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講究不著痕跡的技巧,和做人的道理一樣,不僅要寫舒服了,還要研究如何讓讀者看爽了,透過外在的詞藻修飾帶領讀者把握內在的含義,使其為之動情欲罷不能,是寫(zhuang)作(bi)的一流境界。
雖說日本文學始于中國古代,興于近代戰亂時期,有人稱之為中國文學剩余的殘渣。直到近代,日本文學受西方浪漫主義的沖擊(夸張對比之暴力美學),與東方古典色彩(直扣心弦之婉約美學)的融合,在這時期出現的一批偉大作家奠定了日本文學巔峰時代的根基。
在此不詳述日本文學流派的百家爭鳴,只對諾獎大文豪川端康成的美學三部曲之一《千羽鶴》發表拙見。
周日下午(2018.11.4)于圖書館欣賞這篇小說,讀罷無法忘懷書中所寫的人物,如要用一句話概括,可以借用菊治的話,“照你來說,最好的不是都得送人嗎?”這是指作為定情信物的茶具輾轉流離的身世,以致最后葬身于文子的結局。茶具所承載的記憶超越三四百年,但使用者不必對其來龍去脈有所了解,飲茶者品的是茶,留給茶具的是故事,文子摔破茶碗的用意,究竟是為了什么。
起:
菊治受邀參加名為茶會實為相親會的聚會,結識已故父親外遇的太田夫人(已為遺孀)、太田夫人的女兒文子、意中人稻村雪子。近子(父親外遇之一)吩咐雪子為菊治上茶,此時特寫在于雪子和服下擺千羽鶴的美麗一角,往后提起千羽鶴,必然聯想到靈動純潔的雪子。茶會的組織者近子是菊治極為反感的女人,開篇作者大幅描寫她胸前丑陋無比的痣,是對此人不具有絲毫美感的鋪墊。近子對待身邊的人總是直來直去,從不避諱,甚至理直氣壯地干擾別人的婚事。這種被稱作“中性”性格的人,雖然不被人所愛,但由于足夠理性能被充分地利用,也不失為一名稱職的局外人。與之相反的性格,正是太田夫人作妖一般的柔弱癡情。菊治與太田夫人的良辰一宿,打開了菊治的罪惡之路,他似乎懂得父親對太田夫人的眷戀源于何物----溫柔。
承:
悲傷是會傳染的。與太田夫人共度一晚的菊治變得優柔寡斷,而太田夫人得知菊治與雪子婚事后一心尋死。在我看來,夫人的梨花帶雨是走向死亡的必然因素,因為軟弱的人僅靠回憶而存在,她的心智并不足以對付自身的軟弱,所以沾染她脾性的人,除非自身足夠堅定,也會掉入悲傷的沼澤中。菊治認為自己是有罪的,畢竟太田夫人迷戀的是父親的影子,而他竟然像中邪一般迷戀夫人的柔弱。懂茶道的人只有菊治父親和近子,但是近子不懂美,而菊治懂得美卻不懂茶道,也預示著某種傳遞的終結。夫人敵不過對菊治父親的思念和對菊治婚事的自責,終于自殺了。文子和菊治為保守這個秘密成了決定性的盟友。
轉:
菊治父親和太田夫人不光彩的過去,隨著兩人的離世少了些沉重。太田夫人走后毫無意外地拉近了菊治和文子的距離,和世間的惺惺相惜一樣,始于共同經歷,終于互相憐憫。菊治和文子之間的感情,在外人看來是病態的,不過他們的相處是如此簡單純粹。有幾段描寫他們打電話的場景,他們都會留給對方足夠的空間,直到提出要不見面說吧,近子就突然出現了,仿佛兩人之間的距離都在近子的視察之中。文子為減輕心中的負擔,把菊治父親贈與太田夫人的志野陶罐轉而贈與菊治,但是她擔心最好的東西被用作比較,于是只能親手了斷這份純潔與美好。說實話,我仍然無法理解“最好的東西只能送人”的意義,也許是因為我缺少可以送人的美好吧。
合:
文子不告而別,雪子的到來,理應是菊治優柔寡斷結束之時。可是雪子對菊治來說,更像是彼岸的人。上岸以后,過去的經歷不過是一場夢,然而夢中的文子和太田夫人似乎更能證明菊治的存在。所以收到文子寄來的信,菊治選擇閱后焚燒,也算是對悲傷的過去作一段告別了。近子與菊治父親的信物,最終也轉手變成了他人的物品了。
讀川端康成的小說,完全是受喜歡的作家余華的影響,他很迷戀川端小說戛然而止的結尾。讀過發現,一切可說的都留下來了,不能說的也隨物遠至了,確實無需留戀。物哀美學的代表作《千羽鶴》確實值得一看,因為美好足以把悲傷的一面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