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血色的生命海洋中,細胞正有序地工作。每一個細胞都有各自的生命軌跡,依托著整體而存在,整體因此而協調。
? ? 突兀的,一束輻射沒入生命海洋。
? ? 沒有細胞發現,在這井然的秩序下,一個獨立于整體的細胞正在悄然誕生。一只魔瞳微微睜開,露出些許寒芒——囚魔出籠。
? ? 話分兩頭。
? ? 入夏,空氣開始燥熱。十七歲的他終于決定在灼人的三伏天向她道出心底的執念。
? ? 殘陽如血,霞光道道。一個令人窒息的傍晚。
? ? 她看著渾身沐浴在霞光下的男孩子,扣著她的手前行,雖然緩慢,卻有種不容回駁的堅定。他沾了汗漬的手緊緊地握著。她隱隱察覺到了什么,低著頭,仍由他牽著。
? ? 驀然一個轉身,他將女孩子緊緊摟住。他的心跳加快,深怕被女孩子一把推開,因而摟得更緊。
? ? 他開始說起了他們的第一次相遇,蹩腳的語言輕聲在耳邊訴說她驚心動魄的美,吐露的每一個字,都是帶有特殊的腔調和耐人琢磨的意境。
? ? 灼人的熱氣一次又一次噴打在她敏感的耳垂,她很難將字聽清,記住。但那情愫在心中悄然滋生,蔓延,縛住她的小心臟,掐得她不敢呼吸。
? ? 十七歲的兩顆心緊緊貼近,以同一頻率跳動。
? ? 剎那芳華,將生命燃燒到極致,一生濃縮成一瞬的相擁。
? ? 一念永恒,將執念傳達過去,構筑彼此永恒的橋梁。
? ? 筆鋒一轉。
? ? 癌細胞抖一抖身子,將束縛它的黏連蛋白掙脫,進入了血液。它仿若出生的嬰孩,張著那可人的大眼睛,順著長河,漂流四方。它看見許許多多細胞。他們形態各異,也有完全一樣的。
? ? 一開始癌細胞顯得特別好奇,但漸漸的,它發現沒有一個細胞是和它長的一樣的。它很奇怪,便上前去想問問它們見過長得和它一樣的細胞嗎?
? ? 尚未開口,它便被斥候注意到了。斥候趕緊吹響號角,喚來大軍,試圖將它消滅。
? ? 癌細胞怕了,它哪見過千軍奔襲的場面。它落荒而逃,它想鉆進組織中,但是它不被容納;它想到器官中避一下風頭,但是器官拒絕接納。
? ? 不能容于遠近。
? ? 它孤身一人,走投無路。
? ? 它感覺到深深的落寞和恐懼包圍著它,試圖將它吞噬。它幾近崩潰。
? ? 為什么要消滅我,憑什么,憑什么我只能被消滅,我要活下去,我不想一個人,我不想被欺負!
? ? 狗急尚能跳墻,何況孤狼。把我逼上絕路,那么對不起,我只能悍然拔刀相向。
? ? 狼入羊群,它已經顧不得什么了,它只懂得去反侵略,去反圍剿。
? ? 它分裂出許多好兄弟和它一起打天下。他們的部隊慢慢壯大,它們攻城奪地,它們千里奔襲,它們轉戰四地,它們吞吐天下。
? ? 癌細胞屹立在眾多細胞之上,它變得冷漠。它的心是閉塞的,曾經最柔弱時候收到的傷害,它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但它一直想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 ? 這成為了它的執念。
? ? 話分兩頭。
? ? 一縷蒼白的陽光透過玻璃,一身蒼白的病服顯得格外蒼白,他蒼白的病唇顫抖地一張一合。他說,他不甘心,他還想將她擁入懷中,一直,一直。
? ? 面對癌細胞,他的無力感和對生命的渴望被無限放大。
? ? 剛剛說出最美的情話,剛剛將自己的生命綻放到極致……
? ? 難道真的只能是剎那的芳華?難道剛剛許下的誓言未曾驗證就已經失去驗證的機會?
? ? 不甘心,他不甘心,他真的好害怕,怕他的手攥不住她的手,怕手心的手掙扎著離開。
? ? 他,也要崩潰了。他也想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對他?
? ? 生與死,一道難以逾越的界限。他將一個人走向末路,走向毀滅,走向沉寂。
? ? 深淵中,他不停地墜落。
? ? ……
? ? 一只手突然從他的手中掙脫,卻又轉而將其緊握。十七歲的她,也將自己的生命綻放,來呵護一個十七歲的靈魂。
? ? 很難想象,十七歲的兩人,面對的,是本應在百年之后的分離。提前了一世紀。這種沉重感,壓在兩人身上。
? ? 最曼妙的歲月,他們本該無憂熱戀,他們本該對熱戀充滿幻想,去愛,去瘋,去癡,去狂。不負韶光,不負卿。
? ? 如果只能與你相守一瞬,縱然一瞬,也是一生。
? ? 筆鋒一轉。
? ? 癌細胞正在侵蝕著大腦,侵蝕最后一塊凈土。一旦攻破,人死如燈滅。
? ? “主公,請下令攻城吧。末下的大刀早已饑渴難耐了!”一個分裂出來的弟兄請戰。
? ? 癌細胞沒有理會,看著昨日同袍在瑟瑟發抖,漠然的眼神出現些許波動,沒有所謂的心有憐憫,沒有絲毫的得意炫耀。它只是不解,想弄明白,當初為什么要那般對待它?
? ? “叫你們首腦出來說話。”癌細胞說道。
? ? “嘟——嘟——嘟——”仿佛是連接兩個世界的一通電話一樣,他和它正在調頻,他和它都想詢問對方為什么要這么做。
? ? “喂?”
? ? “嗯。”
? ? “你好?!?/p>
? ? “你好?!?/p>
? ? “你孤獨嗎?”
? ? “孤獨,你呢?”
? ? “曾經孤獨,現在有一個人陪伴著我?!?/p>
? ? “哦?那你瀕臨過崩潰嗎?那可真不好受?!?/p>
? ? “當然!感覺意識在自我流逝,越是注視,流失的越快。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暗。”
? ? “我們很像……”
? ? 恍然間,他倆發現,他倆已經不需要知道為什么了。
? ? 相互對立的兩方,彼此排斥,彼此廝殺,根本不需要理由。
? ? 雖然他倆都沒得到想要的為什么,但是,他倆找到了他倆的共性。這種共性,只有歷經過絕望的人才會懂得。
? ? 有了共同的基礎,他倆開始體諒,似乎對方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他倆開始相互尊重,畢竟受難的感覺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那種孤獨落寞是難以言狀的。他倆彼此懂得,這足以引之為知己。
? ? 如此,他有了一絲生機。
? ? “癌細胞,我能和你達成一個協定嗎?我們一起和諧共處可以嗎?我供給你的需要,你不再侵蝕我的生命?!彼麕е<?,每一字句都帶著十七歲少年對生命的執著。
? ? “……”癌細胞沉默了,它在猶豫,它也在換位思考。它單手托腮,神情專注,像是在對生命進行考量。
? ?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知道應該給予它充足的時間去橫斷,他覺得應該給予它尊重,因為他倆有著共同的感受,他倆是命運共同體,他倆是知己,將生殺大權交予它,相信它。
? ? ……
? ? 他們希望被世界溫柔對待,但沒有。因而他們選擇聯合,選擇溫柔對待對方。
? ? “可以。你是我的朋友。是吧?”
? ? “固然如此!”
? ? 兩個不同維度的生命體的交流,總是帶有讓人驚艷的思想碰撞。
? ? 一念之間,他們考量了生命的意義和價值,洞察了自我和對方的靈魂。兩個個體決定成為一個整體,以整體的姿態去面對涼薄的世界。
? ? 話分兩頭。
? ? 一個霞光道道的黃昏,一對小男女雙手緊扣,兩道身影拉得好長,兩顆透明的心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 ? 突兀的,霞光中幻化出一道虛影。
? ? 他會心一笑,伸出手將其緊扣。
? ? 她好似感知到了什么,也探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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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