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從11月2號開始出現發燒,只是單純發燒,我的心理暗示是:單純發燒很快就會好,只要大量喝熱水,燒一退就可以了。其實內心還是浮出焦慮了(怎么又發燒了,上一次才好沒多久,吃了那么多的藥,身體好不容易才恢復,才開始長肉,膚色轉紅,這次如果再拿藥吃,身體如何能好啊,免疫力肯定變差),只是自己用理性強制說服自己,沒事,假裝鎮定,同時也希望通過自己的鎮定來讓大家不要那么焦慮。我的強裝,真的做到了嗎?
并沒有。我時時刻刻關注女兒,說的話三句不離女兒,我給她大量喝水、我給她時時探體溫、我給她吃各種各樣的預防排毒滴劑和粉末、給她做按摩、貼退燒貼,我和家人的互動表面看起來鎮定輕松,其實吐出的聽起來正面的語言案例都深深地帶著一種不安。但我依然閉口不談吃藥和看醫生,我究竟在害怕什么、恐懼什么?
11月2號有一次體溫38.8°C給妹妹喂了,1.25ml的布洛芬,20分鐘內溫度就降下來了而且排了很多的汗。溫度降下后,妹妹的精神狀態很不錯,該玩玩該吃吃,我們的心也跟著放了下來,心里更加認為:只是單純發燒,降下來就沒事了。一直到了下午妹妹有點哼哼唧唧,玩得不自在,給她量體溫38°C,心里的焦慮感又浮出來:怎么回事,反反復復,總不能老喝布洛芬吧,治標不治本,而且不知什么引起的發燒,是不是有炎癥呢?如果有炎癥,又要吃消炎藥,消炎藥太厲害了、太傷身體了,我不想妹妹吃。但內心害怕啊,這種害怕總得有處釋放或采取某種方式來緩解的吧?
于是決定和媽媽、妹妹(親妹)帶著妹妹去診所看一下。心里是這樣想的:給醫生看一下可以安心點,看看有沒喉嚨發炎,聽聽肺里的聲音,順便拿點應急的藥,如果癥狀嚴重就給藥吃,如果不是很不舒服就不給藥吃。診所的醫生說喉嚨有一點紅,開點消炎藥吃,我心里在想:果真又是開消炎藥,動不動就讓孩子吃消炎藥,我就看情況,沒有很不舒服不給妹妹吃。所以藥拿回來我沒有及時給妹妹服用,因為妹妹的癥狀在我們看來很正常。
到了11月3號,妹妹又反復發燒,體溫在38°C左右,沒有喝布洛芬,但我們有些擔心,所以就把診所拿的藥按三餐準時準點給妹妹服用。一天下來,妹妹的總體狀態很平穩,吃睡都正常,我們想對安心了。
11月4號,妹妹睡覺很不自在,一摸又有點燒,量體溫38.8°C,趕緊又給了1.25ml的布洛芬,10幾分鐘內大量出汗溫度降下來了,妹妹的狀態又恢復了平穩舒服。我的內心相當焦慮:為什么如此反復,難道又要像2個月大時那樣到醫院輸液,輸一次液,孩子的免疫力都不知要降多少,大城市的醫院現在都禁止給孩子輸液了,尤其是抗生素類,家里的醫院肯定還跟不上醫改理念,不知會不會給孩子亂用藥,動不動就用抗生素,但孩子這樣的情況如果不去看醫生還真不安心,萬一誤了孩子病情可怎么辦?如果醫生真開了抗生素又怎么辦?焦慮、矛盾、糾結。
始終沒有實際行動去醫院,而且還逃避式的選擇了相信媽媽的有神論,于是快速帶上拜神用的香紙燭糖果茶葉米,“拜保護”去了,拜完回來我們的心因為神婆的話語稍稍安了一點,而且還給妹妹燒了藥草水洗澡。我依然用自己強大的理性在控制自己的情感焦慮,不找醫生,我究竟在恐懼什么?
洗澡妹妹就睡覺去了,依然睡得很不安穩,有點不安,轉來轉去,但還是睡了20來分鐘,醒來后狀態有點低迷,但沒有哭鬧,就是不是很有精神地看著我們一會坐一會趴。我又摸她,感覺身子特別燙,一量體溫40.1°C。
我沒有頭腦空間焦慮,立即升起的是強烈的恐懼感,趕緊收拾東西(奶粉、開水、紙尿褲、干濕紙巾、大毛巾、安撫奶嘴),跟媽媽說要立即去醫院,催正在洗澡的妹妹(親妹)加快速度。
10分鐘后(也就是11月4號晚上7:30)到了婦幼保健院,體溫38.9°C,服1.25ml布洛芬,大量排汗后降溫,查血常規正常,查唾液顯示A族鏈球菌感染,接著就是輸液(被告知要連輸3天)。
帶著妹妹進入輸液室,護士讓我們把妹妹放到床上,并讓我和婆婆兩人分別一人按住上身一人按住雙腿,我看到妹妹一陣驚恐的表情,加上護士姐姐床頭燈一打開并移動到妹妹面前額頭上,妹妹的驚恐到了極點,瞬間嘴唇都黑了,哭得振動,我不停地跟妹妹說話,理解著她的恐懼和疼痛、描述著護士的操作過程、也表達著我們對她的愛和陪伴。當妹妹咆哮似的喊出:“走,走走走,疼,疼疼疼”時,我情緒崩潰了,我跟著孩子一起哭,哭得我沒辦法繼續和妹妹講話,只看到妹妹驚恐的表情一直死死地盯著按著她上身的婆婆,婆婆一直在安撫著妹妹,最終也忍不住掉了眼淚,我只覺得這時間真的好漫長,漫長到我懷疑我們這樣做的方式對不對、漫長到對護士心存怨恨:為什么還沒準備好就那么早讓我們把孩子按在床上,讓我孩子承受那么長時間的恐懼、漫長到責備自己:為何沒跟護士說等會要針時才讓孩子躺上去、漫長到懷疑護士的資質乃至對所有縣城醫院的不滿不認可。
當妹妹把針扎好時,我已泣不成聲,我不知自己為何會哭得如此厲害,僅僅只是心疼嗎?不盡然。但當下的情景沒法讓我停下來好好地去深入覺知,但我非常清楚這事件一定觸動到我內心深處被掩藏許久的一塊自己都不敢觸碰的傷痛。
從輸液室出來,妹妹(親妹妹)看到我泣不成聲,打趣地說:“估計只有我們家才這樣了”,接著也跟著哭了。
這才沒消停一會,妹妹扎針處腫了個包,趕緊叫護士,然后告知說要換了重扎,這話簡直是狠狠地扎在我心上(忽然左心房陣陣地抽疼),心里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性(表情憤怒、眼神兇狠),但外在還得把理性調高10倍來應對接下來要面對的拔針插針,我用我的理性告訴妹妹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以及可能會產生的感受,妹妹哭了,嘴里不停喊著:“走走走走”。
我是真心不敢陪了,我捂住眼睛背過身,叫妹妹(親妹妹)進去,在外面聽著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走走走,疼疼疼”,我坐立難安,淚水在眼中打轉,心里揪著疼,只盼妹妹快點能出來。
當妹妹再次從輸液室出來時,看著哭了一身汗、一頭濕答答的頭發和一臉哭慘了的表情,我還是忍不住哭了,哭得泣不成聲。我為何會如此痛,妹妹的生病究竟刺痛了我內心什么樣沒有治愈的心病?在理性上,我非常清楚孩子生病再所難免,治療也是一個過程,哭也是必然存在的,但在情緒情感上總是一觸就無比疼痛,這情緒情感的指揮棒究竟存在哪里?如何在類似情景中不停地指揮我做出雷同反應?
11月5號上午9點到醫院輸液,我排隊去看醫生、繳費、領藥和輸液,整個過程我都感覺到自己左邊心房都是很緊繃的狀態,不舒服說不上,但就是心跳微快的緊窒感。其實今天妹妹是不用扎針的(因為昨天留了“滯留針”),那我在緊張什么?焦慮什么?害怕什么?恐懼什么?
我知道妹妹今天輸液不會疼,但由于昨天產生的恐懼感導致妹妹一進醫院就想哭,一看到醫生護士就害怕,對輸液更是恐懼,所以妹妹還是大哭。看著明知不會痛卻因恐懼而大哭的妹妹,我還是哭了,我沒有上前去安撫妹妹,而是坐在醫院走廊的長凳上任憑自己哭泣,一遍流淚一邊擦眼淚還一邊深入地去關注自己此時此刻感受和覺知感受來源。
由于深入地覺知,我的眼淚一發不可收拾,媽媽和妹妹(親妹妹)沒有來打擾我。
我知道了,我此刻看似是妹妹生病引起我內心的心疼感受,其實我是在心疼我自己,是我的神經記憶這根指揮棒在操控著我的受傷記憶浮現,具體我受了什么受傷事件我也不清楚,但此時此刻就是非常清晰,妹妹的這種恐懼我也遭遇過,所以我哭得跟妹妹一樣慘烈。
情緒釋放后,我收住了眼淚,走到媽媽和妹妹身邊(妹妹已經哭累睡著了)說:“我小時候內心一定是受了很多的傷害”,話一說完,媽媽就接著說:“小時候家里窮,沒什么好吃的,爸媽要干農活,沒什么時間照看你,你還很小就經常自己一個人躺在搖籃里,而且你體質不好,有時生病了,在搖籃里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累了自己睡著”,聽到這里,我的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著,這不就是深埋在我神經記憶中的恐懼嗎?這不就是我此時看到妹妹心疼的根源嗎?
當然,在這里我沒有一絲一毫責怪父母的意思,爸爸媽媽也是生活所迫,爸爸媽媽為了讓一家六口吃飽飯已經竭盡所能了,他們很愛孩子,只是真的沒有再多的心力和財力來更好地照看和陪伴孩子。既然我出生在這個家庭里,那么這些都是我人生本該存在的歷練,正因為有了這些歷練才有了今天這么一個我。
我泣不成聲,因為內心還有一個信念:我那么好,為什么要遭這些罪?
在我心目中,我的妹妹是一個多么靈巧、懂事的一個孩子啊,幾天來生病,即使不舒服也不會很吵鬧,甚至燒到40°C了,都沒給他人增添很多的麻煩,就是自己不哭不鬧不笑,乖巧地趴在我們身上,實在不舒服了就哼唧一會,多么懂事和為人著想的孩子啊,那么好的一個孩子憑什么要遭這些罪?
妹妹的生病把我這幾年由于生病而產生的所有難受、痛苦、恐懼、焦慮、無助和絕望像井噴式地全部點燃。我如此好的一個人,為什么我要遭受這些罪,上天待我太不公了。
因為這樣的信念,使得我本能地忽視了一些疾病在某些環境下發生的必然性,而一直存在情感上想不通和無限循環的痛苦,簡單說就是怨天怨地就是沒“怨”自己。(其實最近已經在深層覺知自己的這個“怨”了)
所以表面看似我在為妹妹的生病而哭泣,實則是妹妹在幫我打開了一扇塵封已久的心門,讓那些塵封的情緒有機會“逃走”。
感謝妹妹這一次的生病,你也在為媽媽“治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