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卅一 悲喜交加

1.

這個時候父親發話了。

素碧從小就聰慧溫和，乖巧懂事，知書達理，這一點非常像她的父親。對于女兒這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父親還是有很多莫名地憂心忡忡。他覺得杰生配不上他的寶貝女兒。但女兒執意要嫁，這個女婿也是素碧的母親，自己的老婆找的，他也不好再堅持什么了。

其實他看來，是想多考驗考驗女婿再考慮結婚的，女兒剛剛認識杰生半年左右的時間，就慌著要結婚了，他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么。杰生對于素碧簡直就是窮追不舍志在必得，但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看來女兒真的是大了，要自己做主了，女大不中留啊！

可當父母的就是想讓女兒多呆在身邊，多一天也是好的。剛好湊巧的是非典這個時候來了，正好有了他一個多挽留女兒在家中的由頭。因為左鄰右舍的眼光，好像素碧她嫁不出去似的。28歲的女孩子了，長得又漂亮，單位又好，再不嫁出去，人家真的是要說閑話的。

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臨近出嫁了，父親總要囑咐女兒一些事情才能放心。＂素碧呀！＂他心事重重地猛吸了一口煙，然后徐徐地把煙頭掐滅，女兒出嫁試衣間大事。他又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喉嚨，把女兒叫到他跟前的沙發上，慢慢地開始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本是天經地義的道理。你們現在也折騰成了這個樣子，我也不好再說什么了。只是我有些話，要提前告訴你！＂

＂杰生這孩子膽子太大，有時候不知死活，我看愛慕虛榮，又講面子，這一點你可在婚后的時間里，不要助長了他；有些事情要量體裁衣，量力而行，不要打腫臉充胖子，自己拿著自己的錢吃虧。你也知道家里的情況的，只能算得上是過得去。你弟弟還沒有結婚，以后只能靠你自己過好自己的日子了！＂

素碧一聽見父親鄭重其事地囑托，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開始不由自主地嘩嘩地直流。眼前這個男人是世界上最愛她的男人，沒有之一，這個與出嫁無關。他和母親一起，創造了她的生命。小時候她在學騎自行車的時候，是父親任勞任怨地一路跟在后面跑，她騎的時候，他就開始跑；她停下來的時候，他也馬上定住扶著車子。

素碧至今都記得，父親在她身后跑得氣喘吁吁地聲音。這個聲音，是如天籟一般地優美動聽的聲音。它是不離不棄愛的聲音。她花了好長時間才學會了騎車，這一點她比弟弟要笨一點，她學得很慢，但是父親從頭到尾沒有流露出一絲地不耐煩。在三個月內的每個周末，父親都會氣喘吁吁地跟在他的小棉襖后面毫無怨言地奔跑。

每當素碧停下來定住的時候，或者是回頭張望父親的時候，父親都是滿面通紅通紅地上氣不接下氣。這就是血濃于水的骨肉之情啊！任憑山河如何更迭都不會改變。父親還是籃球教練，熱愛體育，他教會了她如何踢毽子和跳繩，教會她如何鑒別文物，教會她大清朝究竟有多少個皇帝，各叫什么名號。

2.

在素碧三歲多的時候，弟弟出生了。母親毫無疑問的是撫養弟弟去了，多少對她有所忽略；陪伴素碧長大的，基本上都是父親。父親教會她獨自一人爬過高高的山坡去上幼兒園，教會她獨自一人面對未來的風險與挑戰，如何吃苦耐勞，也教會了她無比溫存的性格。

在素碧14歲月事來潮的時候，她發現她和父親莫名其妙地疏遠了好多。她羞澀地不愿意和男人親近了，哪怕是愛她至深的父親。這個時候她和母親卻絕無僅有地什么話都說。素碧后來變得跟她母親一樣地樂觀，能力強大，做事麻利，有其母必有其女。

人就是矛盾的動物，如此反差巨大的品質，竟然都可以如此完全地放在一個人的身上。她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她只知道她的父親是最愛她的，這一點就足夠了。

想到這里，素碧坐不住了，不由得從沙發上滑了下來，兩腿咕咚一聲地跪了下去，順便就倒在父親的懷里，早已是情不自己淚流滿面。在她的印象中，和父親已經有好多年沒有像這樣子親近了。若不是因為出嫁，估計還是會和父親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父親也哽咽了，但仍然慢悠悠地接著往下說：＂你嫁過去以后，一定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受一點點地委屈沒關系，忍一下就過去了！夫妻之間要互敬互愛，女人在家里的角色實在太重要了。千萬不要為了一丁點的小事，三天兩頭就往娘家跑。這樣你永遠不會獨立，一定要做好家里的女主人啊！＂

素碧怎么聽到父親的聲音有點刺耳呢？難道父親不愛她了嗎？娘家可是她的大后方，是她任何時候地依靠。但是她聽見父親這么說，一定是有道理的，也就哭著點了點頭。

在他們家好像陰陽有點失調。母親是一位粗門大嗓的女人，平時咋咋呼呼的，但在關鍵時刻都聽了父親的。母親這個時候白了自己的丈夫一眼，老頭子說得沒錯，但也不至于這么嚴重。素碧是個老實的孩子，她實心眼得很，老頭子這么一整，把個女兒搞得哭哭啼啼梨花帶雨，她心疼了。

她蹲下去一把素碧從地上抱了起來，替她擦著臉上的眼淚，女兒還沒有正式地結婚，搞得這么凄凄慘慘干嘛呢？這個死老頭子！咬牙切齒地數落著：＂哎哎哎！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女兒想回家就回來唄！結個婚搞得像生離死別一樣！再說杰生一個人在這里，他又沒有什么親人，我就不相信他能夠翻出多大個浪來?他能怎么著我們家素碧？＂

父親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老婆，然后自我解嘲地說：＂你這個人真是的！我在教女兒道理呢！＂形勢一時間轉悲為喜，母親把素碧抱在自己的懷里，連聲安慰道：＂沒事兒！你就在家里好好地呆著，非典就非典，結婚的事情，不著急這一時半會兒啊！＂

她這才釋然地點了點頭。

3.

晚上杰生又打來電話，是母親接的，素碧正在自己的房間里躲在被窩里想心事呢！杰生一聽是丈母娘的聲音，也不稱呼也不問好，大大咧咧地說：我找素碧！＂母親心想，女兒這會兒還沒有過門呢！女婿就對自己如此不恭敬了，就是很生氣，氣鼓鼓地把電話猛得一撂倒，大聲喊著女兒來接。

她心煩意亂地把被子掀開，跳下床，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喂！＂杰生用她那好聽地寬厚而略帶磁性的聲音對她說：＂老婆，我們家親戚里有五個姨娘，本來是準備過來的，這個非典鬧得?咳！外地人一律不能進城，那他們就過不來了哦！＂

她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過不來就過不來唄！反正這個婚結得不清不爽的，真是糟糕透了！素碧向來心高氣傲，一想到這個結婚的事情不能讓自己如愿就有點郁悶，可是事以至此，也不好再多說什么。杰生還是很尊重她的，有什么事情都會打電話來好好地商量，希望以后兩口子也這樣好她商量地過日子。家和萬事興啊！

隔壁房間里，母親全程聽見了他們的聲音，皺著眉頭唉聲嘆氣，她為自己的寶貝女兒不值，杰生在省城一個光人，親戚六眷們全部在西北部的山村里，有個什么事情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女兒就這樣嫁給他了，真是顯得如此地冷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