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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明站在酒店的大門口,看了一眼腕表,已是晚上十點多。他剛從一場觥籌交錯的晚宴中脫身,帶著酒氣,叫了一輛網約車。
程明抬頭看著暗黑的天幕,城市的喧囂被朦朧的夜色吞噬,在燈光之下顯得有點魔幻,如果說夜有底色,除了黑,還有什么呢?
南方的春夜,吹著帶著濕氣的涼風,程明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卻想借著胡思亂想將疲憊感遺忘。他討厭這樣的晚宴,可作為投資人,卻不得不在商場的應酬中迎來送往。
手機響了,那頭傳來一個干練的女聲:“您好,實在不好意思,我這邊堵得走不動了,離指定上車點還有800多米,您看能不能稍微等我一下?”
程明抬眼望了望四周,絲絲涼風灌進他的衣領,但他依然語氣平和:“你在那兒等著吧,我按軟件上的定位走過去。”
按照導航指引,程明穿過一條燈光昏暗的小巷。巷子里彌漫著潮濕的氣息,垃圾桶旁還有一只流浪貓在翻找食物。五分鐘后,他找到了那輛停在路邊的網約車,確認了車牌號,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上主駕位的女孩轉過頭,深深地看了程明一眼,眼神里透著些許復雜,輕聲說道:“您好,請系好安全帶。”
程明笑了笑,打趣道:“怎么,怕我喝醉酒鬧事啊?”
女孩嘴角微微上揚,回了句:“這深更半夜的,小心點總沒錯。”她在后視鏡又看了程明一眼,似乎在確認他沒喝醉,“我之前碰到過難纏的醉酒乘客,最終只能報警處理。”
車子緩緩啟動,路燈的光影透過車窗,在她臉上晃來晃去。程明打量著她,看起來未滿三十歲,頭發簡單地束在腦后,幾縷碎發垂在臉頰邊,眉眼間有點藏不住的憔悴,但眼神很堅毅。
“這么晚還跑車,挺辛苦的吧?” 程前隨口問道,試圖打破車內有些沉悶的氣氛。
女孩輕輕嘆了口氣:“沒辦法,趁著晚上有空,多掙一點是一點。白天還有份正職呢。”
“什么正職讓你連軸轉這么拼?” 程明不禁有些好奇。
她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看程明,似乎想從他的面相確認他不是壞人,才緩緩開口:“大學畢業后,我和朋友合伙開了家服裝設計工作室,本來想著創出一番事業,誰知道…… 唉,被朋友坑慘了。”
程明心中一動,作為天使投資人,各種創業故事聽多了,直覺告訴他,這女孩是個有故事的人。“發生什么事了?”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溫和又誠懇。
女孩苦笑一聲:“您一看就是成功人士,跟您說說也無妨。之前工作室接了個大項目,負責一批定制文化衫的設計和制作,我們滿心歡喜地開干。我的朋友負責采購原材料和把控質量,她為了多撈點回扣,進了些次品,交貨的時候客戶驗收不合格,尾款拿不到,還得賠違約金,欠了一大筆債。”
“那后來呢?不是與朋友一起承擔責任嗎?”程明試探著問。
“她倒好,直接跑到國外去了,留下我一個人面對這個爛攤子。”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憤怒和無奈,“工作室關了,員工工資、供應商貨款,還有違約金,全都壓在我一個人身上。我把能賣的都賣了還不夠,現在白天找了份設計的工作,晚上出來開網約車,得慢慢還債。”
程明心中涌起一陣同情,也對女孩的堅韌暗暗佩服:“你這朋友太不地道了,你就沒考慮過走法律途徑?”
“起訴了,可跨國追債不容易,遙遙無期,我等不起,那些債主天天上門催,總得先把眼前的難關渡過去。”程明借著車窗外的路燈光,看到她說話時手緊握著方向盤。
車子在一個紅燈前停下,她扭頭看向程明,眼神里有一絲期待:“我自己學設計出身,專業能力還是有的,要是有合適的項目,不妨推薦給我。”
程明認真地點點頭:“我是做投資的,聽了你的經歷,覺得你是個有擔當的人。你要是有靠譜的商業計劃,回頭整理一份發我,我幫你看看。”
女孩眼中閃過驚喜:“真的嗎?太謝謝您了!我都快絕望了,沒想到今天還能碰上貴人。”
接下來的路程,車內的氣氛明顯輕松了許多,兩人聊起了設計行業的趨勢,講了些新奇的創意理念。程明發現女孩見解獨到,思維敏銳,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很快,車到了程明家小區門口。下車前,程明遞給女孩一張名片:“這上面有我的聯系方式,計劃書準備好了就聯系我。”
她雙手接過,小心翼翼地放進兜里,連聲道謝。程明關上車門,看著車子遠去,心里還在回味她的故事,也期待著她后續的表現。
之后的幾天,程明忙得不可開交,各種會議、項目評估填滿了日程。就在程明快要把這件事淡忘的時候,他收到了女孩的短信:“程先生好!我是網約車女司機林曉鑫,計劃書我準備好了,您什么時候方便,我給您送過去。”
程明回復過去,約好時間在一家咖啡館見面。
那天,程明提前到了,看著林曉鑫匆匆趕來。她穿著得體的職業裝,頭發精心梳理過,還化了淡妝,整個人看起來神彩煥發,和那晚開車時判若兩人。
她坐下后,從包里拿出一份裝訂整齊的計劃書,雙手遞給程明:“這幾天我加了不少班,反復修改,您看看,要是有什么問題,您盡管提。”
程明接過計劃書,仔細翻閱起來。不得不說,她的準備遠超程明的預期,從市場分析、產品定位到營銷策略、財務預算,每一項都做得詳細且合理,針對之前工作室失敗的教訓,還提出了有效的風險規避措施。
“這是你一個人做的?”程明抬起頭,有些驚訝地問道。
“是啊,我得抓住這次機會,不能再搞砸了。”她眼神堅定,透著股不服輸的勁兒。
程明心中已有了初步決定,但得經過投決會討論:“計劃書我先收下,這幾天安排團隊評估一下,有消息第一時間通知你。”
她微微點頭,眼中滿是感激:“行,不管結果怎樣,都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又過了一周,程明準備讓團隊深入對接她的項目時,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那天,程明在參加一個商業活動,無意間聽到有人提及林曉鑫的名字,言語間盡是嘲諷。出于好奇,程明向對方打聽,并對林曉鑫之前的工作室做了盡調,才知道背后另有隱情。
原來,她朋友并非如她所說那般單方面坑她。在項目出事前夕,她就已經察覺朋友采購的貓膩,但她沒有及時制止,因為當時工作室資金緊張,她想著只要能順利交貨拿到尾款,就能解決燃眉之急,于是選擇了默許。
結果事情敗露,客戶追責,她為了自保,搶先把責任都推到朋友身上,這才導致朋友心灰意冷,遠走他鄉。而那些債主得知真相后,便在行業里放話,讓她混不下去。
得知這個消息,程明心里難受。她的才華和努力程明看在眼里,可她隱瞞的這段關鍵信息,讓程明對她的人品產生了懷疑。投資最看重的就是誠信,一旦失去信任基礎,風險就不可控。
程明猶豫再三,還是決定約她見面,把事情攤開來說清楚。還是那家咖啡館,她來的時候依舊面帶笑容,只是看到程明凝重的表情,笑容在她臉上消失了。
“計劃書我看了,做得很用心,不過這幾天聽到一些關于你的傳聞,和你之前告訴我的不太一樣。”程明開門見山,直視著她的眼睛。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微微顫抖,囁嚅著:“您……您都知道了?”
“為什么不一開始就說實話?你知道誠信對于一個創業者意味著什么。”程明盡量不讓內心的失望過于表露在臉上。
她低下頭,沉默良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我知道錯了,一開始我是不敢說,因為太渴望這次機會了,怕說了您就直接把我否了。后來我也想坦白,可又抱著僥幸心理,想著只要項目能啟動,我一定拼命做好,把之前的錯都彌補回來。”
程明看著她,心里五味雜陳。此刻的她,褪去了堅強的偽裝,像個犯錯的孩子般無助。
程明站起來:“對不起,你沒有通過我們團隊的評估,再見!”說罷,他轉身離開。
“林曉鑫,你怎么在這里?你爸爸身體好些了吧?”一個男聲從背后傳來,程明放慢了腳步。
“好多了,謝謝關心!”是林曉鑫的聲音。
“你真不夠意思!有困難都不告訴我,還算是老同學嗎?先是你爸爸住院,接著你的工作室出了問題,給你打過兩次電話都不接。”男聲又說。
程明站住了。難道是自己誤會了林曉鑫?如果當時她沒制止朋友那樣做,是因為她爸爸住院急需用錢呢?
他想起她深夜跑車的疲憊身影,想起她精心準備計劃書的執著,于是,他走回到林曉鑫面前,問她那位男同學:“可以告訴我,林曉鑫當時發生了什么嗎?”
男同學看了看林曉鑫,見她沒說話,不知是否該說。
程明將桌上的商業計劃書往男同學前面一推,解釋道:“我是投資人,我只想知道真相。”
男同學一五一十地說了林曉鑫當時的情況。在她的工作室接到那個大項目之后,她爸爸因心臟病住院,急需一大筆錢動手術,接著就聽說她的工作室出了問題。男同學抱怨說有困難竟然不去找他。
林曉鑫低著頭,依然一臉愧疚,沒有說話。不管是否因為她急需用錢,但她默許在先,推卸責任在后,怎么說都是她的錯。
程明緩緩說道:“事已至此,我不能當作沒聽到這些事,但還是想給你一個機會。”
她猛地抬起頭,眼神復雜,不知是驚愕還是驚喜:“真的嗎?謝謝您,我一定不會再辜負您的信任!”
“不過,這次投資的條件會更苛刻,監管也會更嚴格,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而且,你必須用實際行動重建行業對你的信任。”程明嚴肅地看著她,不容置疑。
“我明白,一定做到!”她用力地點頭,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在后續的合作中,她如同上了發條一般,沒日沒夜地忙碌。設計,她親力親為,力求每一個細節都完美;市場推廣,她跑遍每一個潛在客戶,耐心講解產品優勢;面對債主,她主動溝通,制定還款計劃,用誠意慢慢化解怨恨。
隨著項目逐漸走上正軌,她的努力也開始有了回報。訂單越來越多,口碑在行業內逐漸回暖。而程明,看著她一步步蛻變,心中滿是欣慰。
當初那個在夜晚的街頭為生活奔波的網約車女司機,如今已然成為一位能獨當一面的創業者。這段波折的經歷,不僅改變了她的命運,也讓程明對人性、對投資有了更深的理解。
夜深人靜時,程明偶爾還會想起林曉鑫,想起她那雙堅毅的眼晴,以及她在那個夜晚開網約車時的情景。
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總有那么一些人,他們懷揣著夢想和希望,在夜色中前行,用汗水和智慧書寫著屬于自己的傳奇。即使跌入谷底,只要有決心、有勇氣,依然能夠重新站起來,走向更高的山峰。
程明心想,作為投資人,自己應該成為這些人背后的那一束光,在暗夜里照亮他們前行的道路,陪伴他們一起迎接黎明的到來。此時,他想到了夜的底色,那不該是冷漠的黑色,更應該有帶著人情味的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