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飲馬鎮山陽村結緣,還是緣于你——我的好同事王永。那還是一九八九年的仲秋吧?記得,那一年,是我從青鄉醫院調任宋莊醫院的第一個年頭。
家居飲馬鎮山陽村的你,在仲秋節的前一天,說要送點小禮物給我。因為當時我們倆的值班時間相互交錯,故而未能碰面。你托其他同事留話給我,說是東西放在了你工作的地方——門診收款室。
第二天早上剛剛接上班,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了存放禮物的地方。剛踏入門診的后側門,一陣淡淡的清香,便從東部的走廊里飄然而來。似乎只是眨巴眼的工夫,這種裹含著甜美收獲的味道,頃刻間就布滿了整個門診大廳。在同事們的好奇目光里,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外包的粗紙:原來籃子的禮物,是六個山陽大梨。
八十年代中末期,改革開放已經有了一段時間,社會的物資供應已經有了明顯的改善。因而,梨子也就成了隨時可以買到的東西。在市場上銷售的梨子大多半斤左右,或是更小。若是能碰到超過一斤的梨子,那是十分罕見的。而這次同事贈送的山陽大梨,個頭大的足有兩斤多重,六個梨子裝了滿滿的一個籃子。拿在手里,很是喜人。橙黃色的梨皮上,布滿了深褐色的麻點,切開之后,梨核不小,占了整個梨子的五分之一。肉質還算細嫩,去皮之后,細細品味,有一種甜中微酸的感覺,很是爽口。也就是從這一刻起,山陽大梨,成就了我對飲馬山陽的第一個印象。當然,印象里還有一個純真的你。
以后的日子,曾隨你去了一趟山陽老家。那時的農村,條件還很是一般,兩輛嶄新的摩托車開到村里的時候,引來好多人的觀看。午飯后,兩人結伴來到同事家的梨園。
梨園是在村后一座不太高的小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梨樹,延伸到很遠的地方。恰逢是梨子收獲的季節,大小不一橙黃色的梨子掛滿了枝椏。翠羽般的葉子,在秋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
因為當時的來去匆匆,竟全然不知那座小山的名字。直到飲馬鎮開始籌建山陽梨花節,才清楚初次登臨那座小山喚作博陸山。
為了追思三十年的那次真情饋贈,去年清明過后,便邀約三五好友同行,再一次走近博陸山。
驅車東出城區,沿206國道前行3千米,右轉省道221,南行26千米之后,左轉西行8千米,便是飲馬鎮山陽村。
山陽村,也是因為坐落在博陸山之南,取其山之陽而得名。對山陽村名的溯源,是我這次飲馬之行的第一個收獲。
沿著村西道路一直向北,就是博陸山的南坡。博陸山很小,只有0.8平方千米。而山的四周近三千畝的沙質土壤,成就了這片千年梨園。
博陸山的名氣隨著山陽梨花節的不斷遠播,已馳名遐邇。峽山單獨成區之后,博陸山也因此升格為昌邑市境內的第一高山。
昌邑市城區以東有座海拔21米的大土丘,喚作文山。我在《和你走過小路彎彎》中有過較為詳實的描述,那是昌邑城區的最高山。而海拔88米的博陸山,足足有文山的四倍多。
博陸山的山體架構主要是天然石英石。相比以紅土、貝殼為主要構成成分的文山土丘,看起來也就覺得偉岸了許多。
站在山巔望去,山的東北,依然保持著博陸山原始礦源的模樣。一塊塊碩大的石英石,不時地從沙土中探出頭來,鱗次櫛比,錯落有致,在濛濛春雨中透著晶瑩的光澤。山的東南,緣于采礦的緣故,留下了一個碩大的礦坑。坑內怪石嶙峋,如飛鳥,似走獸,隱約在碧波蕩漾的人工湖中,與鷗鴨同游。
尚且不說博陸山有多么久遠的歷史,也不去探討山下究竟埋葬了多少故事,更不去追溯那些梨樹究竟是八百年還是一千年樹齡。單從老人們耳熟能詳的述說中,從明清時期就種植梨樹,確是不爭的事實。縱觀偌大的梨園,那些有著數百年歷史的古老梨樹比比皆是,就不能不敬畏在那漫長的滄桑巨變中所的沉積下來的:博陸山,這一大片猶如古樹化石般的千年奇觀!
鐵黑色的枝干,虬曲著一種生命的頑強。綴滿枝頭的梨花,如同舞動的皚皚白雪,連阡接陌,美不勝收。春雨濛濛,遠遠望去,恰似若隱若現的縹緲輕煙;和風輕襲,陣陣梨香飄越山外,沁人心脾。令人最為嘆服的是,雖經千百年風雨幻變的山陽梨園,至今依然是碩果累累。不得不說,這是造物主對山陽人民的另一種特有的恩賜。
每到梨花綻放的季節,博陸山下,游人如織。一張張笑臉,點綴于漫無邊際的梨園花海之中,踏春而行,洋溢著滿足的幸福。少男少女,挽手比肩;三五孩童,嫩聲稚語。天上,梨花漫雪;腳下,綠草成茵。山巒、村落、湖水、游人,在這融融的春天里,交織在一起,揮灑出一幅歡快流淌著的水墨江南!
博陸山的東南,滴翠湖水的北岸,有一片好大的油菜花地。谷雨時節,隨著氣溫的不斷回暖,北方的油菜花也相繼開放。田壟間,一片片的金黃,引來蜂蝶共舞,判若仙境。三五株油菜花看起來普通、單薄,也不能與梅蘭共爭春色。然而,一片接一片的油菜花海,似乎匯成了一種撼動不了的力量。一種堅實的凝聚,恰似我們偉大的民族,傲然于世界民族之林,綻放我們自己的春天。“聚小株以成片野,積單力以匯洪荒”,這難道不是平凡卑微中的一種偉大嗎?
來飲馬山陽游園的人們,往往不只是去欣賞“胡天八月”的“千樹萬樹”。在這“三月雪連夜,留著伴梨花”美好意境里,同時奢望著此行的另一個目的,那就是飽腹一頓梨花餃子。
梨花盛開的半個多月,整個山陽村東西大街的兩側,大大小小的餐館幾乎是同一個招牌:梨花餃子。最值得特別書寫一筆的是:餐館室外那一口口碩大的鐵鍋,不停地在沸水中翻滾的梨花餃子,坐著馬扎流著涎水等待的男男女女,站在鍋臺旁一直咂么嘴的天真孩童,這是多么親切和美的一幕社會主義新鄉村的春游畫卷啊!
散發著韭葉香氣的梨花水餃,用一種特殊味道,慰籍著每一個賞花的人。把一種美好的生活態度,定格在《舌尖上的中國》所不曾留下的鏡頭里。
時至傍晚,夕陽緩緩西去,飛瀑般的霞光把一座座農家小院,輝映的金碧輝煌。博陸山下,人們陸續踏上回程,一種溫暖帶著淡淡的暮色,漸漸散去。
燈火閃爍,炊煙裊裊。靜謐的村莊漸漸的融入了灰蒙蒙的天色,去卻了白天的喧囂繁雜。晚春的風兒,從山的那邊,帶來了絲絲涼意。月影西移,清輝如水。徘徊在芬芳花香之中,你是否還在默默地注視著我?那份終生難舍的情意,化作了月色朦朧,弦動了三十年前的那次并肩,已隨風飄遠……
梨樹花開,年年歲歲。我來的時候,你卻已遠走。沿著曾一路并肩走過的鄉間阡陌,我努力尋找著……
遙遠的天邊,似乎傳來一個聲音:回去吧!不管你是如何的不舍,你也再不能找到那張熟悉的笑臉,也將永遠踏不上那條曾并肩走過的小路……
時光過得好快啊!你的女兒今年也已經三十歲了。你離開的那一年,她還在我的懷里熟睡。你放心吧,王永,她現在生活的很好很好。你女兒和我在同一所醫院工作,我們也經常見面。相遇的時候,更多的是相視一笑,默默無語。記得我和你女兒說的最多的話是:常回去看看老家的爺爺。
時光匆匆,相去經年,人生路上的擦肩竟是如此的短暫,當年的那份饋贈又是如此的情義深重,縈繞纏綿。我不確定我是不是還能再來,心中所能留下的只是默默的哀思寄托。我不停地叩問自己,難道這梨香小鎮,漫雪的村莊,還有與這村莊一樣敦厚與質樸的你,最終要成為我一生的回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