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無能為力的年紀遇到了最想照顧一生的姑娘,你會怎么做?
我一個人坐在路邊攤吃著燒烤,老板站在烤爐旁,一邊扇著炭火,一邊招呼著路過三三兩兩的行人。肉串烤得直流油,滴在火紅的炭火里,呲啦的響。初秋的夜有些涼了,枯黃的樹葉伴著塵土在我腳下微微打轉。端起碗,半碗烈酒入口,胃里開始火辣辣的燒,眼睛里開始灌滿淚水,恍惚之間,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晚上。
? ? ? ? ? ? ? ? ? ? ? ? ? ? ? ? ? 1.
大四畢業那晚的散伙飯上,酒過三巡,所有人都已經醉眼迷離,我歪倒在椅子上努力睜開雙眼看著口若懸河的許不凡。
那晚許不凡的話出奇的多,仿佛要把過去四年里少說的話全都補回來一樣。開始的時候他只是不停的和旁邊的人扯閑話,后來干脆舉著杯子搖晃著站起身,指著對面的合穎說:“田野哪里好,除了比我高比我帥,他哪件事做的對得起你?你有事的時候他一個人在外面瘋跑,他什么時候管過你的死活…”
飯桌上的聲音瞬間低了下去,許不凡越說越激動,他胖乎乎的臉已被酒氣蒸的通紅,合穎沒說話,一口一口的吃著菜。坐在許不凡旁邊的古碩一邊使勁拽著他的胳膊讓他坐下,一邊小聲說著:“胖子你今天是不是瘋了,別說了,快坐下…”
許不凡好像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他沒有停下來:“田野在外邊不知道有幾個女人呢!你到底愛他哪一點?”
合穎終于聽不下去了,她站起身,一杯酒直直的潑到許不凡的臉上。“夠了,不要再說了。”合穎沖許不凡喊了一句。
許不凡喜歡合穎是四年來大家有目共睹的事,田野對合穎不好大家也都知道,但當著這么多同學的面直接指著鼻子說出來任誰也接受不了,換我我也會潑他一臉。
許不凡掛著滿臉的酒水愣了足足半分鐘,然后轉身沖出了餐廳。
古碩緊跟著許不凡沖了出去,我回頭望望還保持著潑酒姿勢的合穎,也沖了出去。古碩跟著沖出去是怕許不凡一時想不開做傻事,而我是怕古碩跟著一時沖動的許不凡一起做傻事,古碩遇事都聽許不凡的,要是許不凡真的投河自盡,他很可能也跟著一起跳進去。
關于這幾個人之間的家長里短,還要從大一的時候開始講起。
? ? ? ? ? ? ? ? ? ? ? ? ? ? ? ? ? ?2.
許不凡和古碩都是我的室友,我一直懷疑在他倆之間存在著一種類似愛情的東西,可他倆誰也不承認。
大一那一年的迎新晚會,我、許不凡和古碩一起坐在二樓的看臺上,節目出奇的精彩,為了迎合理工學校當代單身小男生們的需要,學生會安排的節目大都是和美女有關的,不是露腰就是露腿。無數條美女的大長腿在臺上晃來晃去,這讓我這種農村孩子大飽了眼福,我伸長脖子口水流了三尺,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瞬間。古碩八百多度近視,但是那天忘記帶眼鏡了,他只能看見一片肉色在臺上飄。于是,許不凡就充當了給他解說的角色,許不凡的解說能力真心不賴,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臺上:“看,左邊第二個女的,她的腿最長,再往左邊看一個,她的腿最直,要是說長相,中間那小妹最好看…”
許不凡講的唾沫橫飛,把夾在中間的我當成了空氣。
古碩的眼球隨著他手指的移動而移動,口水流得比我還長,我當時沒過多的注意他倆,但后來一直覺得從那次晚會過后,古碩看許不凡的眼神變得不再單純。
晚會進行到了最后一個節目是男女合唱,搖滾式的音樂徹底點燃了全場觀眾的激情,音箱被開到了最大。一人穿著滑板鞋邁著魔鬼般的步伐走上了臺,全場女生開始瘋狂的尖叫,臺上站著的是個滿頭白發飛揚的男生,他的手里抱著電吉他,腦袋和身體隨著音樂有節奏的前后搖擺。
緊接著一位穿著皮衣皮褲滿臉煙熏妝的美女走上了舞臺,全場的雄性動物沸騰了,他們嘶吼著,像非洲大草原上發了情的雄獅一般,許不凡和古碩也發情了,王八看綠豆一樣,互相拋媚眼放電。本來我也很激動,當我準備站起身嘶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一雙膀已經被按住了,兩人神同步的一邊按住我一邊對著舞臺咆哮叫好。
臺上的白發男子叫田野,畫著濃妝的女生是合穎,從他倆開始唱,臺下的掌聲就沒斷過,我吸回三尺長的口水,也跟著鼓掌,雖然田野的白毛讓我看起來很不爽。
歌曲結束之后,晚會的高潮來臨了,田野從燕尾服后變出了一枝盛放的鮮花,隨后他兩步助跑一記瀟灑的滑跪立在了合穎身前,田野對著話筒深情表白:“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時間凝固了一秒,兩秒,三秒…
在合穎還沒有反應過來這突如其來的表白時,臺下的觀眾已然很快進入了劇情,他們率先打破了舞臺的寧靜,不約而同的呼喚著:“答應他,答應他…”
相信任何一個有王子夢的女孩子都不會拒絕這種方式的表白,合穎當然不例外,她伸手接下了那枝花,并激動的向臺下的觀眾揮了揮。全場由喧鬧轉為爆照式的尖叫,許不凡和古碩也叫,抱在一起額頭頂著額頭,叫聲撕心裂肺。
后來我知道了,那種顏色那種樣式的花叫藍色妖姬。
? ? ? ? ? ? ? ? ? ? ? ? ? ? ? ? ? ?3.
晚會結束后,古碩攙扶著許不凡回到寢室。
一晚上,許不凡都躺在床上抽抽嗒嗒的哭,合穎點頭接受表白那一刻許不凡就開始抽嗒,開始時我和古碩還以為是現場的深情表白感動了他,后來才知道,原來是因為他喜歡的人也是合穎。鑒于把許不凡當成自己的兄弟,本著長痛不如短痛的原則,我當即直截了當的對許不凡說:“有田野在,你沒機會的。”
許不凡聽我說完用被子把頭一蒙,哭得更厲害了。
我半夜被尿憋醒,迷迷糊糊之中打開手電,卻看到許不凡的鋪上躺著兩個人,我連忙揉醒半睜的睡眼,清楚的看到許不凡和古碩擠在一起,我瞬間被嚇得暈死了過去,第二天醒來時古碩已經回到了自己的鋪上,而我由于暈倒而誤了上廁所的最佳時間,導致床單濕了一片。
許不凡喜歡合穎,從那一晚開始就不再是秘密了。
合穎加了學生會,許不凡跑去參加學生會舉辦的活動。合穎參加公益活動,許不凡也參加。合穎去練瑜伽,許不凡跟在屁股后面背瑜伽墊…
凡是有和合穎接觸的機會,許不凡都不會放過。
許不凡每天粘著合穎田野不會吃醋嗎?
其實,田野壓根沒理過許不凡,要我分析,田野不管的原因主要有兩點:一是許不凡的長相和身材在任何一個正常女性面前同田野都沒有太大的競爭性可言;二是田野的一生就像他名字一樣野,他時常一個人帶著吉他去背包旅行,所以那會兒,田野可能正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彈著吉他看人妖跳舞呢!根本沒有空搭理騷擾自己女朋友的許不凡。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的過了一陣子。
一天中午,我們一屋人躺在床上午休,我半夢半醒之中聽到許不凡接了個電話,然后是一陣穿褲子的聲音,他邊穿邊罵:“媽的我就開了一上午小差,你就出事了…”,再然后“咣”的一聲許不凡關門跑出去了。
電話是諾諾打來的,諾諾是合穎的閨蜜,電話里諾諾告訴許不凡合穎出去逛街時出車禍了。
我和古碩趕到醫院時太陽已經下山了,病房里許不凡坐在合穎床邊,她剛做完手術,接好了兩根撞斷的肋骨。麻藥藥力還沒過,合穎還昏迷著,肇事司機逃逸了,許不凡出的手術錢。
合穎住院半個月,許不凡一日三餐全部準時送到,早上兩個雞蛋一杯小米粥,雞蛋全都剝的白白凈凈用袋子包好,打開的時候還冒著騰騰的熱氣,中午晚上兩菜一湯,菜每天都換著樣的送。諾諾打趣許不凡:“你這一日三餐準時又豐盛,像伺候坐月子的小媳婦似的,都沒有我這做閨蜜的什么事了。”許不凡不說話,一邊給合穎喂飯,一邊傻呵呵的樂。
? ? ? ? ? ? ? ? ? ? ? ? ? ? ? ?4.
后來,許不凡還真伺候了一個月的坐月子小媳婦,只不過這媳婦不是他的。
大三的那個暑假,合穎懷孕了,孩子當然不會是許不凡的,是田野的。但是彼時田野已經和他那幫驢友浪到大西北的荒漠深處了。孩子打掉后,合穎的身體異常虛弱,許不凡在校外租了個房子照顧合穎,租房子的錢他是找我和古碩借的。
開始的時候,我和古碩誰都不想借給他錢,不是做兄弟的不仗義,是實在覺得這事輪不到他管。
因為借錢這件事,許不凡和古碩還打了一架。
那天中午,許不凡把合穎從醫院接回校外的出租屋,之后他風風火火的趕回了宿舍。他的眼圈紅紅的,強裝出笑臉找我和古碩借錢,我一看可能是出大事了,一頭扎進柜子里開始翻錢包,古碩也翻,一邊翻一邊問他出什么事了,許不凡像個膿包一樣堆在凳子上把合穎懷孕打掉孩子的事敘述了一遍,我放慢了翻錢包的速度,問了一句:“田野呢?”
許膿包說:“田野旅游去了”。
我當時的肺腑就像炸了膛的火藥槍管一樣,憋了一股子怨火,我強忍著氣繼續翻,翻出一包哈爾濱牌香煙,叼起一根開抽,扔給古碩一根,古碩沒接。他還在撅著屁股翻柜子,他翻出一根小臂粗細的木榔頭,轉身一棒子打在許不凡背上,許不凡背他打得一個踉蹌,古碩怒了,他眼里冒著火,一棍重過一棍,邊打邊罵:“許不凡你他媽算哪根蔥啊?有你這么賤的嗎?打掉孩子田野都不管,你去裝什么干爹啊…”
打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榔頭打折了,古碩也打累了,兩人抱著開哭,鼻涕眼淚全都往對方的背心上抹。
我本來是想古碩一起上的,可是他的榔頭滿天飛,我怕誤傷到我,就一直坐在一邊抽煙,等古碩打累了換我。大半盒哈爾濱抽沒了,兩個人還沒哭完,我看不下去了,倆大老爺們哭得跟深閨怨婦似的,仿佛打掉孩子的不是合穎而是他倆中的一個。我走過去照著許不凡的屁股狠狠補了一腳,把后半個月的生活費甩在他的臉上摔門而出。
我走在大街上一個人生著悶氣,一腳踢飛一個易拉罐,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 ? ? ? ? ? ? ? ? ? ? ? ? ? ? ?5.
為了合穎,許不凡和田野之間還有一段故事。
大四開學后的一天晚上,許不凡喝得醉醺醺的拉著古碩的手在校園里亂晃。許不凡其實是很少喝酒的,那天他喝酒是因為白天發生了一件讓他十分傷心的事。
早上,許不凡像往常一樣梳了個中分去找合穎,一見面合穎就和他說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話。
合穎說:“小凡,你是個好人”。
許不凡開心的笑:“嗯呢,我是個好人”。
合穎說:“你對我比田野對我好多了”。
許不凡更開心了,嘴咧的像一朵綻放的菊花一樣:“嗯呢,我對你好”。
合穎又說:“下輩子你就算還長成這樣,我也嫁給你”。
許不凡也感覺話里好像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但一時也聽不出來是什么意思,只當是自己的真心換來了合穎的芳心吐露,所以菊花綻放的更大更美了,仿佛一朵迎風招展的向日葵:“嗯呢,嫁給我”。
合穎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后吐出幾個字:“你以后別來找我了”。
許不凡的笑凝固了,三千多道縱橫的溝壑定格在了他胖乎乎的臉上。
許不凡想不明白為什么合穎會這樣說,這突如其來的類似失戀感籠罩了他全身,許不凡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瞬間都被抽空了,心臟仿佛在滴血。
沖到路邊的攤子,他開始瘋狂的灌自己,一直喝到傍晚時分。
古碩找了許不凡一個下午,最后把他從小攤的桌底下拽了出來。
老哥倆開始往回走,許不凡手里還攥著半瓶酒,他強睜著眼,馬路搖搖晃晃。忽然,前方路燈下忽明忽暗的出現了一個滿頭白發的少年,是田野,化成灰許不凡都能把他認出來。許不凡酒醒了一半,他掙脫古碩的手,跑出一道正常人難以理解的弧線向田野沖了過去,嘴里喊著:“田野,你給我站住”。
田野一臉漠然的轉過身,彎腰躲過飛來的酒瓶,瓶子摔在地上,炸了滿地亮晶晶。
田野借勢一腳蹬出,張不凡被蹬進了旁邊的湖里,田野沖許不凡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他那足以迷死萬千花癡女的壞笑。古碩當然不會眼看著自己兄弟一個人受欺負,于是沒用田野動手,他自己一個猛子扎進湖里,開始打撈許不凡,許不凡不會水,古碩知道。
當天晚上許不凡和古碩再一次相擁在床上,許不凡被冰涼的湖水激到了,一直躺在床上抱著古碩發抖,我夜里醒來撒尿,順手為他倆蓋好了被子。
? ? ? ? ? ? ? ? ? ? ? ? ? ? ? ?6.
大四一年我都在忙著籌備畢業論文和找工作,許不凡和古碩還是整天膩在一起,他和合穎幾乎斷了聯系。
諾諾曾經和我說過,她喜歡的人是古碩,但是又不好意思“拆散”他和許不凡,所以就一直沒向古碩表白,我說:“也是,再等等吧”。
之后就到了那頓散伙飯,被潑了一臉酒的許不凡沒有去投河自盡,因為他知道就算投了河也死不了,古碩還會把自己撈上來。
后來那天晚上諾諾找到了古碩,她表白了。古碩推了推八百度近視鏡,心安理得的說:“可我一直喜歡的人都是許不凡啊!” 諾諾轉身欲走,古碩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拽了回來,他一臉淫笑:“逗你玩的,兄弟畢竟不能當女人用你說是不?”
古碩和諾諾在一起了。
可是諾諾還是沒能拆散他和許不凡,畢業之后古碩帶著諾諾一起跟隨許不凡北漂去了。
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
我揉了揉濕潤的眼睛,看了看還在招呼路人的燒烤攤老板,真快啊,我們畢業整整十年了。那天晚上我們剛參加完畢業十周年同學聚會,燒烤攤老板就是許不凡,這些年他一直在北京漂著,白天擺攤晚上蝸居在地下的“蟻穴”。
餐桌上見到了合穎,她比以前更妖艷了。身上穿著一件毛茸茸的大衣,她和田野分手后被一個富豪包養了。田野怎么樣我不清楚,和他好的人說他已經飛黃騰達做了某跨國公司的CEO,和他不好的人說他掉進了玉龍雪山的暗冰裂縫,摔得尸骨無存。
古碩和諾諾也在北京,他倆開了一個服裝店,掙得不多但日子很幸福,餐桌上諾諾和我說古碩還是老樣子,三天兩頭往許不凡的燒烤攤跑。
聚會結束后大家在酒樓下分別,合穎摸著許不凡胡子拉碴的臉說:“下輩子就算再苦再累,我也愿意追隨你,甘愿做一個燒烤攤老板娘”。
許不凡張了張嘴想說話,合穎用指尖輕捂住他的嘴:“別說了小凡,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這輩子就這樣吧,光靠一個燒烤攤你養不活現在的我…”
許不凡伸手想抱一抱合穎,但看了看合穎身上價值不扉的大衣又放下了手。
合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她捂著滿面的淚水朝著遠處那輛等著她的轎車跑去,上車前,她擦光了臉上的淚水。
送走古碩和諾諾,我隨著許不凡回到他的燒烤攤,彼時夜已經深了,我招呼他一聲:“老板,來一起喝兩杯”。
許不凡招呼完最后一波客人,把油漬漬的手往圍裙上抹了抹,端著一盤烤好的熟牛肉樂呵呵的朝我走來:“來了,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