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泠藝萱
臘月的寒風把黃葛樹刺的裂了皮,卻不曾飄落一片雪,這是一個寒冷的午后,氣溫低迷,路面生硬,往前一步就想趕緊找個溫暖的地方將自己封藏起來。
一股冷氣直灌進陸霄的身體里,像冷硬的木樁從腳心敲進心臟,他在機場出口不停地跺腳,以此來緩解這無邊的寒冷。
終于等到余音巧,陸霄快步上前,似乎所有的寒氣都消散而去。
余音巧故意站在遠處不動,她沖著他微笑,那笑容甜而不膩,像是散發著清香的桃片,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陸霄拉住余音巧的手,手心里的觸感異常柔軟,久別后的再次相見,他緊緊擁她入懷,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就像他們的第一次擁抱,他用盡力氣,不料她卻俏皮地喊:“我都快喘不過氣了,你先松開我。”
說起來,他們之間,就像有一根隱形的紅線,漸漸將兩個本很陌生的個體拉近距離,越來越近,最后明了彼此的心。
八月南方,雨水清涼,在由遼遠蒼穹和朵朵白云組合而成的背景里,余音巧手一滑,墊在花盆底下的小磚塊就猝不及防的落下去,余音巧匆忙跑下樓,便看見了捂著脖子的陸霄。
他們的相遇,居然是以這樣疼痛的方式。
“對不起,對不起,你還好吧?”余音巧緊張的伸來雙手。
“還沒死。”陸霄不悅,“話說大嬸,幸虧是二樓,不然我都不知怎么死的。”
余音巧愧疚的低下頭,對不起說的太多,此時都不知怎樣表達自己的歉意。她向來不是嘴狠的人,只能低著頭聽著陸霄滿嘴的怨訴。
陸霄抬頭,這才看清她的面容。在人來人往的喧鬧街道,他雙眼慢慢聚焦,焦點落在她可愛的鼻尖,那一刻,他感到周圍的空氣突然間變得有幾分滯澀。
一見鐘情有時候就是一顆種子,不管你是否準備好,它都會發芽。
“你不打算送我去醫院?”陸霄收回視線。
“哦……是,我送你去醫院。”余音巧有點慢半拍。
不到兩個小時,檢查結果就出來了,陸霄拿過單子一看,有點無語,那磚塊也不小啊,怎么就沒把自己砸出個事兒?
“還好沒事,真不好意思啊。”余音巧松了口氣,禮貌的說。
陸霄心里一陣慌亂,脫口而出:“喂,我沒帶手機,把你手機借我下,我讓我爸開車來接我。”
“我身上有錢,你可以打的回去。”余音巧說著掏出錢包,一并拿出的還有白色的手機。
陸霄不耐煩的奪過手機,迅速按下一長串號碼,響了很久,仍是無人接聽。
“借我二十,下次還你。”陸霄俯身看向余音巧。
余音巧并沒有抬頭,將一張五十的紙幣遞給陸霄,輕輕說了句“不用還了”,便匆忙離開了。
再次見面是在一個星期后,余音巧下樓買東西,一出小區門便看見了陸霄,她覺得眼熟,便放慢腳步。
陸霄一緊張,逃也似的跑了,即使他每天晚上10點都等候在這兒,可是看見她的那一刻,他還是亂了陣腳。
又過了幾天,陸霄發信息給她,“我脖子好的差不多了”,他把最后那幾個“不用擔心”打了又刪,刪了又加,最后還是只發了這一句簡單的話。
陸霄滿心忐忑,看會兒書又瞥一眼角落里的手機,反反復復,屏幕一直都沒亮。十一點,他握著手機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她怎么不回我信息?要不要再發條信息?還是算了吧,沒準忙……他就這樣攥著手機慢慢睡去,那晚,他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夢里的余音巧不停地在喊他,可是他不管怎么尋找,都看不見她在何處。
開學第一天,正在上化學課,老師嘴巴一張一翕地講著,陸霄的眼睛都快要睜不開,這張老師可是學校出了名的催眠師,就在他快要沉沉睡去時,褲袋里突然傳來的震動讓他打了個激靈。
陸霄不耐煩的摸出手機,下一秒,徹底愣住。
“你沒事就好。”
陸霄看不見余音巧的表情,但內心仍然歡呼雀躍,他笑著回:“嗯,我知……”
“陸霄,陸霄……”他聽見有人叫自己,迷迷糊糊睜開雙眼。
等陸霄完全反應過來,張老師已經站在課桌前,“睡的還挺香,天天就知道睡,你干嘛不回去睡?這道題你能做出來嗎?”
陸霄看了黑板一眼,一臉不屑,反正早就受夠了這老頭兒,他不急不緩地起身,在同學的驚訝中走上講臺,唰唰地飛快寫下解題步驟。
張老師看著陸霄,清了清嗓子:“你們要能隨時答對,回家睡覺都行。”
陸霄回到座位,剛剛的一切那么真實,怎么會是夢呢?他用力的在草稿本上寫下一個大大的煩字,這才發現,自己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隔天,陸霄“題神”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學校,在枯燥無味的高中,這樣的事例的確少有。大家一一相傳,越傳越神奇,一夜之間,陸霄就在學校出了名。
中午放學,陸霄從一樓經過,籃球隊的一哥們兒隔著老遠就喊他的名字,陸霄轉身,只一眼就看見他身旁小小的身影。
陸霄看見他低頭跟她耳語幾句,她便笑著離開,整個過程看都沒看陸霄一眼,顯然,她不記得自己。
“你女朋友?”陸霄直截了當的問。
“你說她啊?”他指了指她的背影,“我表妹,余音巧。”
“錦瑟纏綿常相伴,余音不絕樂與愁。真是好名字!”陸霄旁若無人般。
隨后電話號碼、QQ什么的,陸霄輕而易舉就打聽到了。
“我脖子完全好了,有空把錢還給你吧。——陸霄”陸霄在國慶前終于鼓起勇氣發出這條信息。
很快手機便歡呼雀躍起來,陸霄急忙點開:“沒事了就好,真抱歉。”
這樣發展下去,估計發不了三條信息,陸霄又會詞窮,他決定豁出去:“國慶一起出去玩吧?”
這條信息剛發出去,陸霄就后悔了,這么唐突顯然不好,她也沒有理由答應自己。
“真不好意思,我要跟表哥出去。”短信很快打斷他的思緒。
陸霄禮貌的回了信息,失落極了。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要怎么樣才能接近她呢?真頭疼。
陸霄半夜醒來,腦子里突然就想起余音巧的短信,于是他麻利的取下正在充電的手機,登陸QQ。
第二天一早,陸霄帶著愉悅的情緒沖上她表哥的家門口,完全沒注意下樓的人。不過一秒鐘,對方手里的塑料盆就哐當一聲落地,滿盆的水灌進他的衣服里,涼意瞬間襲遍全身。
“對不起,對不起……”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余音巧抬頭正好對上陸霄深邃的雙眼,他在她認出自己前早已看清是她,他看的出神。
“哇塞,兄弟,你這也太倒霉了吧?我車沒洗 ,倒先給你洗了個澡。”身后傳來大笑聲。
陸霄跟著他進家門,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滿臉笑意,完全沒有被潑水的惱怒。一旁的余音巧則懊惱不已,兩次相遇,都是這樣不堪的方式,這也太丟人了。她不是一個粗心的姑娘,可少有的闖禍,偏偏都能與他撞個正著。
陸霄雖然談過戀愛卻沒有追過女孩子,看見余音巧,他就忍不住想靠近,想到余音巧,他就忍不住微笑,提到余音巧,他就心里噗通噗通跳個不停……陸霄想,陸霄你完蛋了,被那個小丫頭下了迷藥了。
可是,陸霄找不到見余音巧的理由,他是復讀生,在五樓,而她是藝體生,在一樓。從一樓到五樓,在學校算是不可逾越的鴻溝,沒有合適的理由,根本沒辦法相見。
讓陸霄驚訝的是,余音巧每個課間都會站在走廊,或是看書,或是與人歡笑閑談,或是發呆。于是一下課,他便沖出教室,站在五樓的走廊,看著一樓小小的她,她偶爾一笑,他就能開心一整天。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的悄悄溜走,不知不覺已到寒假。2011年的冬天一點都不冷,陸霄整個冬季連手套都沒戴過,他心里暖暖的,身體也便不覺得冷。
除夕夜零點,陸霄準時給余音巧發信息:“新年快樂,永遠開心。”
這次沒有等待,很快手機便在手里不安的跳動:“你也是,謝謝你。”
陸霄握著手機安心睡去,醒來時,窗外白花花的一片,整個世界都變得純白而明亮。
陸霄看見余音巧努力練舞是在開學后的一個月,那天他替班長去音樂老師辦公室交資料,路過舞蹈房,一眼就看見偌大的空間里旋轉的她,表情倔強而可愛,陸霄的心跳猛然加速,他忘了離開。
“是你?”等到余音巧朝他走來,想躲已經來不及。
“我……我剛好路過,你跳的真好。”陸霄有點結巴。
“謝謝,我喜歡浙大,我想努力考上。”余音巧一臉認真的看著陸霄。
陸霄就是在那一刻,暗暗做了決定,他回家后悄悄劃掉目標欄的清華,改成了浙大。陸霄復讀這一年壓力很大,深夜熬不下去的時候回想起余音巧倔強的臉,他揉了揉眼,繼續埋進題海。
陸霄想起余音巧就看見了遠方,他本來想表白,但在看見她刻苦練習舞蹈時,他徹底打消了心底的念頭,畢業,很快就畢業了。他就這樣安慰著自己,學習成績也一路飆升。
高考填志愿,陸霄想都沒想就填了浙大。他打電話給余音巧,沒有人接聽。錄取通知下來后,他激動不已地又一次打她電話,還是沒人接聽。他收拾好行李,帶上早已買好的金手鏈,心想開學再說也不遲。
訂火車票時,陸霄再一次撥打余音巧的電話,這一次很快接通,她好聽得聲音傳進他的耳朵,柔柔的。掛電話時她卻告訴他高考失利了,她要留在重慶。
陸霄一怔,然后嘿嘿一笑:“沒事,你那么優秀,去不了浙大,以后工作再去。”他苦笑著安慰她,悄悄收起那條金手鏈。
陸霄每天十點準時給余音巧發信息道晚安,不知不覺已成為他的習慣,室友笑話他:“你真像智能機器人。”
陸霄嘴角上揚,“我比它強多了,我還有一顆溫熱的心。”
余音巧不開心的時候會給陸霄打電話,有時候他還在上課,看見是她,總會悄悄溜出教室接聽,安慰完她,還不忘過幾天托人送點小驚喜給她。他覺得自己不在她身邊,更應該好好疼她,即使他還沒表白。
余音巧不是一個傻姑娘,他的關心和溫暖她早就明了于心,只是她不好意思開口問,就一直等著他說,可是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沒有要表白的打算。
2012年盛夏來臨之前,余音巧在朋友圈發:“暑假想去浙江,不知道有沒有免費導游?”
陸霄看見那條動態,將收拾好的行李全部倒出,“來吧,我就是免費的導游。”
余音巧得意地回:“包吃包住行不行?”
“沒問題,一輩子都成。”陸霄讀懂她話中的意思后,飛快的回復。
“你在想什么?”余音巧眨著好看的眼睛抬頭看他。
“沒,突然想到你第一次來浙江。”陸霄從記憶里回過神來。
懷里的人兒羞澀的笑了,伸出手覆上陸霄的胸膛,那里有愛的心跳。
余音巧第一次到浙江那天,陽光明媚,她張開五指舉至眼前,微笑地看著溫暖的陽光穿過指間,有愛的光澤,有陸霄在眼前。
她自然地拉住他的手,陸霄愣了片刻,很快便將她拉入懷抱,久久不愿放開。
“我都快喘不過氣了,你先松開我。”她俏皮地小聲喊道。
溫暖的陽光傾瀉而下,周圍的人群歡笑而過,陸霄看著眼前心愛的姑娘,覺得平凡的世界其實如此可愛。
“等一下,你看我帶了什么?”余音巧俏皮地沖陸霄眨眨眼。
陸霄攤開手掌,瞬間暈倒,竟然一塊淺紅色板磚。
“你要敢跑,看我不拍倒你?”余音巧滿臉霸道的笑意。
陸霄緊握余音巧的小手,那塊泡沫做的淺紅板磚在黑壓壓的人群里顯得格外醒目,摸起來滑滑的,很柔軟,就像他們愛情的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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