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非常細小。他從窗戶里看她。窗戶很小，他一會看到她的手指，一會看到她的裙擺，一會只能看到她的頭發，頭發和太陽光束混在一起，發絲看起來非常細小。
水缸里的水草越長越多。這里的葉子也越來越綠，很多雙鞋子碰撞木地板，噔，噔，噔，十分喧囂，灰塵落下在他的鼻尖。但他還是在窗戶后面，一言不發。
02
很輕易他就能感受到她。她撿起過臺階下的落葉，一股陳朽的氣息，然后用這指尖碰他的下巴，他瑟縮了一下，后來手指撫摸上臉頰，在他的下眼瞼停了很久。
他感受著她，直到太陽快要落山，終于能睜開眼睛。手指還在他面頰摩挲，但她不去看他的眼睛，也不去開燈。顏料盤和畫筆凌亂地擺在一邊，顏色是他瞳孔的顏色。他小心翼翼地喊她的名字，她好像沒有聽見，他只好學她，靜默地看著對方。手指冰涼，他真想握住，如果他的雙手沒有插在衣兜里的話。
03
走得這樣匆忙，畫具丟在他的腳邊。黑暗里他喃喃自語，總會回來的吧。黑暗里他依然睜著眼。
04
水缸里的水草越長越多。這里的葉子也越來越黃，很多雙鞋子碰撞木地板，噔，噔，噔，十分喧囂，灰塵落滿他的肩頭。他從窗戶里看她，窗戶很小，他一會看到打著圈掉下的樹葉，一會看到單薄的太陽光，她低頭很久，不知道在干什么。
05
她終于推開門，走進來。
沒有聲響，但他一刻也沒有停止過注視她。他看到她的臉上露出疑惑，接著很快注意到他腳邊的畫具。忘記清洗的顏料盤和畫筆，顏色十分灰暗，他死去以后，眼睛的顏色也會像這樣凝固住吧。
他想安慰她，沒有等太久，你來了就好。但他開口說了很多，畫室里仍然只有一片靜默的空氣。門口透進單薄的太陽光，塵埃排著隊往里面跳。
她把門關上，對著背影他只來得及問她一句：“你什么時候會再來？”
像在邀請一位萬水千山之外的旅客，明明只隔著一扇門。
06
他從窗戶里看她。他非常想念她的手指，曾經非常輕地碰過他的下巴，帶著一股枯朽的落葉味道。
窗戶外盡是陌生的面孔，很多雙鞋子碰撞木地板，噔噔噔，很輕快，噔噔噔，又很沉重。
把樓上的東西搬到樓下來，又離開他的視線。
07
他在黑暗里聽著一切，直到頭頂不再有噪雜的腳步聲。
灰塵依然一絲不茍地蓋在他的頭發上。他注視著窗戶外的空間，窗戶很小，但他再也看不到她，也看不到任何別人。除了樹葉、陽光，和灰塵。
08
非常寂靜。他從窗戶里看著窗戶外的樹葉、陽光，和灰塵。他不再希望她能再次推開門，走到他的面前，只想能再看她，哪怕一眼，或是一截衣角。
他總是出現錯覺，以為看到了她的身影。
09
有人走到他面前，審視他，“畫得不錯，這雙眼睛尤其好看，誰的作品？” 沒有回應。
他從那扇窗戶后被提出來，跨過門，歪斜地靠在路邊。窗戶后的空間，正在被慢慢地清理出來。
他從那人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非常年輕，非常俊俏的臉，雙手插在衣兜里，眼梢彎著，他喜歡自己的長相，因為是她親手描繪的。
10
他非常想念她。也非常想念那扇窗戶。那天她的手指在他臉上停留很久，然后他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也許就是此生的愛人。
他已經被撕碎。眼珠的顏色慢慢凝固，很快會變得非常灰暗。
他想起腳邊的畫筆。
這一生再見不到他的愛人。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