半晌沒能爬起來，就這么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

臥室的門，還是緊緊地閉著，夢清依然沒有開門。

譚小林有些生氣了。

冰冷的地面讓上頭的酒勁兒又消下去了些，譚小林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往臥室撲過去。

｜NO.8｜

門，沒費(fèi)勁兒就被打開了——一室冷清！

床上根本就沒有夢清和小莎莎的身影，只有月色照著空蕩蕩的床。

譚小林就這么一手握著門把手，一手撐著墻，呆呆的看著空空的床。

半晌，目光上移，定在床頭上方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上——自己、夢清還有小莎莎，在照片里笑得甜蜜又溫馨……

｜NO.9｜

“老婆，莎莎……”

譚小林身子一軟，順著門框癱倒在地上，滿腦子全是撞車時夢清和小莎莎的尖叫聲和兩人躺在血泊里一動不動的身影……

“老婆，老婆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酒后開車了，老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帶女兒回來，你帶女兒回來好不好……好不好，求求你……我知道錯了……”

淚，在臉上恣意流淌，譚小林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雙手不停的捶著頭，揪著頭發(fā)，嘴里哭喊著，祈求著。

可是照片上的人，依然笑盈盈的，露著那對甜美的小酒窩，一臉的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