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0 煌者隕落·離島

朱孝佳沒有辦法回駁任何話語，她摟緊了朱憶澤，透過迷離的雙眼，看了一圈俞家的人。除了林睞音臉上淡淡的同情，雖然大家都注視著自己，卻再也找不到一絲溫暖。朱孝佳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然后放開，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好，我走。”

朱孝佳說完這三個字，便牽起朱憶澤轉身就走。

原本就沒有太多東西，朱孝佳簡單地收拾了下，把那些有關俞澤亮回憶的東西都裝進包里，然后牽起朱憶澤的手，在傭人各種復雜眼神的注視下，淡然走向碼頭。

對，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淡然，但她一路都在流淚，都在哭，這略帶咸味的液體滴落在煌島的泥土里，瞬間消失不見。

碼頭早已有人候著，正東居宅子里發生的事，早就已經傳達到煌島的各個方位。朱孝佳并不意外地看到黑子，站在游艇一側向自己微微點頭示意。然后邁著穩健的步子，上前提起朱孝佳手中的行囊，一邊遞過一張紙巾給面前這個淚人。

“金爺吩咐過了，讓黑子陪朱小姐過海安頓。”黑子的聲音里沒有一絲多余的情緒。

正擦著眼淚的朱孝佳搖了搖頭，用哭得不剩中氣的聲音謝絕：“我……自己可以安頓好的，不用麻煩你們。”

“金爺已經幫朱小姐安排好了一切。而且黑子也有命在身，還要負責去打探二少爺的消息。”黑子依著金立的吩咐說著，心下卻是對金爺心思縝密仰望不已。

果真，朱孝佳略一遲疑，便點了點頭，然后抱起朱憶澤，上了游艇。馬達聲轟鳴，濺起一路水花的時候，朱孝佳想起初來煌島的情景，自己的緊張與不安全都被俞澤亮握在了手里。她又想起那晚漂浮在海中央的柔情，此刻卻像一把利刃，一道一道劃開自己的心臟。她分不清迎風而來的，是濺起的水花還是自己的淚水，她也沒有勇氣回頭看一看離開的島嶼。

初春的海濱城市，游客并不算太多，天氣溫暖得正好。但沒有人知道這一切舒服的氣氛下，隱藏的卻是足以讓全國動蕩的危機。所有的人都在等，等一個消息，所有人都在做著準備，一旦那個消息確實了，那么所有的風云激變就要看各自的反應了。

但是朱孝佳等不了。在金立安排的酒店一入住，朱孝佳便央著黑子，一起去民航局打探消息。其實金立早就著了東煌的人去調查二少爺飛機失事的情況，說讓黑子去打探，只是一個讓黑子照顧朱孝佳的借口而已。這幾個月的相處，黑子對這對姐弟倆總有些感情，更何況現在這位朱小姐，又在如此悲慘的情況下被趕出煌島，黑子心里更多了幾分同情。一見朱孝佳著了魔般堅定的神情，也不好勸什么，便帶著朱孝佳和朱憶澤往民航局前行。

朱孝佳也怕知道答案，怕從工作人員那里得到不好的答案，可是害怕是沒有用的，她逼著自己去問，去接受答案。但不知道是否是幸運，當工作人員表示，俞澤亮依然在失蹤名單里的時候，朱孝佳心里那緊繃的弦仿佛瞬間斷裂，人幾乎虛脫倒地。幸好黑子在一旁，及時扶住了朱孝佳，然后帶著朱憶澤匆匆趕回酒店。

“朱小姐，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喊我，我就住在隔壁房。亮少爺和煌島上的情況我都會一直留意，一有消息就會通知您……您不要太傷心了，要保重身子……憶澤小少爺還要靠你照顧。”黑子并不怎么會勸慰人，但看著面前這個筋疲力盡的女人，卻是發自內心的同情和安慰。而后他輕輕退出房間，將偌大的空間留給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兒。

“……姐姐……”朱憶澤喏喏地抓起朱孝佳的手，輕輕搖晃，半躺在沙發上的姐姐，看起來好像很虛弱很憔悴的樣子，而紅腫的雙眼更是讓小家伙都明白自己的姐姐很難過，可是他并不是很明白是因為什么。

朱孝佳看著朱憶澤，這張稚嫩的臉，那幾乎一模一樣的五官模子，讓朱孝佳再也忍不住，一把摟過朱憶澤在懷中，放聲大哭起來。那哭聲幾乎穿透整座酒店，把那么多年來的委屈、傷心和悲憤，都化作了淚水和嚎哭的聲音，連隔壁房的黑子也因此沉默在落日的陰影中。

這一夜，朱孝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睡著的，也許是累了，也許是哭干了氣力，然后就抱著朱憶澤在沙發上昏睡過去。當陽光透過窗縫刺亮了她的眉心，她才掙扎著睜開紅腫到只剩一條縫的雙眼。趴在懷里的小家伙，還是軟綿綿地沉浸在夢想里。朱孝佳撐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把朱憶澤抱到套間的床上，輕輕掖好被子。然后走進洗手間，激烈的水流噴灑在身上，朱孝佳努力地拍著自己的臉讓自己從欲裂的頭疼中清醒過來。當她擦拭干自己的身體，面對鏡子里腫成核桃的雙眼和總算略帶人樣的臉龐，不住地在心里對自己說：“朱孝佳，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撐住！”

當她打開房門，想要出門去找黑子的時候，卻看到黑子已經站在門口，似乎帶有一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敲門打擾般。朱孝佳帶著疑惑的眼神望向這名身形挺拔的隨從，卻見他略帶艱難地咽了咽喉嚨，沙啞著嗓子說：“俞董事長，過世了。”

朱孝佳突然有種塵埃落定的錯覺，整個時空仿佛就安靜了下去。一個確定的噩耗，總好過活在一個不確定的陰影中，也許人的心理就是那么的脆弱，仿佛瞬間會有種輕松。只是這種輕松是短暫的，伴隨而來的是悲痛，為這幾日相處積累的感情而悲痛、為朱憶澤尚未相認的交錯而悲痛、為更不確定的未來而悲痛……但這些悲痛都只是化作對每一個神經末梢的刺激，卻硬生生地沒有表現出來。

朱孝佳用一種極其不尋常的平靜眼神看著黑子：“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黑子心中一震，也隨即從各種紛雜的情緒中恢復過冷靜，肅然道：“今天凌晨的事情，報紙頭條和今天的電視新聞，應該都有登出訃告了……估計過不了多久，亮少爺失蹤的事情只怕也捂不住了。”

“爺爺的葬禮……”

“三天后在煌島開追悼會，然后在俞園下葬，并宣布遺囑。金爺會安排好一切的。”

朱孝佳點了點頭，然后淡淡地對黑子說：“我們再去看看亮的消息吧。”

依然沒有俞澤亮的消息，但即便這樣，這幾天，朱孝佳總會等在民航局，她想等到第一手消息，心中總是有那樣的信念，亮一切安好，他馬上就會回來的。

是的，那邊爺爺也在等著你回來，你怎么忍心不回來見爺爺最后一面呢？

朱孝佳在心中不止一次地與俞澤亮對話，她相信俞澤亮會收到自己的心靈感應。俞東煌的訃告一出，李琛和丁小純第一個打電話給朱孝佳，然后是爸爸媽媽。這只是在擔心老爺子的情況而已，但他們都還不知道俞澤亮失蹤的事情，朱孝佳也只是壓著心頭的憂慮，沒有告訴他們。

只是她知道，這件事也瞞不了多久。

最讓朱孝佳意外的是，自己接到了林睞音的電話。她沒想過只見過幾面的二小姐，會給自己電話，而一段對話也起始于一段長久的沉默。

“你有什么打算？”

林睞音打破沉默的這句問話，讓朱孝佳愣了剎那，她仔細地想了想，認真地回答道：“我想在這邊打聽亮的消息。”

“如果一直沒有弟弟的消息呢？也許要幾個月，也許要幾年，你就一直在這邊等下去嗎？”

“……至少，在爺爺的大事做完之前，我都會留在這里。如果到那時候還是沒有亮的消息，我會帶憶澤回家。但我不會放棄尋找亮，我相信他一定會安然無恙回來的。”

電話這邊是朱孝佳堅定的信念，電話那邊是林睞音的沉默，似乎有微微地嘆氣，卻隱在了話語當中：“遠離東煌，也許對你來說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我只是怕，也許到時候，你想離開都離開不了……我知道金爺爺都幫你安排好了，如果，你打算一直在海濱等弟弟的消息的話，我也可以幫你介紹工作，畢竟，這不是短時間的事情。”

“嗯，我會好好考慮的。”朱孝佳的心頭有一絲淡淡的溫度，“謝謝二小姐。”

“明天是爺爺的葬禮。”

“我會帶憶澤去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