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不太真實，但她微微一笑，卻足以傾國傾城。

注：全文約4000字，共5節(jié)，閱讀需15分鐘

第壹拾貳夜

01

大二的時候我實在太閑，每天下課就癱在寢室里刷劇。

最開始還有可愛的萌妹室友陪著我一起刷，后來小婊砸們一個個“背叛”我，挽著自己的男朋友，親親熱熱跑去談情說愛虐狗。等寢室只剩我一只狗時，我無聊地刷微博，企圖找一部刺激的重口味電視劇調(diào)節(jié)調(diào)節(jié)，安慰安慰飽受刺激的小心臟。

那天我正在刷劇，鬼知道突然彈出一個視頻來：

視頻中一個一身鎧甲威風堂堂的軍娘騎在馬上，在敵群中浴血奮戰(zhàn)。正當軍娘陷入苦戰(zhàn)時，遠處射來一支弩箭將敵軍首領(lǐng)定死在戰(zhàn)場中的樹干上，身著緊身皮裝臉戴面具的女子見自己命中目標后，悄悄隱去身形。而戰(zhàn)場中軍娘身后，一個敵人突然把尖刀刺向軍娘！突然，敵人的身后也出現(xiàn)一個西域打扮的男子，一雙彎刀瞬間奪取敵人性命……

一個僅僅三分鐘的視頻，卻讓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翻來覆去整整看了一個小時！我承認，我被視頻中神出鬼沒的西域男子吸引了。

我之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網(wǎng)游，是個真正的手殘小白。原打算選擇視頻中西域男子的門派，明教。但是，看了看高達5星的操作難度指數(shù)，我深深地糾結(jié)了。再三考慮，我選擇了難度比較低的門派——唐門。

進入新手村一看，人還真不少！大伙忙忙碌碌地做著任務升級，有些小怪還得搶。連續(xù)3次搶不到怪，我怒了！在當前頻道打字：兄弟們！敢不敢有點公德心，做個任務排排隊啊！

然后，整個新手村就安靜了，大家都看著我，覺得我說得好有道理，紛紛開始鼓掌……才怪！根本沒有任何人理我！

“哈哈哈！炮姐你好逗！”一個綁著大馬尾，背著一把重劍的男子，站在任務點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狂笑。

我滿頭黑線的看著他，不能理解笑點在哪。不理他，繼續(xù)跑來跑去做任務，誰知他也跟著我蹦來蹦去，不停地說：“炮炮你是不是小白啊？你有親友嗎？要不要我做你師父，帶你裝B帶你飛啊？”

我被煩得要死，說：“對對對！我就是小白！師父是啥？能吃嗎？”

“啊啊啊！純天然小白啊！來來來拜師！”大馬尾男子激動得不行，手把手教我加好友、拜師、入幫會。天真的我以為拜完師，就可以圖個清靜，誰知道他繼續(xù)在我旁邊喋喋不休。

我說：“師父，你敢不敢和其他玩家一樣，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噗！徒弟，首先，我是個妹子；其次，這里除了我倆，其他人都是工作室，他們都是電腦控制，所以才那么安靜！”大馬尾得意洋洋地回答我。

于是，在20年的人生中，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妖不僅僅存在于泰國，她還在你網(wǎng)線的另一頭肆意蹦跶！

02

我不知道其他小白才玩游戲是什么樣子，我只知道當初的我用輕功時，摔得自己媽都不認識！整天幫會頻道都是我在刷屏。

“炮姐”在唐門被“天外來客”殘忍地殺害了！

“炮姐”在揚州城被“天外來客”殘忍地殺害了！

“炮姐”在洛道被“天外來客”殘忍地殺害了！

我覺得我的鮮血，遍布了這個游戲每一個地圖。我之后還能活著遇到他，一定是拿出當年脫小男孩褲子的勇氣。

大馬尾人妖師父那段時間據(jù)說工作忙得飛起，也沒時間管我。直接把我打包扔給師兄，就再也沒上過線。

和不靠譜的師父不同，師兄是個靠譜的犀利玩家，每次和他站一塊兒，都能把我的蠢襯托得淋漓盡致。重點是，師兄是個明教，帥得我看到他就走不動路。

例如，系統(tǒng)提示讓我去馬嵬驛做任務，但是又不說怎么去馬嵬驛。我就跑去問旁邊守著的師兄，師兄擦了擦彎刀，說：“去爬山，翻過那座山就到了。”于是我老老實實地跑去爬山，摔得腿都斷了才知道翻山根本不可能到，只能去坐馬車或者神行千里。

例如，和師兄一起去做日常任務，護送糧車。路上遇到劫車的，我一邊悄悄對師兄說：“師兄，你不要管我，快走！看我輪了他們！”一邊已經(jīng)在地上躺平了。師兄輕輕松松幾刀砍死劫車的，在近聊頻道說：“師妹，你不是說要輪了他們嗎？”

劫車的加我為好友，劫車的悄悄對我說：“喲，這么橫，聽說你想輪了我？”

再例如，有次剛上線莫名其妙被不認識的人加了仇殺，我被殺得縮在唐家堡的石縫里瑟瑟發(fā)抖，問：“大俠！什么怨什么仇？”

“師兄是你大號？你上次不是很厲害嗎，今天怎么這么慫！”

我看了看自己游戲簽名寫的：大號是師兄，不服仇殺。默默地爬去用QQ找來沒在游戲的師兄解釋這個誤會。

就在我每天犯犯蠢，抱著師兄大腿愉快裝逼的時候，師父居然上游戲了！上線第一件事，把師兄叫過去，說：“為什么你整天給我說好喜歡蠢萌的師妹，又還沒有和她在一起？”

于是，在我20年的人生中，我又明白了一個道理：我把你當兄弟，你特么想泡我！

03

有很多事情，說破了就是錯，故而不可說。

上次師父胡鬧之后，我和師兄之間就有點尷尬。之前我總是沒心沒肺的，什么事都喜歡跑去找他，現(xiàn)在卻心虛地像個蝸牛一樣縮在殼子里。

有時候，師兄主動來找我一起去玩，我也會找各種借口拒絕。

慢慢地，師兄就不再多問。

我卻多了一個猥瑣的愛好，經(jīng)常悄悄跑去看師兄以前發(fā)表的動態(tài)，或者在游戲里遠遠地看著師兄，有時還會打開和師兄的聊天對話框打一行字又刪掉。

我慫了一個月后，師父氣勢洶洶地殺到我面前說：“你是不是傻？”

“啊？”我一臉懵逼。

“蠢徒，你喜歡你師兄吧？”師父說，“我都好幾次看見你偷偷摸摸地跟著你師兄，你敢不敢不要這么慫啊？我可告訴你，你師兄年紀已經(jīng)不小了，已經(jīng)被家人逼去相親，如果他AFK游戲，你就自己哭去吧！”

師父說完就走，留下風中凌亂的我。其實我知道，我在這個游戲里投入大多的情感。比起現(xiàn)實中的隱忍，游戲里肆意嬉笑怒罵，快意江湖，實在過癮。如果說，最初只是喜歡明教游戲角色而親近師兄，但半年時間的相處，我已經(jīng)對數(shù)據(jù)后的這個人產(chǎn)生了感情。

會因為他的幾句話而滿心酸楚，會因為他的一些舉動心花怒放。不知不覺，他已經(jīng)占據(jù)我心中很重要的位置。我不敢說破，我害怕最終只能得到兩三聲嘆息。

國慶節(jié)前的晚上，我在師父的語音頻道發(fā)呆，師兄突然進來說：“我給你看一個東西。”

“啥？”我看了看跳動地QQ信息，一張圖片，準確的說是一張機票截圖。從師兄所在城市起飛，到我大學所在的城市降落。

我覺得我的胸口有一只蝴蝶，它在拼命地煽動翅膀，讓我慌得很！不等師兄再說話，我直接拔了網(wǎng)線，拿上錢包就往寢室外跑。

等我手里拿著一大串烤肉，拼命往嘴里塞時，我才覺得自己冷靜了下來。但是現(xiàn)實不給我逃避的機會，手機喪心病狂地嘶吼起來，師兄的電話來了！

我：“喂……”

師兄：“怎么突然跑了？”

“那啥，太晚了！我斷網(wǎng)了！”我敷衍著。

“……你當我和你一樣蠢啊？你以前玩通宵的時候最得意寢室從來不斷網(wǎng)，你是把網(wǎng)線啃斷了嗎？”

我：“……”我怎么就這么蠢呢！

“我喜歡你。”不等我開口，師兄又說，“我想來見你，你愿意見見我嗎？”

胸口的蝴蝶拍打著翅膀，翩翩飛出我的身體。

我聽見自己說：“好，我來接你。”

在我20歲人生的尾巴，終于鼓起勇氣，想親手觸摸我喜歡的人。

04

10月的重慶，陽光刺目。我從準備接機的頭三天起開始折騰我的衣柜，計劃著接機那天精心打扮，給師兄留個好印象。

我考慮了各種情況，唯獨沒想到國慶節(jié)人山人海的擁擠，所以，我遲到了。

師兄發(fā)短信說在候機室等我的時候，我穿著高得可以摔斷自己脖子的細高跟奔跑在機場外的輕軌站。喘著氣跑到候機室，看到靠在玻璃墻上側(cè)對我的師兄。

瘦瘦高高的男孩子，穿著簡單地白t恤，牛仔褲，背著黑色雙肩包，低頭看著手機。我忽然不敢開口叫他，想偷偷溜走。

我心里有一只小鹿，它踟躕地站在森林的入口，看著彌漫著霧靄地前方，探頭觀察，不敢深入師兄為我開辟的蹊徑。

估計感覺到有人一直注視著自己，師兄轉(zhuǎn)頭看到我，微微彎了眼眉，翹起嘴角，輕輕對我微笑。

這是我一輩子都難忘的一幕，窗外陽光正好，窗內(nèi)我喜歡的人對著我笑，眼里心里，滿滿地都是我。

之后的事情就很平淡了，我?guī)е鴰熜止淞斯渲貞c的風景，師兄悄悄地牽著我的手；去電影院看了場電影，他不看屏幕卻偷偷看著我；在咖啡店安利給他我很喜歡的甜品，他拿著手機百度著烹調(diào)方法。

五天后，我送他離開。安檢前，他轉(zhuǎn)過身抱著我，說：“我走了，我會等著你，等你畢業(yè)，等你答應和我在一起。你還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

我笑著搖搖頭，等看不到師兄時，我蹲在安檢口泣不成聲。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和師兄在一起。他已經(jīng)28歲，在江蘇工作穩(wěn)定，家人催著相親結(jié)婚。我還大學沒畢業(yè)，性子都不穩(wěn)定。我們都是獨生子女，父母絕對不會允許我們背井離鄉(xiāng)。感情不是一張來回的機票就可以解決的問題，它在這時會成為一種負擔，我不想成為師兄的負擔。

05

趁師兄上不了游戲，我登著他的喵哥號，偷偷在明教的三生樹下截了很多圖。我給自己的炮姐和師兄的喵哥換了白發(fā)外觀，騙自己，我們在游戲里也算一起走過三生路一起白了頭。然后下線，刪除掉我的唐門，拉黑和師兄一切聯(lián)系方式。

我消失了整整三個月，完全不敢碰電腦。正好期末，每天逼著自己忙成狗，不是在自習室復習就是在圖書館刷題。等到期末結(jié)束后，重慶已經(jīng)冷得穿再多都凍得刺骨，我半夜悄悄登錄QQ。

果不其然，全是師父的信息轟炸，從最開始罵我不懂珍惜，到勸我回游戲看看，最后幫師兄轉(zhuǎn)述了幾句話：

師妹，人生不過短短數(shù)十載，能遇到一個真心喜歡的人很不容易。我從酷暑等你到寒冬，你還是選擇了離開。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是我太輕狂了。

師妹，你是我虛假的春天，是不能同歸的殊途，是我藏在心中的永遠的春秋大夢。

師兄的號送給你，雖然只是一堆數(shù)據(jù)，感情卻是不假的，不要再刪掉他們。

最后，是一張截圖，師兄好友列表下有一個單獨分組：我的蠢姑娘。下面一行刺目的小紅字，此角色已刪除。

2015年1月的半夜，我躲在被窩里，咬著手臂無聲大哭。我親手把自己喜歡的男孩子，從我的世界永遠推開。

現(xiàn)在，我紅著眼睛看著屏幕里的喵哥，想起今年3月聽過的一首歌，里面有句歌詞我很喜歡：

你在我網(wǎng)織般思緒，是唯一人得知的隱秘。是這，驚濤之中棉軟的安逸。（完）

作者/林珊，自由職業(yè)者

編輯：狗子

校對：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