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零落沒有想到這書生如此難纏，任她如何甩都躲不開他，零落干脆直接無視他。
可是，她不得不懷疑這書生到底是怎么安全活到現在的。大街上，展無塵仿佛一個好奇寶寶似的，不停地問零落：“落落！這個這個紅珠子是干什么用的？為什么要拿棍棒串起來？”
“落落，這個紅珠子怎么這么粘？還甜甜的……”
結果賣糖葫蘆的小販不愿意了，他一把拉住展無塵：“這位公子，你怎么能隨便摸糖葫蘆。你這摸了可叫我怎么賣出去？不行不行，你得把它買走。”
“買走？怎么買？”展無塵有點茫然。
小販很是鄙夷地看著他，覺得他分明是想賴賬：“當然是用錢啊！”小販從口袋里掏出幾枚銅板伸到展無塵面前。
展無塵咧嘴一笑伸手搶過小販手中的銅板，而后又拍到小販手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一根糖葫蘆，鉆進人群一眨眼就不見了。
小販站在原地欲哭無淚，他這是遇到無賴了啊！
然而，只聽人群中“哎呦哎呦”的幾聲，方才那逃跑了的白衣書生就被一位青衣少女提著耳朵抓了回來。
只見那白衣書生一邊齜牙咧嘴一邊嚷嚷著：“落落，落落你輕點……”然而青衣少女并不買賬，只是掏出硬幣交到書生手中冷聲道：“快去把錢交給這位小哥。”
白衣書生連忙接過銅板送到小販手里，而后又一臉諂媚地回到青衣女子面前討賞：“落落，我做得對不對？”
“嗯”青衣女子淡淡應了一句又轉身走了，白衣男子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等到展無塵和零落走到一個寂寂無聲的小巷子時，零落突然拿出她的椿木劍指向展無塵道：“說，你到底是誰？”
展無塵一副委屈狀：“落落，你不認識我啦？我是展無塵啊？”
零落劍尖又逼近了一步，直直抵在展無塵的喉結上：“你不是人類！”
展無塵眼睫微微垂了下來：“好吧好吧，我說了就是。我其實也是一棵椿樹，只不過我爹娘皆是臭椿，偏偏我是香椿，所以……”
零落心里不由一顫，臭椿里的香椿，她當然知道，因為商樗也是如此，而這件事只有她知道。在椿樹一族，最低等的，便是這種異類。而且這一類椿樹如果幻化成人，即便是同類也很難察覺。
零落收起手中的劍，柔聲道：“走吧。”
為了防止展無塵再出什么岔子，零落這回放慢了步子耐心地為展無塵解答疑問，展無塵每拿起一件東西零落就告訴他那件東西的用處。
當展無塵拿起一個玉石簪子時，零落告訴他：“這個是女孩子用的笄，一般在女子成年是挽頭發用的，這個叫做笈笄禮，當頭發挽起來就代表她長大了……”
“那落落可曾行過笈笄禮？”展無塵問得認真。
零落聞言低下頭去，半晌才道：“不曾……”。
零落想起自己當初身在無疆宮的時候，那時她還是商樗的婢女，商樗總是那么冷情的一個人，她記得她笈笄的那年，商樗在她的萬般懇求下終于親手為她挽髮，可是，那天她等到天亮，卻只等來商樗一句：“不過一句玩笑，你何必當真？”
所以，零落未曾受過笈笄禮。
“那落落豈不是還未成年？”展無塵的話把零落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皺起眉頭一個彎指扣在了展無塵的頭上：“真能胡扯！老娘都有五百歲了！”
展無塵斂了笑容，猛然拉住零落的手，零落正要掙扎，展無塵卻已經伸手便扯下她束發的頭繩：“那就由我來為落落挽髮如何？”
零落怔住，任展無塵伸手撫上她的長發，而后輕輕為她把頭發挽起來。展無塵雖是一個書生，卻并不瘦弱，相反的，他高大的身軀幾乎要把零落圈進了懷里，他的身上淡淡的清香若有若無，飄進了零落的鼻息。
這樣的感覺令她莫名心安，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好累，她多想就此靠近他的懷里，可惜，他是展無塵，不是他。
零落低下頭，沉浸在展無塵的環繞中，或許，她可以騙自己，在展無塵還沒有盤好頭發的時候，就讓她在這溫暖的區域多待片刻吧。
“好了！”展無塵開心地拿起旁邊的鏡子舉到零落的面前，零落看到鏡子中的自己，原本微紅的面容陡然翻轉成綠色。
“展無塵！你不會挽頭發就不要亂來！”
零落氣惱地拔下頭上的玉簪子，披頭散發地去追早已經躥進人群中的展無塵。
當零落一路追到城外時猛然頓住，她拿出在袖子里不停跳動的椿葉：“小葉子，是不是又找到新的亡靈了？”
椿葉在零落眼前轉了一圈便嗖的一聲往城外的椿樹林里飛了過去，零落也跟著跑了過去。
展無塵一路跑得歡快，突然不見了零落，他臉色一沉，立即順著原路折回。一路尋過去都不見零落的身影，展無塵長袖一展，便見一堆椿葉堆積成圓，展無塵一反常態，聲音冰冷：“告訴我，她在哪里？”
只見椿葉圓圈猛然燃燒成一團火，火光中零落的身影浮現在半空，此時零落正在一棵老槐樹下，然而，零落的身后正有一個黑影在慢慢靠近。
展無塵揮手打散空中的幻影，縱身飛向零落的方向。
零落一路追著來到這棵樹下，明明是有亡靈的，可是剛到樹下那亡靈就消失了，正當零落凝神搜尋的時候，猛然覺得身后一陣冷風，未及轉身，零落便覺得背后被人重重拍了一掌，隨之一陣刺痛襲來，直直鉆入零落的脊椎。
零落支撐不住倒在地上，全身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啃噬一樣令她瞬間失去了神志，此刻她什么也干不了，只能蜷縮在地上翻滾。
她看向走到她身邊的身影，咬牙道：“卑鄙！……你竟然，給我下藍尾葉甲！”藍尾葉甲是香椿一族的天敵，它會慢慢啃噬椿葉，直到椿葉枯黃如同火燒一般。
零落看不清那道身影，但是她能斷定，他也是椿樹，而且也是被流放的椿樹。
“乖乖把你的椿樹枝交給我，我就幫你把藍尾葉甲收回去。”那人聲音極致陰冷。
零落突然明白，原來他是來搶椿樹枝的，沒想到為了想要快些收集亡靈樹枝好回到椿樹林，此人竟然如此卑鄙。
“驅趕亡靈我們各憑本事，我為什么要給你？”
那人冷笑：“不給是嗎？”只見他口中念念有詞，零落的身體也跟著劇烈抽搐起來，她感覺到身體里的那只蟲子啃噬得更厲害了。
她想拿出椿木劍去刺那人，可是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她想不出更好地辦法來停止這場折麼，可是，她不想交出自己辛苦收集的亡靈樹枝，即使她距離回無疆宮很遙遠，可是她還是在隱隱期盼著那么一天。
突然間，零落面前的人影“砰”的一聲倒在地上，月色下，一道素雅的身影落在零落面前，零落眼眶一熱，把手伸向那身影，滿是哭腔委屈地喊道：“遙夜……”
遙夜皺眉，俯身抱起地上的零落：“唉，傻丫頭，你這么為了他，值得么？”
零落懶懶地在搖曳的肩膀上蹭了蹭：“值得。”
遙夜無奈地搖搖頭，抱緊懷中的零落，縱身一躍便消失在無邊夜色里。
展無塵看著黑暗中消失的人影，嘴角不由的揚起一抹苦笑，這種小女兒姿態的零落他從未見過。可是在那個叫遙夜的男人面前，她卻把她所有脆弱的一面展現得淋漓盡致，她與他那般親昵，親昵得那般自然，這樣的場景讓他嫉妒，嫉妒得幾近發狂。
那人，便是她的未婚夫，遙夜。
遙夜把零落帶回他在人間“夜月小居”，這里曾經是遙夜經常帶她來的地方，遙夜是她表哥，小時候的遙夜總是會帶著她一起偷偷來人間玩，聽遙夜說，這個夜月小居曾經是他跟一位人類姑娘建成的。
只是，后來她死了，從此這夜月小居就只剩他一人了，遙夜的心里從來都放不下那個叫月的姑娘。
后來她與遙夜之所以要成親，不過是做個樣子，都是為了讓旁人開心而已。只是沒想到，連假成親都沒能成功。
遙夜施法把零落身體里的藍尾葉甲逼出來后，零落方才想起被她丟下的展無塵，這一次她似乎成功甩掉了這個跟屁蟲，可是零落還是忍不住向遙夜開口：“遙夜，我有一個朋友被我扔在半道上了，他叫展無塵，是一個白衣書生，你能不能幫我去找找他？”
未待遙夜回應，只聽屋外一個聲音驀然響起：“落落可是想我了？”
零落看向門邊，柔和的光線下，展無塵現在門邊，因為他是背光站著，零落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覺得他全身透著莫名的僵硬。
雖習慣了他的輕浮不正經，零落仍舊忍不住怒視他，賭氣道：“早知如此，便不該惦記你。”
“不惦記我又該惦記誰？我可是你的未婚夫！”展無塵自顧自地坐到零落身邊，說起來揪了一把她的臉頰，零落白皙的臉頰立即紅了一片，看著這樣的零落，展無塵笑得開心極了，他覺得此刻的零落越發惹人疼愛。
一旁的遙夜一言不發地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一襲白衣飄逸而不輕浮，俊朗的眉目里透露出天生的貴氣，盡管他看似吊兒郎當，可是與生俱來的氣質卻仍舊難以掩飾。
他暗自思忖，此人雖隱藏了身份，對零落似乎并沒有敵意，實際上卻在乎得很，而零落似乎并不怎么排斥他的親近，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畢竟，除了他和商樗，零落幾乎是不容許有其他男子這般靠近她的。
他覺得，他有必要為零落把把關。遙夜上前問道：“閣下可是展無塵了？”
誰料展無塵愛理不理，滿眼敵意：“是我，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展無塵！對了，另外我還是我們落落的未婚夫！”
說著，展無塵伸手便攬住零落的肩膀，向遙夜宣誓主權，下一秒，卻在零落舉拳頭的時候趕快把手縮了回去。
遙夜唇角一鉤，笑得狡狤：“未婚夫？”他看向零落，零落連忙搖頭“不是不是，這都是他自己一廂情愿，我可從來沒答應過，而且我的未婚夫是你才對吧？”
遙夜看向展無塵，滿眼挑釁的意思，仿佛在說：兄弟，正牌未婚夫是我，你搞錯了吧？
展無塵卻只給他一個白眼，轉身就捧起零落的臉頰，“吧唧”一聲在零落的嘴唇上留下一個濕答答的吻。而后道：“她是我的！”
然而零落這回卻真的惱了，她從來不曾讓其他男子如此親過，因為在她心里，最好的都要留給那個人，盡管他或許并不稀罕。然而，她終究連初吻都沒有留住，展無塵這個初來乍到的男子打破了這一切：“展無塵！立刻，滾出去！”
看見零落眼眶泛紅，展無塵驚覺是自己太魯莽了，他連忙蹲在零落面前柔聲哄道：“對不起零落，是我錯了。”
零落委屈地別過頭，眼淚還是忍不住從她眼中流出來，豆大的淚珠子一粒粒都砸在展無塵的心尖上，展無塵伸手想要替她把眼淚擦掉，卻被她躲了過去。
展無塵忙不跌舉手認錯道：“好了好了，莫要再哭了，我發誓以后再也不隨便碰你了好不好？除非你同意，不然我絕對老老實實離你八丈遠！”
零落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你怎么還離我這么近？不是應該八丈遠嗎？”
展無塵一時語塞，暗自罵了一句“真是作繭自縛”！他又委屈地看著零落，哀求道：“落落……”
零落又別過頭不理她，展無塵只好乖乖往后退了兩步才道：“你看這么遠成不？”
“八丈！”
展無塵撇撇嘴，只好又退了兩步：“這樣行不行？”
“八丈！”
展無塵只好再次往后退，這一回幾乎要退出門檻了：“落落，你看我都快退出去了，再遠了我都看不見你了，這樣我會想你的……”
“閉嘴！”零落打斷了他的話：“你再這樣隨便亂說話就永遠別見我了！”
“好好好，我保證！一定不亂說了”展無塵點頭如搗蒜，而后星眸一彎又道：“落落，那我是不是可以……”
“八丈！”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