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打架那天晚上,許不凡從學校外面買了不少烤好的肉串還有冰啤酒回宿舍,說是要為我和古碩餞行。我們三個人把桌子隨便一拼湊,也忘了下午打架的事,脫掉上衣勾肩搭背的就吃了起來。
兩瓶啤酒下肚之后,許不凡的話明顯多了,他一邊吃著一串烤腰子,一邊含糊不清的對我倆說:“不管怎么樣,今天多虧了你倆把錢借給我,不過你倆放心,這錢我下學期肯定還上。”說著,他還用拳頭錘了捶胸口。
古碩是我們三個人中酒量最差的,他坐在我旁邊醉眼朦朧的舉起一個空酒杯說:“胖子,你啥也別說了,下午是我的不好,我不應該動手打你,來,這杯我敬你。”
我多少還比古碩清醒點兒,拿起啤酒給古碩的杯子倒滿,也舉起酒杯說:“來,下學期就大四了,為了我們三年的友情干一杯!”
又喝了一會兒,我們三個都醉了。
古碩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道:“胖子啊,你說你,為......為了何穎這么拼,值......值得嗎?晚……晚會那天……天晚上,你摟……摟著我哭了一……一宿,天下那么多......多的好姑娘,你偏......偏......”
沒等古碩的話說完,許不凡大手一揮,很是悲壯的說:“別說了,今天是為你倆餞行,不提別的事。”
我當時眼睛里直冒金星,但又怕古碩繼續提何穎的事,便岔開話題說:“你......你倆還是說一說,那次晚會之......之后睡一起的事吧,嚇得我把床尿濕......濕了一片。”
許不凡嘿嘿的笑著:“那天我是實在爬不到上鋪去了,就直接賴在了古碩的床上。”
古碩的眼睛快睜不開了,可嘴里還是不停的地說:“兄......兄弟嘛,睡一個床......床怕啥的啊......”古碩說著說著伸手摟住我的脖子唱了起來:“兄……弟你瘦了,看著......咦,看著怎......怎么來著?”
我趴在桌上找不到東南西北,嘴里嘟囔著:“當然是......是看著又胖......胖了呀......”
我和古碩趴在桌上驢唇不對馬嘴的聊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不凡把我倆喊醒了。他一邊把一個裝滿方便面的大盆擺在桌子的中間,一邊遞給我倆一人一雙筷子。我和古碩趴在桌子上睡覺誰也沒看見他啥時候買回來的方便面。
古碩看著方便面又來了精神,拿起筷子就撈了一綹準備開吃,可手已經不好使了,半天也送不進嘴里。
我和許不凡一邊嘲笑他,一邊糊里糊涂的大口往嘴里送方便面。
那天晚上我們邊說邊吃一直到了后半夜,也忘了是誰后來連方便面湯也給喝光了,最后三個人一起跌跌撞撞擠在古碩的床上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倆又把許不凡按在床上打了一頓,許不凡一邊用胳膊擋著我倆的進攻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著說:“喝多了,喝多了,我真不知道,哈哈……”
這小子前一天晚上竟然是用他的洗腳盆裝的方便面。
7.
大四一開學,我被學校安排去了校外的一家公司實習,空閑時間一直忙著籌備畢業論文,每天只有晚上回宿舍才能見到許不凡和古碩。那時他倆還是整天混在一起。
后來有一天晚上回到宿舍才知道,在我不在的那天白天,許不凡和田野打了一架。古碩給我講了故事的原委。
當天中午,許不凡像往常一樣梳了個很滿意的發型就開心的去找何穎了,他們前一天約好一起出去玩。
可是一見面何穎卻和他說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話。
何穎說:“小凡,你是個好人。”
許不凡一時摸不到頭腦,就開心的笑:“嗯呢,我是個好人。”
何穎說:“你對我比田野對我好多了。”
許不凡一聽這話更開心了,嘴咧的像一朵綻放的菊花一樣,連連點頭說:“嗯呢,我對你好。”
何穎又說:“下輩子你就算還長成這樣,我也一定嫁給你”。
許不凡感覺話里好像有不對勁的地方,但一時也聽不出來是什么意思,只當是自己的真心換來了何穎的芳心吐露,所以菊花綻放的更大更美了,仿佛一朵迎風招展的向日葵:“嗯呢,嫁給我”。
何穎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后吐出幾個字:“你以后別來找我了。”隨后何穎轉身跑進了女生宿舍,把許不凡晾在了路邊。
許不凡的笑凝固了,幾千道縱橫的溝壑定格在了他胖乎乎的臉上。他想不明白為什么何穎會這樣,突如其來的類似失戀感籠罩了他全身。許不凡覺得全身的力氣瞬間都被抽空了,心臟仿佛被針扎一樣的疼。
他沖到路邊的攤子,開始瘋狂的喝酒,一杯杯啤酒涼水一般的灌進肚里,到傍晚十分他已經不省人事了。
古碩找了許不凡一個下午都沒找到,最后還是接到了燒烤攤老板用許不凡手機打來的電話,才跑到校門口把許不凡從小攤的桌底下拽了出來。
古碩開始扶著許不凡往回走,許不凡手里攥著半瓶酒,強睜著醉眼,馬路搖搖晃晃。
忽然,前方路燈下忽明忽暗的出現了一個滿頭白發的少年,是田野,化成灰許不凡都能把他認出來。許不凡頓時酒醒了一半,他甩了甩暈乎乎的腦袋掙脫了古碩的手,嘴里大聲喊著:“田野,你給我站住。”
許不凡一邊喊,一邊畫著八字步跑出一道正常人難以理解的弧線向田野沖了過去。田野一臉驚訝的轉過身,彎腰躲過飛來的酒瓶,瓶子摔在地上,炸了滿地亮晶晶。
許不凡晃晃悠悠的跑到近處時,田野借勢一腳蹬出,許不凡被踹進了旁邊的湖里。一擊得逞的田野對許不凡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抹輕蔑的壞笑。
古碩當然不會眼看著自己兄弟一個人受欺負,于是沒用田野動手,他自己一個猛子扎進湖里,開始打撈許不凡。
許不凡不會水,古碩知道。
8.
當天晚上我回到宿舍時,許不凡和古碩正再一次相擁在床上,一如大三那晚文藝匯演之后一樣。他倆被冰涼的湖水激到了,一直抱在一起瑟瑟發抖。我夜里醒來撒尿,順手為他倆蓋好了被子。
第二天正趕上我周六放假,中午的時候許不凡就帶著我和古碩報仇去了。
那天我們把田野從食堂里揪了出來,直接抬著扔進了學校的人工湖里,就是許不凡前一天掉進去那個。我仨一直在岸邊蹲著看他在湖里游了半個小時才把他撈上來,也算給許不凡出了一口惡氣。
同天晚上,許不凡做東帶我和古碩去校外吃了頓燒烤,我們從華燈初上一直喝到滿天星辰,后來喝醉了一起端著酒杯大喊友誼萬歲。
回學校的路上,我們東倒西歪的相互攙扶著,嘴里含糊不清的感嘆即將逝去的四年青春。
許不凡指著月亮大喊:“老子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古碩在一旁扯著許不凡高抬的手臂說:“別吹了,要......要是何穎回......回心轉意,你......你會不答應?”
我一把摟過古碩的腦袋說:“去他娘的愛......愛情,今天......天晚上最要......要緊的是......是看住許不凡的......的洗腳盆。”
后來直到那頓散伙飯之前,將近一整年的時間里,許不凡都沒再主動聯系過何穎。
我依舊每天上班實習,古碩后來也簽了個工作合同,跑到校外實習去了。
青春就像一支曲調飛揚的曲子,雖然過程五彩斑斕,但注定要曲終人散。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得飛快,六月,交完了畢設,又過了答辯,分別的日子轉眼間就到了。
再后來,班長組織大家一起參加了那次散伙飯。
那頓飯上,被潑了一臉酒的許不凡沒有去投河自盡,因為他知道就算投了河也死不了,古碩還會把自己撈上來。
畢業之后我和古碩就留在實習的公司繼續上班了,許不凡想去的公司沒有收他,小公司他又不想去,所以一個人跑去北漂了。
我和古碩雖然離得不近,但好歹同市,偶爾可以小聚一次。許不凡在北京闖蕩,離我倆十萬八千里,畢業后就再也沒和他見過面,只是逢年過節才通個電話。
9.
真快啊,我們畢業整整十年了。我揉了揉濕潤的眼睛,看了看還在招呼路人的燒烤攤老板,他就是許不凡。這些年他一直在北京漂著,白天擺燒烤攤,晚上蝸居在地下的出租屋。
那天晚上我們剛在北京參加了畢業十周年同學聚會,飯桌上所有的老同學齊聚一堂。
聚會時我看到了何穎,她比以前更漂亮了,身上穿著一件毛茸茸的大衣,聽說她和田野分手后嫁給了一個公司的老總。
田野怎么樣我不清楚,他和我們不是同班的,畢業后就沒了他的消息。
古碩那天和我一起坐火車去的北京,許不凡直接把我倆從車站接到了聚會的地方。
聚會結束后大家在酒樓下分別,何穎摸著許不凡胡子拉碴的臉說:“下輩子就算再苦再累,我也愿意追隨你,甘愿做一個燒烤攤老板娘”。
許不凡張了張嘴想說話,何穎用指尖輕捂住他的嘴說:“別說了小凡,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這輩子就這樣吧,光靠一個燒烤攤你養不活現在的我…”
許不凡伸手想抱一抱何穎,但看了看何穎身上價值不扉的大衣又放下了手。何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她捂著滿面的淚水朝著遠處那輛等著她的轎車跑去 。
送走何穎,我和古碩跟著許不凡回到了他的燒烤攤,彼時夜已經深了。許不凡在烤爐旁一邊扇著碳火,一邊招呼路過的行人。
我和古碩坐在旁邊的桌子喝酒,過了一會兒古碩喝多了,我看著醉醺醺的古碩,回想起了大學時的那段時光。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時,我早已淚流滿面。擦掉淚水揉了揉濕潤的眼眶,我對著許不凡喊了一聲:“老板,快來一起喝兩杯。”
許不凡招呼完最后一波客人,把油漬漬的手往圍裙上抹了抹,端著一盤烤好的生蠔樂呵呵的朝我和古碩走來:“來了,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