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想寫寫關于大舅舅和大舅母的故事，可總覺得過于狗血，狗血得讓人疲于下筆。
今晚和母親通話時，不知怎樣提起了大舅父母，又和母親因為他們的問題起了爭執。
母親說大舅舅的二奶離開了他跟了別的男人，還賣掉了他們同住的那套房，大舅舅連一分錢都拿不到。
我說，拿不到又怎樣，如果那個女人肯回到大舅舅的身邊，他一樣會毫不猶豫地接納她。可憐大舅母當初待他千般好，他絲毫都不珍惜，上輩子欠的債，真說不清，舅母早就應該跟舅舅離婚的了。
母親聽到我這樣說，就很急躁地說道：“你別老盼著他們離婚，他們離婚有什么好處呢？你看小舅舅他們夫婦，就算小舅母再強硬又怎么樣，現在買房子的事情，還不是小舅回來幫他們處理了。”
聽完母親的這番言論，我也不由得冒火三丈。小舅也是有了外遇并在外頭另立家室，可一樣沒有和小舅母正式離婚。
母親此番說話的言下之意是：不離的話，哪天那個男人良心發現了，還會回心轉意回到你身邊，又或者會在生活上助你一臂之力。
但我當時并未就這點反駁母親，我更加想說的是大舅母本來就應該一早和大舅舅離婚，如果他們早點離婚的話，他們的家庭也不至于淪落到今天的這種局面，孩子們的人生也不至于如此慘淡。
大舅舅和大舅母初中念的是同一所學校，外公去世得早，讀完初中，舅舅便加入了晚期的打工大軍。大舅母家境雖然不錯，但由于成績平平，初中畢業后，她也同樣加入了打工大潮。
那時大舅母在東莞，大舅舅在廣州。大舅舅不知道什么時候起，追起了大舅母，情書一封封地寫，一趟趟來回于廣州和東莞之間追求大舅母。
大舅父文筆很好，水彩畫畫得也不錯，還會彈吉他，留著一頭披肩的長發，人也很幽默，是那個年代標準的文藝男青年。雖然年輕時的大舅母也很美，追她的人很多，可她還是掉到了大舅舅所設的愛情陷阱里。
大舅母家境雖然不錯，但她的性情很好，不管對外婆還是對于我們這些毛頭小孩，都沒有一點架子。
那時大多人睡的還是木板床，彈簧床對于很多家庭來說，還是新奇品。大舅舅結婚的時候，就買了一張彈簧床墊。每次我和姐姐到外婆家去玩，晚上都會擠到大舅舅和大舅母的床上去睡，可大舅母從不介意。
結婚后，大舅舅和大舅母便不再外出打工，只是在村里開了一個小賣店糊口。每次村里或者鄰村放電影的時候，大舅舅和舅母便會帶一些零食去放電影的那里的附近賣。
散影后，大舅舅扛著一把甘蔗，大舅母牽著我們的手，踏著月色歸家的畫面，如今依然清晰地呈現在我的腦海里。
后來在岳父母的幫助下，他們在鎮上開了一個游戲機廳。生活逐漸好起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大表妹也出生了。
大表妹出生后，他們便交給家里的外婆帶，他們依然在鎮上做生意。有時我們也會到他們的游戲廳去玩，大舅母雖然做了母親，但還是如孩子一般純澈，待我們就如朋友，連長輩的架子都沒有。我們是不怕舅母的，但怕舅舅，因為他沖動，容易發脾氣。
大舅母性情很溫順，從來不會和別人起爭執，所以對待大舅舅的責罵和無理取鬧，她也總是一笑而過。
心寬的人，似乎總是容易體胖。生完大表妹后，本來尚算苗條的大舅母，就胖成了半個氣球。
他們的二胎，依然是個女兒。為了逃避計劃生育，大舅母生下二表妹后，就在娘家一個廢棄的茅坑旁的泥磚房里坐月子。我們家鄉有一個風俗，出嫁的女兒在娘家坐月子的話，會給娘家帶來霉運。所以她只能帶著孩子住在娘家閑置的泥房里。
大舅母坐月子期間，大舅舅找了一個女孩子幫忙看店。
再回店里的時候，舅母才知道，舅舅不知道什么時候起，跟那女孩搞到了一塊。
舅母找外婆控哭訴了一番，外婆和我媽一起到店里把那女的轟走了。
我不知道當時大舅是否有給舅母寫保證書，或者有沒有向她發誓，從此不會再出軌。我只知道，大舅和舅母，又一如既往地過起了日子。大舅依然會常常對著舅母大發脾氣，大舅母依然會抹抹淚，然后又笑笑地繼續生活。
命運似乎對舅母不賴，連生了兩個女兒后，她居然生了一對雙胞胎男孩。大舅很開心，帶著舅母和孩子，回老家大擺酒席，那是1998年。
不久后，再次傳出大舅在外面有女人的消息。自那后，大舅身邊的女人就是趕了來，來了趕，一直沒有斷過。
我不知道舅母有沒有跟大舅提過離婚，反正我從來沒有聽過相關的傳聞，而她在我們面前也沒有提過相關意向。她只會在我們面前回憶大舅追她時的甜蜜時光，只總是巴巴地盼著大舅有一天會回心轉意，重返舊日美好時光。
盡管大舅出軌，舅母對外婆和我們，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而大舅，并沒有因為自己出軌就對舅母心有歉疚，他依然會對舅母呼三喝四，頤指氣使。
我讀高中的那幾年，他們已經轉開大排檔，生意很好，請了幾個人打工，大舅也儼然成了一個小老板。那幾年，表弟妹們，也陸續長大了。大舅似乎也消停了一點，再沒怎么傳來找女人的信息。我心里特別安慰，以為大舅母的苦日子總算熬到頭了。
出來工作的第二年，有一天，讀高中的大表妹忽然在QQ空間發了一條這樣的心情：“全部都知道，不要狡辯，我不會原諒你的，如果你要兒女就不要去那，我看見了，可恨！…”
那是2011年，我知道，大舅的舊患又犯了。
果然，不久就聽母親說，大舅居然在外面偷偷地另起爐灶，早就給另外一個女人買了房子，還有了一個讀幼兒園的孩子。
東窗事發后，大舅更是肆無忌憚，索性連家都不回了。
大舅母自然是痛心到無以復加，但她依然沒有跟大舅離婚，依然是兩個人夜晚就一起經營生意，白天就任由他回到二奶家去。那時他們的早已由經營大排檔改行為代理啤酒，而消費啤酒的，通常是夜場，所以他們都是白天休息，晚上工作。
買現在住的那套房子的時候，母親曾經要求大舅每個月至少要抽一半的時間回到大舅母這邊來住。可大舅斷然拒絕了，進宅當天，依然是回到了二奶處。
母親和阿姨一起找大舅的二奶倫理，試圖說服他讓大舅每個月留十五天在原來的家里。可人家二奶說的理直氣壯：“他的前半輩子都已經陪了他老婆了，現在得來陪我。”
面對如此渣的丈夫，我不明白大舅母為什么一直沒有跟大舅離婚。
是因為放不下那曾經的一點點甜蜜嗎？是因為覺得大舅還會回心轉意嗎？是因為害怕孩子缺少父愛嗎？還是無法離婚后獨自一個人面對生活的柴米油鹽、世俗閑言？
撇開生二表妹時的出軌不言，就拿表弟出生后的出軌行為來說，從1998年到2011年整整十三年里，大舅的花邊新聞就一直沒有停過，你覺得他是會有良心發現，會回心轉意的人嗎？
害怕孩子缺乏父愛，但面對一個不斷出軌，最后連家都不回的父親，但母親依然沒有和他離婚。你覺得孩子的心靈，不會扭曲，不會痛苦嗎？
我翻了一下2011年表妹的QQ 心情，其中有一句是：“你究竟想怎樣，倒不快點做個選擇，我真的好恨這樣的生活！”
前段時間看《奇葩說》第四季，其中一集的辯題是《你會做單親媽媽嗎？》
辯手董婧說，她很小的時候，也是父母離異了，她就是單親媽媽帶大的。離異前的那段時間，父母整天在爭吵不斷，家里總是雞飛狗跳的。父母離異后，她的心終于定了下來，松了一口氣：“從此我終于可以過上正常的家庭生活，再也不用整天聽父母爭吵了。”
你們害怕選擇，但何嘗不是把難題拋給了孩子，讓他們在是與非之間糾結、被扭曲、被折磨。
我們再來看看，處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是怎樣的。
二表妹，性情很好，人長得也特別美，讀初中的時候，還領獎學金。
上了高中后，不知道是因為學習壓力大，家庭變故，還是因為感情上的問題，她突然開始出現幻覺，總覺得有人在她耳邊說話，最后連學也上不了了。
大舅母跟大舅說這件事，可大舅卻沒有放在心上，一直說是表妹在裝死，企圖用傷害自己來挽回父親歸家的心。所以他毫不在意，依然每天回二奶家過正常的家庭生活，享受著屬于他和二奶一家的天倫之樂。
大舅母從來就是逆來順受，沒有主見的角色，大舅都說沒事了，她自然也不能怎么樣。
等到他們意識到二表妹是真的有問題時，她的病已經很嚴重了。她有時認不到回來的路，有時突然大喊大叫，有時自言自語，總說有人在耳邊跟她說話。
面對二表妹，大舅母很揪心，但面對固執而又對二表妹的病情視而不見的大舅，她又無計可施。唯有向我母親叨叨，尋求幫助。
在母親的要求和穿針引線下，大舅夫婦和母親一起帶著表妹去訪過幾次醫。每次訪醫問藥，都是母親一再強硬要求，大舅才會去。而每次去的時候，大舅都很不耐煩，總說二表妹裝死。有一次表妹失控，想沖下車，大舅還掄起巴掌，狠狠地甩了表妹一個耳刮子。
表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大舅母又無法放下工作去照顧她，后來唯有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作為父親的，只當是死了這個女兒，從來沒有主動問過。
雙胞胎表弟，從來就天賦過人。四五歲的時候，他們哥倆就會把父親買回來的小自行車，拆了裝，裝了拆。讀小學的時候，晚上出去生意的父親為了避免他們玩電腦，還故意設了密碼，可后來，這次密碼都不知道怎么就被他們哥倆破解了。后來電腦壞了，出了什么故障，大舅都是直接叫他們修。
自從父親出軌后，他們倆的性情也發生了改變。小表弟小學就考上了我們城里最好的初中，有由于家庭變故，他也無心向學，成績劇跌，只考上了我們那里二流的高中。
大表弟讀了一年職中，便輟學了，到外面打工。去年他過來投奔我的時候，已經和朋友在外頭流浪了十多天，睡過室外的桌球臺，也躺過網吧。見我的時候，正抽著一根煙，滿臉稚氣，卻也懶懶散散。
作為一個同樣單身的母親，每每想到他們，我都忍不住想：為什么大舅母沒有離婚，她為什么要如此懦弱。如果她勇敢離婚的話，孩子們現在得情況，或許是另外一種局面。
可能面對離婚的母親，他們會體諒到母親的不容易，更加努力向上，發奮做人，闖出一片天地給他們那狠心的父親看。可由于母親的懦弱，把所有的糾結遞給了孩子承擔，而孩子也同樣選擇了逃避，他們把所有的過錯，都歸咎于父親——是因為父親出軌，才導致我們今天的這種局面，哼，我要用墮落來懲罰你，讓你后悔，讓你痛心。
可他們的父親正醉心于自己的幸福里，哪有時間顧及他們的成長與喜樂，無非是給點錢，略盡撫養的義務，孩子的心理健康與否，不在他的考慮范圍。
每當大舅被二奶趕出家門的時候，就回到原來的家住幾天，可大舅母從來沒有把他拒之門外。就算大舅母夜里冷風中和孩子們一起去送啤酒時目睹大舅和二奶一家其樂融融地在飯店里吃飯，她也含著淚原諒了他。
大舅被二奶拋棄后，又搬回了大舅母家，他向母親表示，如果大舅母愿意的話，他可以和大舅母重修舊好。可大舅母身邊，這時已經有了另外一個男人。據母親說，那男人也不是什么好貨色，家里在偏遠的山村，還有幾個未成年的孩子。
母親是很希望大舅和大舅母破鏡重圓的，說是為了孩子，也為了大舅母，畢竟也怕舅母跟了現在這個男人會吃苦。
我聽了，心里不禁冷笑：她跟著你弟弟，所受的苦還少嗎？
當然，我們確實也不忍心真的看到大舅母再跟了別的渣男。可不管大舅母有沒有回心轉意，有一天她回到家時，又發現有別的女人，躺在了他們的床上。
所以，當母親今晚說叫我不要老盼著他們離婚時，我真的忍不住跟她吵了起來。在母親看來，大舅都選擇接納了舅母，她就應該回心轉意，重歸舊好，畢竟她也跟過了別的男人，舅舅都不和她計較了。
呵呵，聽了這種論調，我如果忍得住不跟她爭，我就是太三觀不正了。
可母親說：“那你就叫她（大舅母）去找幾個男人，看看這個社會會怎么看她，看她會如何被別人議論。這個社會允許男人三妻四妾，但女人，你去找幾個男人看看……”
在《獨立女性的光輝》中，我有提過“封建的世俗，總想竭盡所能，把女子圈在一個固定的，可以被隨意支配和使喚的領域。所以封建禮教告訴你，女人要從父、從夫、從子，而從未告訴你要“從己”。一旦這種禮教約定俗成，大家便慢慢會適應，并努力去捍衛，即使是被禮教無理禁錮的一方，最后也會成為禮教忠實的捍衛者。”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必須三從四德。更何況大舅一直是婚內出軌，大舅母是大舅和別人另起家室的幾年后才認識別的男人，這本來就沒有什么值得譴責的。作為母親，一個女人，也是被這種理教禁錮的一方，而她也的確選擇了捍衛這種禮教，特別是在自己還有一個出軌女婿的情況下，這的確讓我覺得憤怒而又可怕。
善良，是絕對值得稱道的美德，但毫無底線的善良，于人于己，都未必是一件好事。如果大舅母當初能勇敢一點，發現大舅出軌就和她離婚，那她的下半生以及孩子的未來，或許不會去現在一樣慘淡。而大舅，或許也會良心有所發現，不會置你的感受以及孩子的未來，完全于不顧。
作為一個母親，在離婚面前，我們想得最多的，往往是孩子。但在大舅和舅母的這一個故事里，我始終覺得，選擇離婚，才是對孩子最大的負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