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華洞是青丘典藏史籍的地方,從九重天回來的白鳳九,便一頭扎進了這里,迷谷一臉茫然,上一次,鳳九小殿下如此用功,還是在就任女君之前,現在天色已晚,已經接近亥時了,算起來,她在里面已經好幾個時辰了,連晚飯都不曾用過,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迷谷曉得,鳳九可是一頓飯都不能少的主,過會子想起來,又該喊餓了,于是端了一盤枇杷糕走了進去。
瑯華洞內燈火通明,卻一片狼藉,高高的卷宗摞起有半人高,鳳九正埋身在其中不知在尋些什么,連迷谷進來都不曾發覺,迷谷將枇杷糕在她面前晃了晃,“小殿下,吃點東西吧!”
鳳九方從書堆中抬起頭,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還是迷谷最心疼我,”遂起身,拿了一塊,塞進嘴里,風卷殘云般地吞了進去,
“小心點,別噎著。”
鳳九順了順胸口,微微一皺眉,“怎么不是桂花糕?”
迷谷撓了撓頭,“小殿下,從前不是最愛吃枇杷糕的嗎?”迷谷記得,昔日他總是給她備著當宵夜。
鳳九將手中咬了大半的糕點放回盤子里,“也許,是我失憶后,改變了口味吧!”
“我再重新做一盤。” 迷谷欲轉身離開。
“迷谷,”鳳九叫住他,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笑瞇瞇道,“過來坐!”
迷谷戰戰兢地坐下,每一次鳳九小殿下露出這般殷勤的笑容,他總是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鳳九將胳膊肘拄在桌子上,雙手托腮,“迷谷,你……知道東華帝君嗎?”
她話一出口,迷谷便忽地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的預感好準,這位小殿下果然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己要怎么回答?
正在猶豫之際,鳳九又接著道,“他那么厲害,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怎么我以前會不認識他。”
迷谷一手扶著椅子的扶臂,小心地撐著自己,謹慎地答道,“有所耳聞,有所耳聞。”
鳳九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像一朵動了春心的桃花,她低下頭,想了一下,略有些羞澀道,“那他可曾……婚配?”
“這個,小仙倒不曾聽說,小殿下,你在天宮見到東華帝君了?”
“嗯,”鳳九點了點頭,“不知為何,我一見他,就覺得似曾相識,他,和我夢中的那個人好像,你知道,他以前的事嗎?”
迷谷搖搖頭,“東華帝君位分太高,我等小仙,也只是道聽途說,不足為信。”
鳳九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俏麗的紅唇微微一挑,“就知道,問了也是白問,還不如我自己查,好了,你去做些桂花糕來,今天我要熬夜。“ 說罷,又低下頭,一本一本地翻看著。
迷谷端著盤子回頭看了看鳳九,不覺嘆了一口氣,青丘的書庫被她翻得亂七八糟,但她認真的樣子,倒是前所未見。喝了忘情水又怎樣,所謂一眼萬年,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瞥,她還是會愛上他,這二人的緣分,也許真應了折顏上神的那句話,是緣是劫,且看他們的造化了,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盡心侍候著。
桂花糕頗費些工夫,倒不是做法有多復雜,只是對食材的要求比較高,迷谷飛去青丘的后花園,摘了些新鮮的桂花,做好后,一個時辰過去了,已接近子時,天色愈發黑了。
他端著熱氣騰騰的桂花糕,來到了瑯華洞,房間里卻出奇的安靜,他疑心鳳九是不是撐不住,睡著了。
繞過幾個高高的書柜,和地上層層疊疊的典籍,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地上,背靠著冰涼的石壁,他連忙緊走了幾步,“小殿下,桂花糕來了,雖然有點慢,但是絕對好吃哦!”
然而,鳳九并沒有動,也沒有回頭,迷谷走到她面前,欲拉起她,“地上涼,快起來。”
卻被眼前鳳九嚇了一跳,她雙眉緊鎖,漂亮的大眼睛,有些暗然,整個人仿佛死寂般,不動也不說話,她腳邊的地上,滑落著一卷半開的畫軸。
迷谷將桂花糕放下,彎腰拾起地上的畫卷,徐徐展開,是一幅東華帝君的畫像,畫上的他,一襲紫衣,浩浩銀發,清逸俊朗,絕世的高貴出塵,但看技法,卻又不像是出自折顏的手筆,迷谷將它小心地卷好,“小殿下,這是……?”
“我畫的,”鳳九將目光轉向迷谷,一雙大眼睛,看得他有些心虛。
“我最信任你,可是,你卻在隱瞞我,”鳳九遞給迷谷一個用粉紅絲綢包著的小冊子,“也許,你該看看這個。”
迷谷迷糊地接過,翻開一看,這里面記載的,竟全是鳳九殿下與東華帝君的點點滴滴,字字句句,事無巨細,是鳳九殿下自己的筆跡,迷谷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把這些都記了下來。
“這里面所記載可都是真的?”
如此情景,再瞞下去,也毫無意義,但此刻,好像說什么都是多余,他只好輕輕點了點頭。
鳳九拿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苦笑道,“我終于知道,我為何愛吃桂花糕了。”
迷谷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只是低著頭。
“為什么,我記起了所有事,卻獨獨忘了他?”
迷谷不忍心再欺騙她,只好實話實說,“小殿下,不記得,是因為…….喝了忘情水。”
“忘情水,原來我失去記憶,不是因為受傷,而是喝了忘情水。”鳳九無力地靠在墻壁上。
“是的,本來,小殿下,是想讓折顏上神和四叔幫你將藥逼出來,可是被白奕上神攔住了。”
“我一定要想起來,我以前經歷過什么。”鳳九起身,“你隨我去一個地方。”
迷谷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夜色仿佛掉進了墨里,一片漆黑,今夜無風無月,只有她掌中的一顆夜明珠,間或發出微弱的光芒,照著她小小的纖弱的身軀。
迷谷想起,幾日前,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鳳九悄悄潛回青丘,讓自己陪她去一趟十里桃林,向折顏上神要了忘情水。那一次,折顏上神,白真上神與鳳九,在房里談了好久,迷谷未曾聽到他們說些什么,只是鳳九出來后,吩咐迷谷,這幾日密切注意,一旦發現夜明珠信號,便接上她去十里桃林找折顏上神。誰知后來,出了很多意外。再后來,她夜夜驚醒,或滿面淚痕,或悵然所失,迷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今日剛露出難得的笑容,誰知又……。
迷谷自小侍候著白淺,那時鳳九便寄養在姑姑處,他看著她長大,她出身高貴,容貌絕世,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旁人羨慕還來不及,卻偏偏遇上了東華帝君,她哭是為他,笑也是為他。
迷谷不知道,鳳九要帶他去哪里,她要如何恢復記憶,可他知道,折顏上神的忘情水,無藥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