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日講之《論語》:公冶長篇第五13
5.13【原文】?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②與天道③,不可得而聞也。”【注釋】
①文章:章,明也,明顯、顯著。文章一詞的本意即文彩形質顯著。文章,此處指夫子之德行表現于外者,具體指六藝及詩書等經典,此乃是孔子常舉以教人者。《論語正義》云:“古樂正崇四術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至春秋時,其學寖廢,夫子特修明之,而以之為教。故記夫子四教,首在于文。”
②性:人的本性。
③天道:一般指吉兇禍福陰陽之道。人有人道,天有天道。人道可知,圣賢教化重此,天道深微,故不可得而聞也。《論語》書中孔子多處講到天和命,但不見有孔子關于天道的言論。【譯文】
子貢說,孔子的仁義禮智信等內容,是可以學習和體會到的,但他關于天道天命的看法,就是不容易聽聞和領悟的了。【評析】
在子貢看來,孔子所講的禮樂詩書等具體知識是有形的,是能夠外化的,看得見聽得到,學的著;但關于人性與天道的理論,深奧神秘,不是通過看或者聽就能夠學會的。就好像老師上課跟你講自然知識,講到小貓,可以一起學貓叫,然后喵喵喵喵喵。但是如果講到恐龍,完蛋了,這家伙只是在《侏羅紀公園》上看過,真正啥樣、啥脾氣,能不能當寵物養,我們就不清楚了;再甚者,講到黑洞,講到量子空間,我們鐵定就該懵逼三連了。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現象?歸結起來,無非兩個原因:其一,我們無法通過正常的認知來感受它的全貌,也就是說,我們缺少認知的手段;其二,因為特殊原因,這種知識本身就是不可知的一部分,通俗來講就是說,這道題超綱了,徹底不會。很顯然,對于孔老師來說,詩書禮樂這種知識,是完全可以通過教化來實現的,但是對于人性和天道的探知,就不是言傳身教能夠承載的了,只能夠通過個人內心去感知、體悟。
關于這一點,歷來的爭論分為兩派:第一派觀點認為,孔老師覺得人性和天道過于深奧,學生是不可能聽懂的,所以干脆就不講了,也就是“不可說”;另一派觀點則認為,孔老師所講的詩書禮樂等知識,不過是人性和天道的表層知識,而深一層的知識,則只能由學生通過孔老師的言傳身教細細琢磨了,也就是“說不得”。
那么,究竟是“不可說”還是“說不得”呢?
《莊子·外篇·天道》中曾提到:“世之所貴道者書也,書不過語,語有貴也。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言傳也,而世因貴言傳書。世雖貴之,我猶不足貴也,為其貴非其貴也。故視而可見者,形與色也;聽而可聞者,名與聲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聲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聲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則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豈識之哉?”什么意思呢?就是說,言傳身教終歸是有極限的,不能完全表達出大道所蘊含的道理。換言之,人性的復雜和天道的廣博,已然讓任何描述的言語都顯得片面,任何的表現形式都只是浮光掠影。
加上孔老師還贊《易》修《春秋》,不正是對人性、天道的些微闡釋么?可見,作為萬圣先師,言傳身教,始終是孔子的行為準則,不可能說藏著掖著不傳授給學生。顯然可能就是孔子教也教得,只是學生學而不得罷了。因此,“性與天道”,就變成“說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