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有偷偷問過一個學長該怎么打好一個四辯。
學長姓趙,因為他很熱心,不論大小事都很操心,而且在新生入學的時候,學長也作為權益部的工作人員幫助新生注冊、找宿舍搬行李。我們便給了學長一個愛稱,名叫趙媽。
趙媽比較胖,身高中等偏上。按理說這種身材的人身上總透出一種壓迫感,可是趙媽沒有。趙媽有典型的理科生風格,15塊錢就能剪成的頭發,大夏天穿這樣一件T恤,T恤上印著很符合我們學院形象的愛因斯坦和一只貓,我猜應該時愛因斯坦從薛定諤那里偷偷解救出來的。一個工裝短褲,一雙樸素的運動鞋。臉上總掛著和藹的笑容,嘴角上揚的時候能微微頂起來他的黑框眼鏡。
趙媽這個人老四辯了,他今年大三,我聽說他之前的比賽里只打一個位置,就是四辯。這也是為什么我會來尋求趙媽的幫助。
“趙媽,四辯應該干什么?”
“總結啊。”趙媽笑瞇瞇的回應著我。
“總結什么?”
“總結場上的局勢啊。”趙媽依舊笑瞇瞇的盯著我。
“該怎么總結呢?”我也開始笑瞇瞇的盯著他。
“這樣。”趙媽推了一下眼鏡,“如果你不知道該說什么,就按照這個格式。首先先梳理一下今天你們和對方達成了哪些共識。也就是你占了哪些便宜。接下來去把對方的體系完整的說一遍,其中哪些被反駁了要拎出來,告訴觀眾這里我打下來了啊,對手無力抵抗。沒有反駁的地方,嗯......額......”
“沒有反駁的地方應該怎樣啊?”我歪著頭繼續追問。
“沒有反駁的地方就說,按照對方這樣的體系,最后會得出哪些問題,然后說明按照我們的體系不會有這樣的問題,我們比他們更好。最后再說點好聽的話,這個叫價值。”
“好的,趙媽。”我微微點頭,以示意自己聽懂了。“最后一個問題,什么是體系?”
“就是你們想說的那個東西。”
其實我向趙媽請教不止這一次,后來,遠在第一場比賽打完之后,我還在一個屬于“7日契約情侶活動”的晚上,在活動舉辦的操場旁,拉著趙媽聊他當時不想聊的辯論。但這都是后話。
三天后,我迎來了人生第一場辯論賽。
坦白講,從坐定之后,我就開始緊張了。比賽場地在我們學院的陽光房,顧名思義,就是充滿陽光的房間。這是我們學院顏值比較高的討論教室兼小型會議室,有那種高檔寫字樓辦公室的感覺。我很享受在這種場地討論問題帶給我的那種自己在干很有意義的事情的錯覺。
“反方四辯,僅代表物理科學與技術學院辯論隊,問候在場各位,大家晚上..哎...中午好。”
等我坐下,我突然想起來,學長是在晚上教我們這些套話的。
比賽正式打響,其實細細聽來,對方的論述總是給我一中怪怪的感覺。我方的三個論點堂堂正正,(1)大家希望重刑犯得到失去生命的懲罰。(2)如果廢除死刑,原有的和新增的重刑犯安置困難。(3)死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罪犯的震懾,能有效降低犯罪率。扣子將這零散的三個點,用自己富有邏輯性的語言,整理成了一篇十分完備的一辯稿。其中最讓我折服的還是這句話:
“不應該廢除死刑不代表我們要隨意的使用死刑,而是要慎重地使用死刑。而對方辯友作為倡議變動政策的一方,一定要清晰明確地告訴我們,為什么要在造成如此大的變動成本的情況下,堅持廢除死刑,好處是什么。”
對呀,快來告訴我好處是什么。
不同于我們堂堂正正的論點,對方開始的論述十分詭異。(1)因為人的生命是自然賦予的,任何人不能剝奪他人生命,包括施刑的劊子手,不然他們與被砍去頭顱的殺人犯又有何異?(2)作為替代,終身監禁的刑法同樣能很好的預防個體再次犯罪,同樣能有效減少社會不穩定因素。(3)我們有非常成熟的歐美先進例子證明廢死很有效力,所以應該借鑒效仿,而不應該讓法律淪為暴力的條紋,讓法警成為殺人犯。
雖然一眼看不出哪里不對,但總感覺怪怪的。很快進入了駁辯環節,我方二辯十分迅速的站了起來,義正言辭的從第二個點開始反駁:
“對方辯友,你說終生監禁,不就是告訴我們,被關起來一輩子也很可怕嘛。但是可怕歸可怕,或者總比死了好,多少判了死刑的人想轉成死緩,死緩的人想轉成無期,這說明了什么?這說明了...這說明了死刑還是很可怕的。你的終身監禁沒這么厲害。不行。”
跳跳頓了頓,清理了一下嗓子,繼續說:
“還有,還有,還有你說歐美已經做的很好了。可是歐美做的好為什么中國就一定要學呢。歐美,歐美貫徹的最好的是資產主義...貫徹的最好的是資本主義。你問問我們的主席遠不遠學一學?”
三十秒的鈴聲還沒敲響,他就坐了下來。
還沒等主席請對方二辯站起來,他就已經義憤填膺的站起來。
“請對方二辯開始駁辯,記時2分鐘,有請。”請字還沒說完,對方二辯就憤怒地吼道:“你們都是殺人犯!”
這一嗓子屬實嚇壞了我,我怎么什么事情都沒干,就成殺人犯了呢?
正在疑惑著,對面二辯開始解釋了。
“你們說了,法律要去懲罰那些殺人犯,那法律是不是應該懲罰一下自己?畢竟死在法律手下的人只能比殺人犯多,不能比殺人犯少。你們肯定要問我為什么。原因就是,很多沒殺人的犯人也被法律殺了!”
說到最激動的地方,他用手里的本子狠狠的敲了一下桌子,仿佛在告慰那些冤死的靈魂。
“所以,今天我才說,所有支持死刑的人都是殺人犯!法律應該以身作則,以德報怨。所以今天為了不讓法律變成殺人的機器,為了讓法律更有人性的光輝。我決定,就要用終生監禁來替代!”
他恨恨的坐下,痛飲他自己帶來的農夫山泉。我看見坐在他們右后方的豬叔偷偷的捂著嘴在笑。同時,另一只手在順自己的胸口。
很快就過度到了攻接盤環節,這是一個異彩紛呈的環節。
扣子起來發問:“對方辯友,如果按照你們終身監禁的替代,那么截至2015年美國有2881名死刑犯,請問你該怎么養?”
“我們不是在聊中國的事嗎,和美國有什么關系?”
“那...那廢死不是國外做的事情嗎?和中國有什么關系?”
“國外做的好,所以中國應該學!”
“那這2881個人該怎么養?”
“算了我撐死給你算3000個吧,再蓋一所學校,不就關著了?”
“那蓋學校也得花錢啊,百萬千萬乃至上億,為什么要花這么多錢?”
“如果花幾百萬就能讓我國的法律變得先進人性,我只能說,真值!”
......
接連的幾個環節我們備受打擊,一方面對面說的話從常識來看很沒道理,另一方面自己居然戳破不了這么沒邏輯的話又感到有點無能狂怒。突然,我好像看到了救世主。
“其實,我們都被騙了,對方從一開始就錯了。”
我轉頭一開,說這話的是我方的三辯,晨晨,那一刻,她好像一個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