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十七 ?精疲力盡

她三下兩下地削好了鉛筆，遞給兒子，要是在平時她的口氣還是比較溫柔的，可是今天她的心情，很有些不爽：＂小乖乖，快聽話，趕緊地寫作業！－－－媽媽要做飯。＂看著窗外一片漆黑，娘倆的晚飯還沒有著落，她不禁有些焦躁，不趕緊地做飯就到不了口啊！

她把豆角很快地掐好了，然后走進廚房的洗菜池把菜泡好了，開始剝蒜。家務活就是這樣，每一道工序，必須到位，豆角如果說沒有大蒜來炒，就不是很香呢！這些調料放得恰到好處，決定了一個家里的溫度，它讓人覺得親切而溫暖。

一個人做飯最快也得一個小時，要是有個幫手就好了。可是她的老公呢？現在還不知道人在哪里咧！這個季節從水管里流出的水已經很有點冷了，素碧忍著沒有戴塑料手套，記得是從超市里買回來放在家里的。但就是不知道放在哪個犄角旮旯里面去了，她現在的心情很急切，沒心思也確實沒功夫找。她此刻覺得自己像極了日本電視劇里的阿信，小時候在冰冷的河邊洗衣服的那種寒冷，特別地浸手徹骨。

她此刻真的好希望好希望老公能夠及時地出現，給她搭個手，兩個人一起來做這一餐飯呀！素碧是一個特別能吃苦能忍受的女人。自從當了母親，她比以前更堅韌更有耐受力了。本來做女兒的時候，她多少是具備這種素質的，然而為母之后更甚；自從有了她的小晨晨，慢慢流淌的歲月就在不經意間改變了她。

老公經常在老家來人的時候咧開大嘴，對自己妻子的賢惠和善良贊不絕口，覺得自己有絕佳的運氣娶到這樣滿意的城里媳婦，一定是他家的祖墳上積德冒青煙的結果。 素碧當時聽到這些話并不以為意，而是低眉順眼地踅在旁邊，女人都是柔順就低屬水處下的，她不想搶了她老公的風頭，這樣子越發顯得她的淑慧，這下讓老家的人大為驚訝。

2.

素碧從小飽讀古典詩詞，那種琴瑟和諧舉案齊眉的憧憬和愿望，支撐著她對這個婚姻和小家竭盡全力地維護和操持。盡管現在時代變化了，靚女辣妹們層出不窮，但有些東西在她的身上卻永遠抹之不去。

本來農村人到城里來多多少少都有些局促不安，生怕城里的女人瞧不起他們，更怕的是對他們惡聲惡氣一副居高臨下地驕矜之氣，可是素碧卻是這樣的與眾不同，真的是眼見為實了。這些八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們在驚異之余心里是相當的佩服，回到老家之后更是在素碧的婆婆面前一再美言，弄得街坊四鄰們都覺得他家的福氣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手忙腳亂地炒了兩個菜，然后又做了一個素湯。聞著菜香，頓時覺得這個凌亂的家里，仿佛增添了一些生氣。她飛快地把菜放到餐桌上，然后又添了兩碗飯，高聲喊著：晨晨！趕緊地過來吃飯了！－－－來了！＂晨晨慢條斯理地答應著，這孩子永遠都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可是當媽的卻是火急火燎。

此刻她以往的那些詩情畫意全部被她拋到九霄云外了。素碧實在是太餓了，一陣狼吞虎咽，做保險的女人在外面奔波勞苦，每天的體力消耗實在太大了，沒有革命的本錢怎么能夠賺銀子呢？身體第一啊！

什么淑女的形象？現在顧不了那么多了，她吃飯很快很香，相比之下晨晨則秀氣了很多，細嚼慢咽地像一個女生。一頓風卷殘云，母子倆吃完飯以后又開始坐在桌前了。

3.

晨晨的小手握著筆，一筆一畫認認真真地寫完了語文作業，然后就開始發呆。素碧在一旁看在眼里，連忙催促兒子，著急地問他：＂你的數學作業是什么呢？＂晨晨想了半天說：我好像記得在登記的本子上了！－－－那趕緊找呀！小家伙在書包里面搗騰了半天都沒有找到，看見媽媽嚴肅的臉，聲音怯怯地說，估計是沒有帶回家吧！他那個樣子可憐得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

怎么辦呢？如果找不到，就沒辦法做作業了呢！她有點生氣了，可能是兒子不細心吧！她不甘心地拿著晨晨的書包猛地往桌子上一倒，記得她小時候上學的時候，東西實在找不著了，她的母親就是這樣教她的。只見各種書籍本子練習冊們，全部東倒西歪地睡在桌子上，母子兩個一陣亂翻，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翻出個所以然出來。作業登記本真的沒有看見。

看著一片狼藉的桌子，就像街上擺地攤的樣子，她的心里一陣厭煩。這偌大的一個辦公桌，竟然被兒子全部的作業給霸占了。想當初老公專門買來的時候，素碧還覺得這個桌子實在太大了，書房又比較小，顯得很占地方，現在看來，素碧覺得非常有必要。現在的孩子到底怎么了？像是服侍的皇上一樣，把家里所有好的條件都給他們給用上了。

4.

素碧聽了感覺有一大堆什么東西堵在了自己的胸口，堵得心里發慌，實在好壓抑。這孩子怎么回事啊？每天自己的作業難道都是這樣迷迷糊糊的，像是喝了糊湯米酒，那怎么行呢？小學一年級正是打基礎的時候，習慣養成太重要了！想到自己小時候從來都是和弟弟一起上學放學，大人們都忙得要死，每天就為這幾張嘴巴而勞碌，哪有時間管他們呀？

而且弟弟有時候表現不好，素碧也經常會連帶著被母親責罵，誰讓你是老大呢？按照她爸媽的理論，老大就應該吃虧，老大就應該讓著弟弟，這就是天經地義的道理！有時候素碧覺得自己也是倒霉，怎么無形之間就當了這么能擔責任的老大呢？ 弟弟犯了錯誤，她也跟著一起受罰，這就是他們家的邏輯。她這一讓不要緊，讓了幾十年，恨不得這輩子都要永遠地讓下去。所以姐弟倆的關系到現在都很好。

至于作業都是自己的事情，父母從來都是不管的，寫得不好，被老師批評，那是絕對要挨打挨罵的，跑都跑不脫！相比之下，現在的孩子實在太幸福了！每天上學放學都有家長接送，作業有人輔導，想有什么好吃的只管去買，要什么有什么，現在孩子和自己小時候的條件真是有千差萬別啊！她在心里這樣的感慨道。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兒子每天連作業本子都弄不見了，只能說明他上課的時候根本就不用心，腦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這個孩子真的是無語了，他那樣子實在對不起父母。

她憋著一股火氣，沖著晨晨大聲地吼道：＂－－－什么估計？就是沒有帶回家！＂曾經在銀行工作過的女人不得了啊！在措詞這方面的記憶無比地清晰，想當初自己在做帳的時候，算錯了一個數字，銀行的師傅可不管那么多，不管營業大廳里有多少人，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猛訓。根本不管你到底有沒有面子。

素碧永遠都記得當年被嚴厲的銀行科長修理地時候，自己是多么地難受和無地自容，怎么到了現在，她也變成了一個令人害怕的人呢？

現在她對自己的兒子也毫不例外。也是這種方式。晨晨本來做錯了事情，心里就發虛，聽見媽媽這樣子沖自己發火，不由得放聲大哭起來。只見晨晨眼淚和鼻涕一陣狂奔，混合在一起，不知道些什么東西，臉更是紅得像豬肝一樣。小孩子才不像大人這樣能克制自己的情緒，一哭便不可收拾。

5.

哎呀！－－－蒼天啊！素碧一陣抓狂，感覺自己都要瘋了！她頹廢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個蝸牛一般背著厚厚的軀殼，這么多的煩心事都壓在她的肩頭上，無處釋放。本來作業就多，到現在她還不知道究竟到底是些什么內容，晨晨這一哭，更讓她更加心煩意亂了。

她一方面為自己的態度不好吼兒子而感到后悔，另一方面，又有點恨兒子態度這樣地馬虎。空曠的屋子里，除了冰冷的空氣，一片狼藉的物品和書籍，堆在廚房水池子里沒有洗的碗筷，還有晨晨凄厲的哭聲，還有如頹然倒下如打敗了的士兵一樣的母親。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要多扎心有多扎心。她覺得自己簡直是要崩潰了！恨不得找個沒有人的地方，要大哭一場才能夠舒服一點。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來，怎么辦呢？如果兒子不交作業，明天一大早班主任老師的電話立馬就會打過來找她的，管你是什么在單位上多么有頭有臉的人物，只要孩子在學校里面犯了錯誤，就等著被收拾吧！沒有做作業，就是學生沒有完成自己的份內事，做家長的鐵定都跑不了！

成績好與不好是一回事情，是能力問題，但起碼態度要端正，完成作業是最起碼的要求，這是態度的問題。孩子教育不好，百分之百的責任全在于父母。根據老師這么多年的教育經驗，成績不好就從做作業出問題開始！那種上綱上線，上升到無比崇高的高度，素碧想想都有點害怕。

她冷靜的想了一想，決定還是面對現實，首先扯了兩張餐巾紙，摟著晨晨一點一點地擦干了糊在他臉上的眼淚和鼻涕，然后輕聲地哄勸道，寶寶啊寶寶！你今天怎么這么糊涂呢？把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好了好了，別哭了，看看，把臉上都哭皴裂了，一會兒又要擦香香了。晨晨聽了一下媽媽的話，乖巧地點了點頭只是還有點慢慢地抽泣。

唉！怎么辦呢？只有她來收拾這個殘局了。她表情嚴肅地打開電腦，打開班級的QQ群，看班主任在群里發的作業。還好，仔細一找還找到了！上面寫的太詳細了，語文數學還有手工，分門別類的一條一條地列得清清楚楚。素碧在想，這么多的字，晨晨估計寫下來都要寫半天的。

一看見作業，晨晨的心里也穩定了下來，雖然這次忘記了把本子帶回來，但是媽媽還是有辦法找到作業的。嘿嘿！素碧對晨晨說，快做作業吧！可晨晨吞吞吐吐地說，媽媽，我剛才憋了了好長時間??我我我要去撒尿了……

去去去！我真的服了你這個小祖宗！

6.

她本來剛剛平復下來的心情，又有點煩了。怎么生孩子養兒子是這樣的啊！如果有可能，她可真的是不想生孩子了！

等晨晨拉完了尿，開始做數學作業，有很多地方晨晨還不是很明白，素碧又一項一項地進行講解，也許剛才的這一聲大吼，釋放了她的情緒，現在她拿出來十二萬分的耐心，認認真真地把老師布置下來的作業，和孩子們做完的本子一項一項地進行核對，又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終究是完成了。

最后還有一項是手工作業，素碧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情急之下，找了一個用舊的紙盒子，做了一個所謂的裝垃圾的寶物箱，在上面用五顏六色的美術筆畫了一些花花草草之類，權當交差。

弄完這些已經是九點四十了，母子倆開始燒開水，洗漱燙腳。等上床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了。躺在床上晨晨還意猶未盡，學校里面還有很多發生的事情沒有來得及跟媽媽說，她對兒子幾乎是要哀求了：寶貝兒！明天再說吧！媽媽實在太累了！

素碧到后來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這個社會上有如此之多的全職太太，一個孩子幾乎要浪費掉一個大人所有的精力，這可不是說著好玩的，應該說是每天都要面對的事情，就在每個呼吸著的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