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我正打算奔向西餐廳排個好隊以便打上最近炙手可熱的披薩面包,卻聽聞身后幾個女生不緊不慢地道:
“昨天餐廳阿姨偷偷告訴我,今天東餐廳也有披薩面包了,前幾天去西餐廳都被搶光了,這次咱們去東餐廳吃。”
我耳得之而為聲,立即腳下生風,奔東餐廳去了。
我一直覺得,“先機”這種東西,一旦遇上更要加快行動。并且我預感,剛剛那幾個女生,即便去了東餐廳,也仍是買不到披薩面包的。
食堂阿姨這樣被母性光環環繞的中年女性,這么個好消息,應該不會只告訴一個人。
我幾乎是沖進東餐廳了,卻仍遠遠望見面包窗口排了老長的兩隊,窗口前涌動著不斷插隊的高三學姐學長們,以至于后邊兩個長隊伍,時時沒有前進的勢頭。
哎,高考最大,學校里你們最大。我不由嘆了一聲氣,看來今天又是白白激動一場了。
我灰溜溜地找了個人不多也較安分的窗口,前邊等待我的,不是稀飯咸菜,就是饅頭咸菜。而作為一個南方姑娘,其實只有一種選擇,也是沒得選擇:饅頭我從來也是咽不下去的。
想起我在路上對那幾個女生的同情來,不免也同情起自己。果然“先機”這種東西,一旦遇上,就更要加快行動。我直到第三天都沒能吃上披薩面包,便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而后我果真捧著一碗稀飯和一坨咸菜擠出了人越來越多的包圍圈,使我欣慰的是,今天還讓我抓到了一個煮雞蛋。對于吃了兩天稀飯咸菜的人來說,加一個雞蛋都是萬分幸福的事。
我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盯著餐盤里的雞蛋就笑了起來。餐盤便撞上個大物塊,我走得不快,但碗里的稀飯仍是灑出了一些。
我有些委屈地抬頭看去,卻差點沒把剩下的都灑出來。
這一幕似曾相識,只是中間隔了一盤早餐,我不由地想,要是我沒打上飯該多好,我寧愿餓一頓飯啊!
如此,便又能撞上那個懷抱了>_<
“簡言,早啊!”
他倒是先打招呼了,低頭見我手中那一盤凌亂的早餐,立時明白了什么,朝我莞爾一笑:
“抱歉啊,要不我幫你再打一盤吧!”
我搖搖頭,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遠處那女孩端著什么緩緩走近,方向如此明確,那雙眼眸穿透人群,卻似只映得他一人。她盈盈走來,中間毫無阻礙,也未見她有半刻停頓。
他們都一起來吃飯了嗎?
我心下黯然,有些酸澀,望著慢慢靠近的女孩,不知該作何反應。我真是為自己剛才的小激動而悲哀不已,這就叫本性難移嗎?
他順著我的目光轉身望去,臉上露出燦爛一笑,當她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輕喚一聲:
“小檸,你來啦。”
那女孩朝他甜甜一笑,轉而看向我。葉謹晗這才反應過來,將她拉過,向她低語了什么,又落落大方地對我說:
“簡言,這是段檸,我妹妹。”
妹妹?我驚得手里餐盤又是一抖,卻發現段檸臉上也有幾分詫異,隨即見她溫婉一笑,對我道:
“小言,謹晗哥向我提起過你呢!”
她笑得甜美,我卻總覺得她神色中隱著一絲哀愁,興許是我餓極了,看人也難免出錯。
我朝她也是一笑,卻不等我說什么,葉謹晗就對我倆道:
“你們先去那坐吧,我去排隊,待會就來。”
我于是乖乖地跟著段檸去了,心里的疑惑在落座后便忍不住要問出來。
“段檸,你和他,是兄妹嗎?”
我也想學她喚我“小言”一樣,叫她作“小檸”,但一開口,實在覺得別扭。我并不是自然熟的人,也沒法假裝出親昵的樣子。
她朝碗里滾燙的八寶粥吹了吹氣,抬起頭一邊用勺子攪拌著,一邊解釋道:
“他說是,就是了吧。我們是鄰居,一起長大的,他比我大些,便從小哥哥妹妹地叫了。”
原是青梅竹馬,我剛剛放下的心又一次懸了起來,這情分,果然是沒得比了。我頓時覺得加入了一場十足的狗血劇,并從信誓旦旦的女主霎時間被貶為可憐巴巴的女配了。
我忽然想起些什么,似看到一束希望的光芒,盡管實在很微茫:
“那,你說他向你提起我,什么事呢?”
“喔,他說之前遇見過你,又成了同學,覺得很有緣分……”
她似乎想說什么,欲言卻又止,我便也低下頭去喝稀飯。不久,卻聽她問我:
“小言,你喜歡謹晗哥嗎?”
稀飯在我口中險些噴出來,我強咽了下去,有些無措:
“你、你胡說什么?”
“小言,我能感覺到的,你喜歡他。”
我抬眸看去,那姑娘正一本正經地看著我。
我想她的第六感實在是強,頓時覺得反駁也不是,不反駁也不是,只有使出萬年必殺技:
“那你呢?你不喜歡他嗎?”
被我這么一問,她顯然有些慌亂,這點兒小動作卻也是被我的第六感捕捉到了。
“我……我喜不喜歡他,又有什么關系?你也聽到了,他心里我總是小妹妹的。”
那言語里透露出的哀愁,比之剛才葉謹晗介紹她的時候,更要濃烈許多。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卻能感受到我的心里有一份小小的竊喜,于是趕緊低頭剝雞蛋,覺得自己實在不太厚道。
我晾著她獨自哀怨了一會兒,卻聽她忽然又開口:
“小言,你……”
沒等她支支吾吾說完,對面位置上葉謹晗便已悄然落座,放穩了餐盤,打量我們一眼,歉意問道: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說著,端起餐盤起身要走,卻是被我倆同時伸手、一把給拽了下來:
“沒有沒有,坐下吧!”
他詫異地愣了一秒,我想我們剛才一定是有十分強大的氣場。段檸似乎和我一樣意識到這一點,于是幾乎同時,我倆都尷尬地收回手,埋頭進飯碗里去了。
這氣氛安靜而詭異,好幾次葉謹晗開口想緩緩氣氛,換來的卻總是我和段檸的點頭、搖頭,以及各種音調的“嗯”。
這第一次與他共進的早餐,我竟是全程心不在焉地敷衍,低著頭反復回顧了今早的偶遇和對話,覺得心里亂極了。
他們相處得那般自然,彼此又那么熟悉和親切,這樣青梅竹馬的深情,難道還跨不過本就沒什么血緣的兄妹之稱嗎?我想起段檸神色里偶爾流露的哀愁,不由得有些動搖。
看她的模樣,喜歡他,應該很久了吧?半路上出現的我,喜歡他喜歡了沒幾天的我,是不是應該趁早退到一邊,讓這部青梅竹馬的感情劇能夠順利圓滿呢?
我實在理不出頭緒,這樣的他,我也不舍得放棄,連試都沒試就悄然離開。
可想想段檸,那哀愁的神情,那多年來單純地喜歡著一個人、默默陪伴、靜靜等待、在期待與失落里徘徊,我確是真的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