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千年前，一代文豪元好問在《摸魚兒·雁丘詞》中寫下不朽名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yīng)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古往今來多少癡男怨女在愛情中輾轉(zhuǎn)流離度過一生，孤枕難眠之時不住的追問“愛情”究竟是什么？令人如此感懷神傷？而《東邪西毒》無疑是一部深刻剖析情感問題的影史經(jīng)典之一。
對于自己摯愛的電影，久久不敢提筆，也許只因感觸良多不知如何開口。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節(jié)點知難而進記錄下屬于此刻對電影的理解，如同《東邪西毒》的英文名稱一樣《Ashes Of Time》時間的灰燼……時光不曾停止，人生一直向前，在每一個生命的停靠點對于世界總是有著不同的理解。
情若連環(huán)，恨如流水，甚時是休？金庸的殼古龍的核，宣傳語上的八大巨星在最美的年華在銀幕上解構(gòu)了屬于他們的愛恨情仇……
西毒歐陽鋒：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西毒信命，他的一生都是按照黃歷書上所寫來安排。他知道自己多年后變成了那個令人恐懼的西毒歐陽鋒，卻怎么也無法預料到小說中的自己因誤練九陰真經(jīng)瘋魔直到與洪七相擁而亡。人，都是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心中所期望的與現(xiàn)實所能夠擁有的往往是南轅北轍。
西毒是個孤兒，自小與哥哥相依為命。在顛沛流離的江湖歲月中嘗盡了人生的酸甜苦辣，這樣的經(jīng)歷讓他把自己深深的包裹起來，歐陽鋒也許遭遇了太多的拒絕與冷漠，這使得他在面對生命中唯一的摯愛之時更是恐懼被拒絕的滋味，于是有些話從來不曾說出口……
“佛典有云：旗未動，風也未吹，是人的心自己在動”。這是故事的開篇，所有的愛情都是從心動開始……
《東邪西毒》后十年，韓國導演金知云在《甜蜜人生》中有著類似的開場：一個春天，弟子看著搖逸在風中的樹枝問“師傅，是樹枝在動還是風在動”？師傅說“既不是風也不是樹，是你的心在動”。那個故事中的主人公李秉憲因著一次心動惹來了一段腥風血雨。
不知道當年的歐陽鋒和后來只能稱為“大嫂”的她相遇的時候是誰先心動的，愛情其實不在乎先后只在乎多少，那個付出最多的人往往是傷的最深的人。兩情相悅的二人都是驕傲的、自私的。只因歐陽鋒無法說出口的求愛，她變成了他的大嫂，歐陽鋒負氣而走，一別即是永遠。
離開不是結(jié)束，離開是痛苦的開始。
歐陽鋒來到了沙漠，干燥的黃沙燃燒不了如冰的內(nèi)心。微風吹動著破碎的布簾在他眼前飄蕩，那波濤洶涌的海浪也只能在夢中貼附著他驛動的心。
碎簾、海浪、鳥籠像禁錮的思念鎖鏈圍繞在歐陽鋒的身邊。沙漠客棧來了一個怪異的客人，有時他是慕容燕，有時她是慕容嫣。兩個失去愛情的人在孤獨的夜里尋找慰籍，將彼此幻化成了心底最想念的人……
愛情中的人們很奇怪，面對自己總是很膽怯。假裝別人卻是無所畏懼，西毒歐陽鋒在剎那間心底的柔軟化成了東邪黃藥師，簡單的幾個字卻給了慕容嫣莫大的安慰，而這幾個字仿佛一把重錘漸漸撬開自己冰冷的心，原來把“愛”說出來，并不是一件難事……
那晚歐陽鋒并沒有入睡，撫摸自己的那雙溫柔的手他知道并不屬于自己，不過人只能能夠阻止自己的行動誰能剪斷那虛無的思念之線呢？
嫉妒，是一種可笑的罪。
嫉妒源于自我的貪婪，嫉妒別人得到自己不曾擁有的。但如同卞之琳的《斷章》所述：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橋上看你。東邪黃藥師嫉妒大嫂芳心暗許西毒歐陽鋒，西毒歐陽鋒何嘗不曾嫉妒別人呢？
電影中歐陽鋒眼神第一次大變化是在洪七為了一個雞蛋大戰(zhàn)官府刀客之后兩人的談話中，洪七不想變成像西毒歐陽鋒那樣的人，簡單的生活簡單的向往，逆風而行去向沙漠的后面，最重要的還是陪在洪七身邊的還有他的老婆，曾經(jīng)土里土氣連鞋子都沒有的洪七讓西毒歐陽鋒泛起了嫉妒之火。
我想西毒歐陽鋒還嫉妒盲劍客，一個已死的人。因為在盲劍客的故鄉(xiāng)有個看到汗巾流淚的女人～桃花。看到桃花流淚他才明白為什么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所謂的好友東邪黃藥師會來看望他，只是現(xiàn)在明白已經(jīng)太遲了……
西毒歐陽鋒也許還會嫉妒他的哥哥，因為在他們成親的那晚，躲在墻角的歐陽鋒眼睛里透露的就是不安、無奈、憤怒還有嫉妒。
在沙漠酒館殺手經(jīng)紀的歲月里，西毒歐陽鋒見識了太多的人，領(lǐng)略了太多的故事。只是這些都敵不過歲月的流逝。
花開折時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她釀了一壺酒，名曰“醉生夢死”，讓東邪黃藥師帶給他。她早已搬離了白陀山，可是歐陽鋒依然是不肯開口的那個人。當年不肯開口說出那句話，今日不肯開口問出她在何方？
曾經(jīng)的她，常常這樣等待他的歸期……
回到白駝山的歐陽鋒終日與人爭戰(zhàn)，不再是沙漠里從不出手謹小慎微的中介客。青絲變白發(fā)披散在肩頭，心中已無牽掛江湖才是戰(zhàn)場。值得讓自己珍惜生命盼望有天相聚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
東邪黃藥師：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很多年以后，黃藥師定居桃花島。他對桃花的喜愛來自于一個生活在桃花盛開的地方中的的女子，這個女子就是西毒歐陽鋒的大嫂。
東邪黃藥師和西毒歐陽鋒從來就不是朋友。兩人每年的相聚都是因為一個女子。每年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他都會去見她，在那里簡單的注視已是他能獲得的最大滿足。
東邪黃藥師明白自己不過是一個信使，他說“如果感情可以分勝負的話，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贏了，但我很清楚，從一開始我就輸了”。東邪黃藥師知道自己無法走入她的內(nèi)心，他能夠了解愛一個人的感覺是怎樣的，卻不知道被愛是一種怎樣的味道。從暗戀到失戀不過咫尺之遙……
其實遠在西域沙漠的西毒歐陽鋒何嘗不嫉妒此刻的東邪黃藥師呢？至少黃藥師可以一邊靜靜的削梨一邊凝視著窗前的她，而自己唯一能做的不過是臆想她的雙手擁抱自己入睡而已。
從未擁有過的愛情就不必談失去，只是受了情傷的東邪黃藥師為了體會被愛的感覺傷害了太多的人。
他喝了醉生夢死酒，說是可以忘記一切。
其實他什么都沒有忘記。
慕容嫣的鳥籠他似曾相識，盲劍客與水中的桃花似曾相識，只不過這些記憶都比不過那生活在桃花季里的女子那樣深刻。
桃花島上桃花密布，在家的日子黃藥師終日與花為伴，只是少了那個令自己情海泛波誤傷眾人的女子……
大嫂：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沒有誰能敵得過歲月的侵蝕，哪怕美人如花。在青春肆意的年紀兩情相悅的他們?yōu)橐粫r的驕傲付出了終生的悔恨時光。
她看著海邊玩鬧的兒子，這其實是她與歐陽鋒的孩子。每當看到兒子就會想起沙漠里的歐陽鋒。彼此是倔強的，誰都不愿意做那妥協(xié)的一方，一時的好強換來兩人失落的一生。
當年嫁給歐陽鋒大哥的時候她是好強的，他不說那句話就是不愿意跟他走。多年后離別后的她還是好強的，只是這種好強已是逞口舌之快，她叮囑東邪黃藥師不要告訴歐陽鋒她的住處，心里何嘗不想讓歐陽鋒知道呢？
她未必明了東邪黃藥師對自己的愛，因為她的心里除了歐陽鋒與兒子已經(jīng)不會再留意他人，如果她能明白黃藥師對自己的愛又怎肯選擇相信黃藥師做聯(lián)絡(luò)人呢。
她終于病死了，黃藥師沒有告訴歐陽鋒這個消息。當黃藥師帶著醉生夢死酒去沙漠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界。所以在那一刻黃藥師選擇了喝掉醉生夢死酒。兩年后才得知死訊的歐陽鋒喝光了剩下的半瓶醉生夢死。在這兩個男人的精神世界里，她的離去讓所有的過往都失去了意義……
慕容：他生莫做有情癡，人生無地著相思。
慕容燕？慕容嫣？不管她叫做什么，終究是一個可憐的女子。
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變成一個身不由己的軀殼。萍水相逢，在姑蘇城尋常的酒館里。黃藥師酒醉輕佻的手撥動了慕容敏感的心。
慕容是一個用情至真至專的女子，一句曖昧的玩笑足以毀掉一個人的生活。一個軀體之內(nèi)生長出兩種不一樣的思想，而這樣都源于黃藥師故意不負責任的挑逗。無疑在歐陽鋒面前哭泣的慕容是可憐的，不單是幻化了思想迷茫的精神，還有那雙游移在歐陽鋒身上的手。
“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你，你最喜歡的人是誰，請你一定要騙我，無論你心里有多么的不情愿，也請你一定要說，你最喜歡的人是我”。這是愛情中最卑微的請求，卑微入塵埃。慕容手中的鳥籠變成了自己精神上的禁錮，在黃藥師虛偽的謊言里慕容無法跳脫出來。
她終究還是沒有敵得過愛情的傷害。當她在水中對著自己的倒影練劍，劍氣激起的水花將她自己也包裹其中，處處是囚籠。她為自己取名“獨孤求敗”，劍術(shù)上似乎已是無人能及但求一敗，而感情呢？黃藥師喝過了醉生夢死酒，也許似曾相識的鳥籠都比慕容來的記憶深刻，感情的戰(zhàn)績怕是慕容最不愿提起的了。
盲劍客：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劍客本來是喝酒的，來到歐陽鋒這個沙漠酒館的時候每天都要飲酒等待馬賊的到來。可是當黃藥師要請酒的時候他說“我不喝酒，喝水。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遇到黃藥師，他的心是冰冷的。
他們本來是朋友。
劍客的老婆叫做桃花，一個名如其人艷若桃花的女子。可是在他們夫妻與黃藥師相聚的時候，黃藥師因著桃花之名想起了歐陽鋒的大嫂，為了體驗被愛的感覺黃藥師勾引了桃花。劍客無法忍受愛情與友情的背叛，離開了家。
桃花是個奔放的女子，也是個多情的女子。她常常在河水中與自己的馬在一起。
在黃藥師玩的感情游戲中慕容與桃花是兩個不同的女子。慕容用情至真，為黃藥師一句玩笑賠付了一生。桃花其實是跟黃藥師一樣的人，在她的心里黃藥師終究也不過是一個游戲，她仍然記得送丈夫的汗巾，依然在水中等待丈夫的歸來……
劍客是有情人，雖然被自己妻子與好友背叛，甚至發(fā)誓再見到黃藥師一定殺死對方。不過在黃藥師喝了醉生夢死酒之后的搭訕他選擇了離開。即將失明的時候他還是想要回到家鄉(xiāng)看一看妻子。
在等待馬賊湊盤纏的日子里，他遇到一個喜歡自己的女子~孤女。面對孤女直來直去的盤問他選擇了如實回答，只是當孤女問道既然你這么愛你老婆為什么不在她身邊時劍客無言以對。而在第二天迎擊馬賊生死未卜的時候，劍客想起了家鄉(xiāng)的妻子，不知道她會不會為自己流眼淚？劍客強吻了孤女，孤女的淚權(quán)當是自我麻醉的安慰……
《東邪西毒》是一部披著武俠外衣的愛情電影。在這里西毒與大嫂、大嫂與東邪、東邪與慕容、東邪與桃花、洪七與妻子、劍客與桃花、劍客與孤女，甚至西毒與慕容的替身之情將人生中各種各樣的戀愛聚焦在了一起。有的描述時間長有的一筆帶過，更多的是借助于極富哲理的對白臺詞把感情中形形色色的觀點表達出來，這是這部電影被稱之為經(jīng)典的原因之一。
《東邪西毒》于1994年9月17日香港上映，當年王家衛(wèi)還同時推出《重慶森林》，整個1994年在世界電影史上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年代。2009年3月26日中國大陸上映了《東邪西毒終極版》，這兩個版本在許多地方有所不同。最明顯的改變有三點：一是時長。原版有100分鐘版、87分鐘版、97分鐘版等等幾個版本，而終極版時長93分鐘。二是音樂改編，原版是陳勛奇用兩周時間譜的15首音樂。這個版本也是我最愛的電影原聲音樂。終極版請來馬友友大提琴演奏，對原版音樂做了一些改變。三是畫面色彩改變，原版膠片顆粒感很強，主色調(diào)偏冷，新版增加了黃色調(diào)度，油畫感強烈。
這版原聲音樂里個人認為1、5、6、9、12、13、15是最喜歡的，極品之作。另外第7首《馬賊來襲》我竟然聽出了《無間道》的感覺……
在當年的香港電影金像獎上王家衛(wèi)憑借《東邪西毒》和《重慶森林》獨領(lǐng)風騷，唯一遺憾的是《東邪西毒》最佳音樂敗給了徐克執(zhí)導的《梁祝》……
本片的攝影杜可風也是我非常喜歡的攝影師。在他的攝影作品中我個人認為最優(yōu)秀的是《東邪西毒》與《英雄》。另外《東邪西毒》的攝影團隊還有兩位大咖劉偉強以及鮑德熹，劉偉強不用多說了攝影師出身的商業(yè)片名導，《無間道》也是兩位掌鏡。鮑德熹的《白發(fā)魔女傳》和《臥虎藏龍》也是非常風格化的電影。
下面欣賞一下我親自截圖的電影畫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