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青春,野蠻生長

01

大學的第一學期,我選了一門叫做“素質游戲與拓展訓練”的體育課,那是學校第一次開這個課程,就連老師都是剛招聘的。

教課老師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大叔,身高1米8,平頭,墨鏡, POLO衫,嘴唇厚實并外翻,整個頭成正八邊形狀。大叔自稱羅自健,如果不是他自稱是本課程的老師,我差點以為是學校的保安。

老羅在這一年剛到我們學校任教,也是新人。第一堂課上,他就給全班分了兩隊,每隊選了一個隊長,開始像模像樣地搞起了培訓(如果你畢業了進了某個公司,你很有可能也經歷過這樣的培訓,培訓你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從我參加的這個課程畢業的)。

我對課程不感興趣,但對他這個人很感興趣,就跟他閑聊了很多。老羅是閩南人,在俄羅斯讀過研究生。因為家境貧寒,據說在俄羅斯曾經靠出賣美色為生。

對于一個從沒出過國的人而言,要融入一個新的文化環境難如登天。當年他一面做著兼職,回到住處還要學習俄文,逼著自己每天只睡5個小時,總算順利通過了種種考試,挨到了畢業。

老羅那年28歲,練就了一身強壯的肌肉。他有個女朋友,兩人是通過網絡認識并在一起的。說起他女朋友,老羅一臉甜蜜,每每總能從他與她在網上偶然相遇,到互相傾訴衷腸,再到在一起,說個不停。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著名的話——網絡一線牽,珍惜這段緣。

每節課上,老羅都會帶我們搞一些不同的花樣,其中不乏男女勾肩搭背的游戲,身為男生我當然樂在其中。

由于我在老羅的課上十分活躍,雖然不是隊長,卻成為了這門課的“班長”一樣的存在,負責通知一些上課的相關情況。

那時候我覺得老羅作為一個新課程的創始人,有個貌美如花的女友,長得高大威猛,整個就是一人生贏家。

直到某一天。

那天我打開電腦,就發現老羅的QQ狀態改了。

“回歸零!心痛的感覺!2009年11月11號!一場心的葬禮。”

看到這個狀態我就覺得肯定出事了,心想原來一陽光燦爛的俊美青年,怎么突然發了一個這么憂傷的狀態。再一看日期,明天就是體育課了,不如借著這個機會,打電話關心老羅一下。于是我撥通了老羅的電話。

“喂,羅老師?”我先確認接電話的是不是本人。

“恩……”老羅說。

“我看你剛剛改了QQ狀態……”我這人就一優點,那就是說話直白,不會繞彎,就因為這一點我后來吃了不少虧。

“……”老羅沒反應。

我趕忙又問:“老師你沒事吧,是不是失戀了啊?明天的課還正常上嗎?”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我預想的答案是一個肯定的答案。結果老羅接下來的話讓我又吃了一驚。

“明天的課不上了。”老羅頓了頓,又說——

“祝你們幸福。”

我剛想說句什么,老羅又加了一句——

“希望我們還能再見面。”

然后他就掛斷了電話!

11月的海風很大,學校宿舍樓又是四面透風的,在他掛斷電話的一剎那,一股寒風吹來,站在樓道口的我終于體會到什么叫在風中凌亂。

第二天下起了雨,我來通知體育課取消的時候,大家都在雨中興致勃勃地等老羅來上課。看到大家這么期待的眼神,想到老羅的那個狀態,我不僅不傷感,反而有點生氣——難道失戀了就有權利不上課嗎?

后來為了方便通知大家什么時候能夠上課,我建了個QQ群。我試著把老羅也拉進來,讓他感受一下同學們的人道主義關懷。可是,老羅的QQ似乎沒再亮過。

后來所有人好像都跟老羅失去了聯系。

第二星期,老羅沒來上課。

第三星期,老羅還是沒來。

那段時間,偶爾我想起來還有老羅這么一個人,就和一起上課的同學討論老羅到底去了哪。

我們想了幾種可能的情況:分別是自殺殉情、告老還鄉、離開傷心之地四處流浪、回俄羅斯……

我曾經想過是不是真的要報警,到最后卻不了了之。

沒想到到了第四個星期,我突然接到老羅的電話,說要來上課!

第二天課上,大家的八卦之心溢于言表,老羅卻只是笑而不語。看老羅一切如常,應該是沒什么大問題,我們也沒再多問。

當天晚上老羅說要請我吃燒烤,表達感謝。我說謝謝就不用了,我也沒做什么,不過燒烤還是可以吃一吃的。

02

晚上的燒烤城燈火通明,碰杯聲、拉客聲、搖骰子聲此起彼伏。

視線橫掃過去,我發現老羅坐在一張桌子旁,正在跟旁邊幾個學生模樣的人聊天。我快步走過去,目光盯著桌上有沒有烤好的肉串。打個招呼坐下后,老羅開始給我們互相介紹。

“這兩位也是我學生,另一個班的。”老羅說,“你們互相認識下吧。”

“好啊,我叫維。”其中一個人說,“山西人。”只見他嘴唇上薄下厚,頭發蜷曲上豎,像極了街邊地痞,眼睛里透著股精光。

寫到這我想起了后來,維經常跟我說:“嘴唇厚的人,性欲旺盛,比如我和老羅。”然后他總會帶著戲謔的眼神看我一眼,說:“你這嘴唇這么薄,一看就……”不過我向來不信他的嘴唇和性欲關系論。

“我叫冠。”另一個人接著說,頓了頓又說,“我也是山西人。”這個叫冠的哥們,長了一張方臉,眼角細長上翹,看著就有種孤傲的氣質。

倆人說完,還沒等我自我介紹,就碰了個杯,一飲而盡,互相對望了一眼,同聲道:“山西人就是能喝!”

這架勢直接把我嚇了一跳,心想今日必有一場惡戰。自我介紹后,大家開始瞎聊。

酒過三巡,我想起之前老羅不來上課,還是有點不爽,就問他為什么三個星期沒來上課。老羅面色微紅,這臉色完全把他的酒量給出賣了,說道:

“第一個星期,不是下雨么?我們這個是室外課,下雨天本來就停課。第二個星期,另一個校區開運動會,我要當裁判,所以就沒來這個校區上課啊。”

聽到這我就明白了,第三星期是我們的校區開運動會,體育課又理所當然地取消了。雖然之前我認為是老羅單方面不負責任,現在聽了這個解釋也覺得合情合理。

“羅老師,你這么長時間沒來,我們得多敬你幾杯啊。”冠朝我們使了個眼色,我們馬上意會。

女生之間成為朋友,需要分享各自的秘密。男人之間成為朋友,有時候不需要說太多,只需要大家能一起玩,也許只需要你能理解這個人,甚至有些時候,只需要一杯酒。

于是大家推杯換盞,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時候已不知道酒過幾巡,維和冠兩個人還在以10分鐘一次的頻率進行著“山西人就是能喝”的對話和干杯。此時此刻老羅有點跟不上節奏了。我們正想老羅什么時候會趴下,他突然抬頭對我們說:

“今天!請你們過來吃飯,我是想表…表達一下我的感謝!你們都是我班里最優秀的學生!從…今天開始,我希望你們,把我當成你們的——朋友!”

除了老羅,我們幾個人也都有點醉意,聽了這么慷慨激昂的陳詞,又干了數杯,我們和老羅的深厚情誼,由此愈發堅固了。

這個學期快結束的時候,老羅私下里聯系我,說可以介紹我去廈門的公司做培訓師,一來增加實習經驗,而來賺點錢花,我二話不說答應了。

“不過,來的時候還得經過一輪面試,你提前有個心理準備。”老羅在電話里說。

“什么情況?說好的走后門呢?”我問。

然后老羅就把電話掛了。

經過面試,我、維和冠都成為了實習培訓師。根據老羅的意思,我們將組成一個培訓師團隊,今后在總培訓師的帶領下,負責對在校大學生以及公司員工的培訓工作。

從那時候開始,所有被我培訓過的人,開始稱呼我為“劉教練”。

03

一年后,在我正式帶隊培訓,成為劉教練的時候,我愛上了一個姑娘。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圖書館。

我校的圖書館氣勢恢宏,一樓靠落地窗的一排桌子被稱為“黃金”自習位。大家為了占位置用盡了各種道具,有的用教材,有的在座位上墊上蒲團,有的靠起早貪黑第一個到場。只有像我這么聰明的人,才會選擇抱別人大腿。

那是四月的一天,漳州的天氣有些微熱,我背著包去找一小姐。到了位置上發現,對面還坐了一個女生。

“這是我同學Celine。”一小姐說。

“你們學法語的都要起個法國名嗎?”我問。

“是啊。”Celine笑著說。

Celine長得濃眉大眼,臉稍微有點圓,一眼望去,打扮得十分樸素。普通的卷發束成小辮,普通的線衣,粉色的眼鏡框,像個普通鄰家女生,一開始并沒有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不過她并不害羞內向,一來二去我們也有了不少交流。

我告訴她自己現在正在做培訓,暑假很有可能會去深圳做個兒童夏令營。

她說大三的時候要去法國讀書,現在正在做準備。

我說今天一小姐怎么沒來?不會是來姨媽了在宿舍躺著吧?

她很震驚地問:你怎么知道?

我說我瞎猜的,然后出門去買了一包紅棗塞給Celine。

我說我這個人很強勢,永遠要爭奪,永遠對現實不滿意。

她說她也很強勢,看來我倆不能做朋友了,要不以后遇到問題萬一有分歧沒辦法解決。

我說不會的,你看起來還好啊。

她說小伙子,人不可貌相啊。

有一天黃昏,我在看書的時候聽到了清晰的高跟鞋的聲音。這聲音越來越近,到我身邊停了下來。

眼前的Celine穿著高跟鞋,化了妝,簡直和平時判若兩人,在夕陽透進來的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妖媚。就在這一瞬間,我心跳加速了十個百分點。

“看什么呢?這么呆!”Celine沖我一笑。

我回過神來。

“沒什么。你怎么化了妝?”

“晚上要去參加一個聚會,所以我馬上就得走。”Celine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

“什么聚會啊?”我問,此刻Celine的紅唇成了我目光唯一的落腳點。

“班里男生過生日。”她說。

那個傍晚,我內心深處對Celine的認知出現了某種變化。出現這種變化,不知是因為“看似平平常常的Celine會化妝”這件事情,還是因為Celine化完妝后很好看。這種變化是難以察覺的,是我開始一點一滴累積對她的注意力的一個拐點。如果說以前的我,只能看到她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樣子,現在我也許會更加注意到她踩著高跟鞋走路的優雅姿勢。

某天晚上我正在宿舍,突然收到了Celine的短信:“我們在外面吃飯,去圖書館的時候送給你點?”

收到短信的我異常高興,卻傲嬌地回復她說:“能不能給我送到男生宿舍啊?”

“你想的美,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了。”

“好吧,那我去找圖書館找你。”

“不好,我已經決定不給你帶了。”

“……”

隨著我和Celine漸漸熟絡,我以為我會開始和她一起吃飯,一起回宿舍,做一些成為情侶前的熱身運動。雖然我并不覺得我喜歡上了Celine,卻還是產生了這些自以為是的臆想。只不過,這種臆想隨著和Celine相處的增多,越來越強烈,似乎呼之欲出了。

04

“我想我愛上她了。”我對一小姐說。

“……”

“她今天什么時候來圖書館?”

“……”

“對了,她現在是單身吧?”

“是……但是我覺得你還是別對她抱太大期望。”

“為什么?”

“因為她是富二代,而你比較窮……她可能一畢業就回去結婚,她父母會給她找好門當戶對的富二代大少爺之類的,”看我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一小姐補充說,“以前我們曾經聊過這個話題。”

一小姐戳中了我的死穴。我確實窮,家里沒什么錢,平時除了父母給錢,自己也會靠著賣電話卡、幫別人辦信用卡賺一些小錢。我想討好Celine,給她買禮物,卻發現自己甚至不知道什么東西是值錢的。盡管如此,我還是想買點東西送給Celine,并趁著送東西的時候告白。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實在不行跟維和冠借錢,我也……我在心里這樣想著,然后突然意識到,維和冠竟然也跟我一樣窮。

我開始找兼職。

瀏覽了很多兼職崗位之后,我發現廈門有家公司招聘的校園代理,正好和我之前所做的比較重合(校園代理,銷售電話卡、信用卡),便馬上整理好自己的簡歷投了過去,很快收到了面試電話。

我上課的校區在漳州,從學校去廈門,需要先坐15分鐘公交車,再坐30分鐘船,總的來說很不方便。為了面試,我只能翹課。

5月的漳州熱得發毛,等我從宿舍走到公交車站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應該穿正裝,于是趕忙跑回宿舍換衣服。等到再回來的時候,公交車已經開走了,下一站又得再等15分鐘。

我怕時間來不及,隨手招了輛摩托車就上了。

摩托車一路風馳電掣,海風混著土吹得我睜不開眼。到了廈門,眼看時間來不及,我咬咬牙,向一輛出租車招了招手。出租車穿越大半個廈門,總算在約定時間到達了面試地點。

“自我介紹一下你自己吧……”面試官是個中年男子,穿著襯衫,打著領帶,下吧微微上揚,似乎有些不耐煩。

我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自己,他又針對我簡歷上的經歷問了一些問題,就讓我回去等通知了。

幾天后,我接到電話,又去廈門進行了二面,也順利通過。第二輪面試過后,對方當即提出要求:如果想要接受這份工作,這三個月要全職撲上來,很可能我必須放棄學校的所有課程。與我一同通過面試的幾個人,當即表示愿意放棄學校的課程,可以馬上進入工作狀態,我卻猶豫了。作為一個工科生,我不可能在最后三個月翹課的狀況下保證期末考試不掛科。

我想到自己經歷了競爭激烈的高考,千里迢迢從北方來到這里上這所重點大學,為的就是在大二的最后一學期放棄?我做不到。

回去的船上,我做了個短暫的夢,夢到了Celine那天傍晚站在我面前的樣子。黑暗遮住她的眼睛,只剩紅色的嘴唇翕動,說了句什么。醒來后我滿頭大汗,隨著人流走出碼頭,失去了灼熱感的陽光曬在我臉上,汗液在臉頰兩側風干。坐上回學校的公交車那一剎那,陽光徹底消失,在座位上的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上大學這兩年以來,我一事無成。

05

從廈門回來我心情一直不好,維和冠看我狀態低迷,就叫我一起去吃火鍋,還攛掇我邀請Celine一起。

“能行嗎?”我問。

“操,試試不就知道了。”他倆異口同聲。

晚上下起了雨,我撐起傘,和Celine一起去火鍋店,冠和維已經在那等著了。

“你說你朋友過生日?”Celine問。

“是啊,冠過生日。”我順口胡說八道。因為上次Celine參加了她班上男同學的生日,所以我也謊稱冠過生日。

“還有別的女生去嗎?”Celine問。

“沒了。女生貴在精品,數量不重要。”我說。

“那我不去了。”Celine看上去有點不高興。

“別呀,我都跟他們說好了,有個大美女要去。”我趕忙說好話。

“哼,好吧。”

轉眼到了火鍋店。

“這位就是傳說中的Celine?久仰久仰。”冠說。

“我一看她就覺得,我們有眼緣。”維說。

“你是不是跟你見過的所有妹子都說過這話啊。”Celine笑著說。

“沒有沒有,緣分這事怎么能亂說呢。”維說。

“所以到底誰過生日?”Celine問。

“沒有沒有,我們早從劉教練那聽說過你,特別想見見面,請你吃個飯,認識一下。”冠說。

“我就知道!”Celine擺出一副看透我們的樣子,坐了下來。服務員開始上菜。維拿出根煙來點著。

“我喜歡吸煙的男人。” Celine對吐煙圈的維說,不知道她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你有病吧。”我對Celine說。

“哪有,哼。”Celine對我表示不屑一顧。

“說真的,我覺得,咱們還真挺有眼緣的。”維一臉嚴肅地對Celine說。

“是哎,我也這么覺得。”Celine回應。

他們之間的對話讓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因為Celine在,我們只是小酌,沒有喝得大醉。酒足飯飽之后,大家準備撤退。Celine一個人打著我的傘走在前面,我們三個人走在后面。

“你真的覺得有眼緣?”我問維。

“嗯。我什么時候說過假話。”維說。

“你什么時候說的不是假話?”冠調侃道。

“不過說真的,你是不是真的對人家有意思?”維問我。

“沒有吧。”我支支吾吾地說。

“說真的,根據哥多年的經驗,哥已經發現了你內心深處對她的饑渴。”維說,“別猶豫了,上吧。”說著指了指前面的Celine。

我剛要反駁,維就猛地把我推到雨中,說: “現在就去找她。”

有時候人們做一件事不是因為有什么必須的原因,而是因為已經沒有了拒絕的理由,于是我冒著雨跑到Celine的傘下,幫她打著傘,一路送到了女生宿舍。

在進門的時候,Celine朝我轉過身來,說:“我走了。”

“哦。”我說,“今晚吃的好么?”

“還不錯。”她說,“代我向他們問聲好。”

“哦。”

“那,你還站在這干嘛?”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站在女生宿舍門口干嘛,雨水順著我的側臉流下來,進出宿舍的女生們紛紛向我們投來曖昧的目光。樓前的路燈發出溫暖的黃色光芒,隔著雨水投在Celine身上。今晚的Celine沒有化妝,沒有束起頭發,沒有帶眼鏡。她散著的頭發披在肩膀,和黑色的線衣融為一體。

雨越下越大,周圍的聲音都被屏蔽了,我和她面前的這塊空間,似乎成為了獨立于整個世界的存在。有那么一剎那,我有一種告白的沖動,但我忍了下來。

那天結束后,我變得自卑了,尤其是在Celine面前。我傲慢地掩飾自己的自卑,卻比以往多了一份惶恐。我試圖保持以往的狀態,但發現自己真的做不到。

我希望能一直看著對面的這個人,希望她一直坐在我對面,希望能一直和她在一起的想法越來越強烈。

我開始處心積慮地接近Celine。很快,處心積慮變成了明目張膽。一小姐也以一個熱心圍觀群眾的身份向我透露了跟Celine有關的不少事情。

Celine感情經歷比我想的要豐富,她有著我所沒有的成熟和強勢。我不知道應該怎么表達自己對她的迷戀。我只能給她毫無邏輯的禮物、自以為是的關心和一廂情愿的熱情。

我已經對她毫無辦法。我已經對她繳械投降。

Celine在我面前變得越來越強勢。她會接我的電話,也會不留余地直接掛斷,她會回我的短信,但我們每次發短信的回合都很長,內容充滿了火藥味。

在眾多來往的短信中,有一條懟得我啞口無言:

“你與其給我發短信約我吃飯,還不如利用這點時間多看看書。”

我把回復的內容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終選擇把諾基亞摔在地上。

然而我還是想最后拼一把。

06

我很早就發現,Celine非常喜歡hello kitty,于是我提前跑去廈門的正品店買了一只巨大的hello kitty打算送給她作為生日禮物。

下了晚自習之后,我和Celine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你能等我一下嗎?”走到男生宿舍的時候,我對Celine說。

“不能。”Celine說。

“為什么?”我有些懊惱。

“因為急著回宿舍啊。等你干嘛。”Celine說。

“……”我心里既窩囊又不爽,聲音也不自覺提高了些,“那能請你走慢點嗎?”

“看在你的請求這么隆重的份上,我答應你了。”說罷她開始往前走。我看她慢悠悠地走了幾步,轉身跑向了自己的宿舍。

宿舍在5樓,我一路狂奔,拿上禮物馬上往回跑。總算在Celine快到女生宿舍門口的時候追上了她。

“給你。”我把禮物交給她。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Celine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觀察。”我說。

“……”Celine盯著我看,眼睛忽閃,像極了《和莎莫的500天》的女主角,然后嘆了口氣,說:“為什么要送我?”

“因為我喜歡你呀。”我感覺臉上溫度在上升,還好黑夜里看不到這樣的變化。下一個瞬間,這種緊張感消失了。

“你知道嗎?其實你和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Celine說。

“我不知道。我覺得我們沒什么不同。”我嘴強牙硬。

“跟我在一起,你會腐爛的。”

我張了張口,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在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里,我們都沒說話。

“你給我這么貴重的禮物——”她看著我若有所思地說,“我可以,回報給你一個吻?”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挑釁,甚至夾雜了看戲的成分。

我本來應該是欣喜若狂的,卻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不用了!”然后轉過身,剛要走,想了想,還是回頭對她說,“生日快樂。”

“謝謝。”Celine說。

這次,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走到超市買了兩瓶白酒和一瓶啤酒,來到學校的人工湖邊,一邊喝酒一邊發呆。兩種酒的融合產生了輕微的暈眩,我掏出手機想給Celine打電話,最終還是沒有撥號。六月的夏夜,我的周圍黯淡無光,只有對面的湖心島上有座小房子透出燈光。

等到第二瓶酒下肚,我控制不住自己給Celine打了電話,最終電話接通了。我想不起在電話里說了什么內容,只記得Celine說:“你醉了,我不喜歡喝醉亂打電話的男人。”最后是她掛斷了電話,還是我掛斷了電話,到現在也不得而知,因為我失去了意識。

凌晨兩三點,我在湖邊醒來,感覺心中火燒火燎,想吐又吐不出來。我搖晃著走回宿舍,跑到冠的宿舍狠敲了一通門,成功引起冠的注意之后,又跑回自己的宿舍睡覺。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想起昨晚上自己的荒唐舉動,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下床后我發現手機不見了,想到有可能掉在了湖邊的草坪里,便趕了過去,然后在昨晚睡覺的地方找到了手機。手機上有幾個昨晚維和冠的未接來電。

白天的湖邊還有三三兩兩晨讀的學生,而我也沒有了昨晚的傷感,只剩下一絲惆悵。這時候我突然感覺到身上有些發癢,低頭一看,兩只手,腳踝,密密麻麻全是小紅疙瘩。我顫顫巍巍打開手機的自拍攝像頭,看到自己的臉的一瞬間差點叫出一聲“臥槽!”——臉上也全是小紅疙瘩!

“看來昨晚是喂了蚊子了,還好老子血厚。”我在心里暗罵。

在那之后差不多兩個星期,我臉上才消腫,這期間我一直沒跟Celine見過面,也從未發過信息。

緊接著暑假到了。我和冠、維作為培訓教練,來到廣東河源,開始了為期10天的夏令營。

07

這是一群小到5歲,大到14歲的孩子參加的夏令營。夏令營主辦方邀請廣東的有錢人給自己的孩子找一個窮人家的孩子作為朋友,并包攬這個孩子參加夏令營的所有費用,并將這融合了國學、書法、拓展訓練、野炊的10天夏令營,稱為一場“滌蕩心靈的美妙旅程”。

每天早上六點鐘,作為教練的我們就要起床,開始晨跑,然后和孩子們一起吃飯。晚上十點孩子們休息后,我們還要再復盤今天一天的工作,看看哪個孩子有什么問題和狀況需要更多關注。

貧富差距清清楚楚地寫在了這些孩子的臉上。

有錢人家的孩子,干凈整潔,大部分活潑開朗,更加有自信。窮人家的孩子,灰頭土臉,很多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眼神飄忽不敢直視別人。其中有幾個貴州來的小女孩,每天哭著要回家,一天三小哭,三天一大哭。

有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窮孩子,可能也就六年級或者初一的樣子,竟然會說出非常悲觀的話來。她看上去早熟,實際上又被困于自己所生長的環境。這樣的事實像塊石頭壓在我胸口。

為了隊里的問題兒童,我們整天忙得焦頭爛額,這樣我得以暫時不去想Celine。

培訓小孩的工作量,比培訓成人大太多,10天的夏令營結束后,我竟然破天荒地長出了白頭發。

結束夏令營送走孩子們當晚,我、冠、維和老羅以及其他同事聚在一起喝酒。

喝多之后,我有點想給Celine打電話,被維一把摁住:“別打了,沒意思。”

“他要給誰打?是不是女生?”老羅問。

“是。”冠說。

“你說的對,這電話我不能打了。”我回過神來,拿起手機刪了Celine所有的聯系方式。

“純爺們,哥們把這瓶吹了。”維說。

“這10天干完,你們有什么想法?”老羅問我們。

“我以后不想讓我的孩子這樣,我是說,窮得一眼就看出來。”冠說。他那組孩子中,問題兒童都來自山區。在我們幾個人里,冠的家庭條件也是最差的。

“我覺得很多事都沒法改變的。你看深圳的孩子,就比廈門的孩子見識更廣、更活躍。”維又干了一杯,然后點上一支煙,迅速抽完。

“我覺得我時間不多了。”我說,“再不行動起來,我這一輩子就荒廢了。”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再說這話吧。”老羅說,“你們才20,還有的是時間。來干杯,我是老人我酒量不行我隨意。”

“我覺得我已經來不及了,這兩年過去了,完全虛度了。”說完這話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不太科學吧,老羅,一般人都是說‘我干了你隨意’,我第一次看到說‘你干了我隨意’的。”維調侃老羅。

又幾輪干杯過后,大家都有了醉意。我裝作喝醉了趴在桌子上,把頭埋進雙臂之間。周圍舉杯聲接連不斷。我悄悄掏出手機,在聯系人那里輸入Celine,什么信息都搜索不到。就好像過去的兩年突然消失了一樣。

在屏幕暗掉的一瞬間,我哭出了聲。

08

第二天睡醒,我看到老羅給我發了條短信:

“沒有人辜負過自己的青春,我們每個人都只能被迫以自己的方式走向成熟。你并不是一事無成,你只是還不知道自己未來要做什么罷了。”

我回:“那我該怎么辦?”

過了一會兒老羅回復我:

“盡力去找,盡力去做,盡力去嘗試就好了。你不試試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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