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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想吐!
左前方有個四五歲的小孩子一直在咳,拍小孩子的后背的手一下一下,仍是止不住咳,大人都有點倦了;右邊這個更小,爸爸泡了奶粉,小孩子終于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又“哇”地把奶全部吐了出來;遠一點有個孩子要尿尿,奶奶竟然直接抱起他要到大門口角落里解決,被眼疾手快的保潔阿姨阻止了。 空氣中的奶粉味,消毒水味混著男人的汗酸味女人的脂粉味。
想吐,許杭滿腦子就只剩這兩個字了。
沒用的,各到各處都有孩子在哭。 這樣的咳嗽不是隨便拍一拍就停得下來的。 對,家長猜得沒錯,孩子是餓了,都連續幾個小時吃了就吐,能不餓嗎?可是剛剛喂進去不也吐出來了嗎? 現在都改成自助掛號,有些文化水平差的父母連機器怎么用都不知道,在偌大的醫院里轉來轉去,只留著奶奶照看孩子,這個年紀的孩子沒把奶奶耍得團團轉就很不錯了。
都是沒用的,小孩哭起來他的全世界就只剩下他自己,從來不會省力氣,撕心裂肺,哭累了自然會消停,然后接著再哭。 那就讓他哭著好了!醫院又沒說不讓哭。
在知道實習轉到的第一個科室是兒科時,許杭就對自己提了最基本的要求:無論有多不喜歡小孩,千萬記得忍著。結果沒想到第一天實習,都晚上十點了,自己還在急診呆著。
“許杭!”
“來了!” 許杭擠進一堆圍著的大人小孩里,看見江老師從一摞病歷化驗單后面抬起頭:“里面在處理傷口,你去幫一下小姚。”
許杭點點頭,“小姚”是個規培姐姐。在醫院,實習生是最底端的,規培生級別要高一些。江笙三十幾歲的年紀,爬到副主任的位置很不容易。她是許杭的帶教老師,平平的長相,輕聲細語,不似其他老師嚴厲,但一雙眼睛卻很敏銳。許杭有些怕,怕她能一眼看穿自己對小孩子的厭惡,就逼著自己像沒事人一樣去給帶著奶粉味和尿不濕味的寶寶做治療。
平心而論,無論是對病患還是實習生,江老師都是耐心又負責的,實習生最需要機會,她肯鍛煉許杭,許杭其實很感激她。
病人傷口倒不嚴重,麻藥都沒上,生繞的。十一歲的小男孩兒忍耐力很好,一滴眼淚都沒落。 許杭想,這樣的孩子也挺好的。
二
今天晚上值班,江笙又看見了那個白凈高大的男生。她都忍不住打趣兒:“天天來,我怎么不知道我的門診這么受歡迎?這是兒科,年輕的小伙子,你是不是走錯了。”
男生紅臉的速度難以想象的快,只喃喃道:“江老師…”
做醫生的向來不忌諱,不過是最低級別的調侃,自己話里一點鋒芒都沒有,他就說不出話來了?江笙在心里嘆了口氣,臉皮這樣薄,可怎么在醫院里待下去。
忽然跑過來一個人影,挽住了男生的胳膊,對江笙說道:“江老師,你饒了他吧,可不能欺負人!”
我欺負他什么了?看著男生溫柔的眉眼,女生美麗的笑臉,江笙無奈地搖了搖頭,許杭平時認真起來幾乎沒一點表情,也只有此時才有些她本該有的少女情態。
一個謙遜聰慧但太過單純,一個穩重懂事卻略感疏離缺些許親和力。雖說這些缺點在這個環境里有些要命,但看著倒是互補,江笙忽然有些羨慕起來,胸口升起一股溫暖,她的心就一顫一顫的。她轉過身,努力壓抑這種情感:“快走吧,周末約會都要找不到好地方了。”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戰戰兢兢受欺負的實習生,那時實習醫院的硬件設施和住宿條件完全不能與如今相比。晚上睡在只用木板隔開的男女混合宿舍里,都能聽見老鼠“吱吱”的叫聲,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或許是因為房間的另一邊發來的“晚安”短信哄著她入睡的吧。
歲月的嫉妒心最重,對年輕面孔最為苛刻,她只希望過了多年,在同一個地方,他們能比自己更加堅韌一些。
初冬的街頭,寒意漸濃,肖陸深問許杭手怎么這么冷,許杭說道:“醫院里有空調,但走到大街上不就冷了嗎?” “你真是神奇的體質。唉,或許我不應該學醫,”肖陸深笑起來,“我就應該去燒鍋爐,也好供著你!”
許杭瞥了他一眼,這么個白嫩俊俏的少爺,要是被人指使起來燒起鍋爐,那畫面也是無法想象。
肖陸深把她的手放進自己的外套里,貼著薄薄的襯衣,許杭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強勁有力,不由得軟了精神。 “陸深,我好累啊。”
她把臉埋在他胸口:“今天兒科空調壞了,我手就涼了,縫傷口的時候小孩兒叫了聲‘冷’,父母就圍上來質問我,我都道了歉了他們還要罵我,后來是姚師姐來幫我才…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小孩,一點都不。”
她說話間已經帶了鼻音,肖陸深輕輕環住她:“這沒什么的。因為我們是新手,病人也不過是提防著我們出錯罷了,你想想,誰不是最在乎自己的健康和生命?人之常情,許許你早就長大了,應該懂得的。”
“可是,”肖陸深卻能感覺到她深深的失落,就像只受傷的小狗偎在他懷里,“可是我萬一做不到像你說的那么好怎么辦?”
“不會的,醫生與病人,我們是需要跨第一步的人,現在的你不跨出去,其實不喜歡任何人。”他輕笑,“當然,除了我,我是白送上門來的。”
因為我們在同一條道路上,我知道你走的有多么辛苦,我不想增加你的辛苦,所以一直乖乖等著,你想要什么,我這里都有。
還有心思開玩笑!許杭被他的無賴氣得說不出話來,想使勁擰他一下,卻發現他瘦了很多,肋骨分明,根本捏不住。
“我最崇拜我們科的胡主任,也很想做像他一樣做優秀的外科醫生,許許你呢?不過你的手這么涼,如果做起手術來,操作的靈活性上還真會有些問題。”
許杭不服,執起他的手仔細端詳。肖陸深有一雙修長勻稱骨節分明的大手,指甲剪得短短的。
“自然是比不上你。”她羨慕嫉妒之余還有些小驕傲,“活該你做累死不償命的外科醫生!”
“所以你什么都別怕,我不僅可以免費取暖,養你也還算在行,而且有你在,我也不敢累死,因為我要永遠在這里保護你。”
“我知道,所以這些話”許杭揉了揉剛才擰過的地方:“我只對你說。”
三
婦產科新推進來一個產婦,許杭路過瞟了一眼,卻驚訝那張面孔怎么會如此年輕。回到兒科她發現主任張子幸好像有些坐立不安。走到小姚邊上的時候,正聽她在跟護士閑聊,有一些“未婚”,“產房”的字眼,便說道:“孕婦嗎?”
小姚嚇了一跳:“姐姐呀!一聲不響的,你飄過來的嗎?可嚇死我了!”
“我看見了,未婚嗎?怪不得看著年輕。”
“年輕?你這詞用得可不對。”小姚神秘兮兮地湊近了說道,“才16歲,根本就是個孩子。”
16歲?許杭吃驚,自己16歲才在讀高一罷了。
原來那個小姑娘掛了消化科的號,說上完體育課肚子痛,結果B超一做發現是懷孕。
小姚頗有些說書的本事:“B超醫生還嚇了一跳,說沒看見孩子的頭,再一看,頭已經出來了,就趕緊推進產房了。”
產科詢問她知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嗎? 女孩子回答不知道。她看著一張怯生生的臉,倒是有問有答的。
你肚子大了沒發現嗎?——我以為就是胖了。
例假很久不來了沒注意過?——媽媽說女孩子剛發育的時候月經不調很正常
犯困嘔吐呢?——春困嘛,肚子也有可能吃壞啊
你跟男生發生過性關系這自己總知道了吧?
“那女孩子真的一臉天真,說‘這就會懷孕了?’”小姚感嘆道,“反正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天真。”
大家嘖嘖稱奇之后四散著繼續工作了,只有許杭忍不住問小姚:“那孩子爸爸呢?有…多大年紀?”
大家都在鄙夷女孩的私生活,而自己寒窗苦讀削尖了腦袋快三十才混到住院醫生,人家十六歲居然連孩子都生好了,兩相比較,不由得延伸出許多茶余飯后的話題,卻沒有人想過事件中的另一個人。
“誰知道呢?反正現在還沒出現。只能靠她自己說出來了,父母反正是快氣死了。”小姚轉而又一臉八卦地說道,“不過據說是同班同學,那男孩兒要是看見自己居然多了這么個大胖小子不知作何感想,養活自己都困難的年紀啊……”
“不過醫院里,什么爛事沒有?司空見慣了,這都上不了醫院的今日頭條。”
許杭點點頭:“那張主任是怎么了?我們科也有什么爛事嗎?” “噓!”小姚望了望周圍,“別亂說,你剛來還不知道,張主任她…她很可憐的。”
許杭驚訝地看著她,小姚說道:“張主任離婚了,也沒有孩子,你知道吧?”許杭點頭
“那是因為張主任生不了孩子。”
四
張子幸生不了孩子?
一個兒科主任,治好過多少人,有多少小生命因為她而遠離痛苦重展笑顏,而她事實上都沒有孩子在懷里撒嬌的經歷。她大概都不知道怎么哄他們睡著吧。
許杭覺得這太諷刺了,但更有趣的是人與人的對比。
張主任其實一直想要領養一個。醫院里面棄兒本來就多,想來還是很有機會的,這也不是什么秘密,醫院里同事都知道,也都在幫她留心。
有一回,一個外地姑娘生產,也是未婚,孩子是不會要了。本來機會挺好,結果一生下來居然是個梅毒兒。
“你說,知道自己有病干嘛還要生下來,所有苦不都給了孩子了嗎?”小姚如是評價道。
而現在的這個16歲的小姑娘很漂亮,小孩兒遺傳得也很好很健康,眼裂大大的,以后會是個大眼睛的漂亮小伙兒。
為什么根本不配為人父母的總會有孩子來眷顧,而渴望給予愛和關懷的的卻求而不得?這到底寫的是什么狗血劇本?
想到平和可親的張子幸,許杭竟然很希望那個姑娘能拋棄掉這個孩子。
過了幾天,她去問小姚事情進展如何,小姚卻搖了搖頭:“男方父母來了,他們要那個孩子。”
許杭咋舌,誰都沒想到事情的峰回路轉在這里等著。 倒是張子幸,她只是擺了擺手,已有不少皺紋的臉上卻露出笑容:“挺好的,沒什么比新生命安全到來更開心的了。”
不知道為什么,她現在很想去找肖陸深,卻發現他還被幾個老師拉著讀片。她便悄悄進去在門邊遠遠看著。
胡主任掛上一張,問道:“大家看看啊,小肖,你先說說。”
只看見肖陸深撫了撫下巴,聲音沉靜自信:“首先,病人應該是做過什么手術植入。”
胡主任吃驚地看著他,作為一個資深老醫生,他此時十分茫然:“哪…哪兒呢?”
肖陸深指著片子:“這里啊,不是有三個并排高密度影嗎?主任你看見了嗎?要不要帶上你的老花鏡?”
胡主任怔了一下,倒是許杭忍不住,先在他們背后“嗤嗤”笑了起來。眾人察覺到笑聲轉過了身,肖陸深更是奇怪地看著她。一屋子男醫生都拼命憋著,恐怕只有那個傻瓜還不知道。
胡主任實在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到底是小伙子啊!”
見他被捉弄得慘,許杭只能走到他身邊小聲提醒:“笨蛋,那是文胸后面的扣子。”
肖陸深有些呆了,卻仍不動聲色,但臉上的紅暈都快蔓延到脖子上了。許杭想都這會兒了 ,他還穩得住臉色,也算是個人才吧。
小伙子真不禁嚇,胡主任咳了咳:“好了,大家,還是接著說片子吧。”
從呼吸外科出來,許杭說:“我們去看看那個全院聞名的小朋友吧!”
于是到了產房,兩人頭抵著頭地看著新的小生命,許杭深深地失望了。什么呀,剛出生不都長得一個樣兒,還能看出花兒來?皺皺巴巴的像顆小土豆,難看得緊。
病房里很熱鬧,產科主任正在查房 肖陸深卻漾起了笑容,兩個酒窩深深地。許杭好奇道:“怎么了,笑得這么開心?”
“沒事,只是想起以前在婦產科,我每次去病房,七床孕婦的媽媽都會問我‘小伙子幾歲了,有沒有女朋友,要不要阿姨給你介紹一個?’”
“沒想到你還是個搶手的,阿姨要是知道今天你在胡主任面前這么尷尬,一定會加緊為你介紹幾個身材標致。”
肖陸深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有時是會很可樂,胡主任他們什么都見過,頗有些超然。”他點點玻璃窗里的小嬰兒,“”而我們都是菜鳥,會鬧各種各樣的笑話,醫院其實也很好。”
洪水猛獸都是人們想象之中,這里悲歡離合缺一不可,迎來送往,打通天堂與地獄的大門,投桃報李,善意與尊重皆是努力與救贖的因果。懸崖邊上行走,我更要堅強得像混世魔王般不管不顧地活下去,因為只有笑著看自己一團糟的生活,在面對傷口可怖生命孱弱時,才不會哭。
“嗯,我知道,靠成就感活著是累了一點,但是至少還會有像七床大媽那么熱心的人來關心你。”許杭忍不住揶揄。
說話間,寶寶的小手居然伸出來想握住肖陸深的手指,只是隔著窗戶無法觸碰。許杭卻輕而易舉地握住了身邊人的那只手。
張主任說的對,每個生命都是奇跡。
五
后來胡主任把肖陸深的“手術植入論”講給江笙聽時,兩撇胡子笑得一翹一翹:“實習生真是好啊!我都感覺自己年輕有活力了呢!”
江笙雖然笑著卻還是感嘆道:“但這么純情還是要不來,以后說不定會怎么吃虧呢。”
“嗨,實習生社會經驗少也沒關系,每年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嗎?” 江笙點了點頭。
在所有人眼中,肖陸深算是順風順水,能力強,性格也好,又頗得胡主任賞識。只有許杭知道,呼吸科人多病又雜,很多時候他忙得不可開交,有一次干脆躺在休息室的長凳上睡著了。每次他咳嗽了,她也都要擔心半天。 上次她躲在窗戶后看他給病人抽動脈血氣,剛準備進針,家屬馬上就出現質問道:“為什么讓實習生來,是把我們當試驗品嗎?”。
他很爭氣,一次成功,卻仍然在后來不停地跟家屬說“抱歉”,臉上還帶著微笑,只是這樣標準地笑的時候臉上從來都不會出現他標志性的酒窩。看著他沒有酒窩的笑容,許杭翻遍全身口袋還是沒能找到紙巾淚濕的眼睛。
還有一次她居然在呼吸科撞見一個女病人好幾次,渾身上下打扮精致,看著年輕并不像是羸弱之軀。看過她看肖陸深的眼神之后,許杭總算是明白過來,頓時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把這件事講給小姚聽,并自嘲道:“醫院是女性的天堂,狼多肉少,所以我工作上就忍忍吧,關鍵是要防盜,唉,醫院里的女人真可憐!”
小姚趕緊捂住了她的嘴:“可別說這個話題了。”
“怎么?難道是怕張主任聽了傷心嗎?” 小姚搖搖頭:“張主任是和平離婚的,是江老師。”
江笙和她丈夫是同班同學,又分配到同一家醫院實習工作。
“你看,我們的工作本來解決個人問題就困難,所以才會有很多你們這樣的內部消化。”
許杭忍不住瞟了小姚一眼
“你別誤會,我沒有諷刺你!這是好事,因為大概也只有醫生才能理解醫生。可是他們還是最后離婚了。”
許杭奇怪:“你怎么像是小報記者,什么資料都一手掌握一樣。”
“哪里哪里!本來骨科那種少林寺一樣的地方應該很讓人放心。江老師的丈夫,哦不,應該叫前夫,也長得遠比肖陸深安全多了。”小姚翻了個白眼,“結果他還是鬧了個大新聞,跟一個醫藥代表好上了,結果那個藥代有性病,他也染上了,就不得不離開了醫院,我倒是慶幸江醫生離婚離得早,逃過一劫。”
“哎,你別這樣看著我,我早就說過,醫院爛事不說一堆,一籮筐還是有的。”
“那你還學醫?”
“不然我還會干什么”小姚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知道,病人會罵我,我也會跟他們吵架,有時候我也筋疲力盡,真想結束這樣的生活。可我看見他們痛苦,又忍不住想幫他們,大概這里讓我覺得自己很重要吧!生命價值要早點實現,說不定哪天我就被人砍了呢!”
許杭無奈地看著眼前這個大姐混不吝的樣子。結果這話說完沒幾天,就真的就出事了。
六
空氣中緊張的氣氛凝滯,江笙站在桌子的一側,雙手微微扶著桌角,靜靜地觀察著對面的動靜,突然而來的對峙讓她猝不及防。 看了看門口哽咽的小護士,她半邊臉紅痕明顯,已經微微有些腫了,江笙說道:“小洪,別哭了。”遂又重新把目光落回眼前這個氣急敗壞的男人,他的身量簡直就是自己的兩倍。
“先生你冷靜,我說了有些檢查確實沒有必要做,你已經打了小洪,我們兒科剩下的也都是女人。” 說完朝小洪使了個顏色,小洪明白過來,沿著墻壁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
“你…你說!”男人拿著一疊單子,“不給我們做檢查也就算了,為什么就只給我們吃藥?一瓶一瓶的,看看這買藥的錢都能夠做手術了!做手術割掉不是很簡單嗎?孩子藥吃了就吐,何必受這份罪?”
“先生我說了,過多檢查沒必要,再加上寶寶年紀還小,手術指征也不夠,風險太大了,用藥物保守治療我們也治好過幾例。”江笙應付著他,心里祈禱,小洪你可得快點找些大男人來,不然自己這么些婦孺可頂不住。
“可是我們負擔不下去了!”男人有些失控,“花言巧語,是藥代給的回扣高吧!你們醫生都唯利是圖,草菅人命,跟藥代一起狼狽為奸!”
“你說什么呢!”江笙的火“蹭”一下被點著了,拍了桌就要走過去卻發現被人抱住了腰. “江老師別去!保安和警察就來了,咱們可不能有理說不清啊。” 許杭緊緊拽住江笙。
江笙沒想到她平時看著弱不禁風,沒想到力氣還挺大。 男人見此膽子又大了幾分:“我哪里說錯了?你們有幾個良心干凈的?”
她死命掙脫了許杭的束縛,許杭被推倒在椅子上。正要沖上去卻又被一個白色的身影擋在了面前。男生清澈低沉的嗓音無比堅定:“這里每個醫生都是盡職盡責無愧于心的。” 他清減瘦削的身體是她們現在唯一的保護。
江笙眼里已經有些模糊,被惡劣環境熏染久了,她草木皆兵,只想著如何讓這些鮮活的力量少走些彎路避免傷害,卻沒想到那顆少年的赤子之心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蒙塵的。
“你叫他來干什么?”她質問小洪,都急出了眼淚。 從來都只有老師替實習生背著責任,哪里有實習生來幫老師承擔代價的。
小洪哭著說:“我…他們呼吸科平時男人挺多,哪里知道胡主任今天好幾臺大手術都幫忙去了,只留他一個在辦公室。”
對面男人也被肖陸深說得愣了愣,大概沒想到一個年輕小子在此刻還這么鎮定自若,不可侵犯。 江笙冷笑道:“你走開,他侮辱人,我一定要跟他說清楚!”
肖陸深被拉開,他不可置信地看了許杭一眼,不知道江笙這是怎么了。許杭搖了搖頭,她知道那件事大概在江老師心里還是抹不掉的陰影,她真的受不了了才會鉆起這種牛角尖,可這種眼前虧他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吃。肖陸深還會上前擋著,一時間局面僵持,罵聲喊聲讓男人漸漸更覺疲憊與暴躁,在一旁的孩子卻忽然哭起來:“爸爸,我好難受!”
哭聲將男人一直壓抑著的情緒點燃了,心疼與憤怒讓男人拿起了一條凳子直接向肖陸深這個方向砸過來。江笙還沒反應過來,小洪卻快被逼瘋了,眼疾手快地沖了上去:“你還要動手,有沒有天理了!” 小洪被男人龐大的身軀反撞到地上,男人也被她推得失去了方向,手上的凳子卻直直地朝另一方向的許杭而去。
與此同時,張子幸趕到了,看了看亂七八糟的現場,什么都沒說只伸手抱起了在一旁的孩子,輕輕拍著他的背。 “孩子面前,你們都在干什么?” 哭鬧著的孩子忽然安靜下來,大家也像被感染一樣,都停止住了爭吵,男人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張子幸。
江笙知道,一個女性,像張子幸一樣的女性,無論世界如何對她,她一直是有魔力的。
七
許杭是在溫暖黑暗中聽到的一聲悶響,她卻突然手足無措,因為這個懷抱她太過熟悉。
“陸深,陸深!” 她抱著他,用手去檢查他背上有沒有什么傷口。
“你別亂動,咳咳”男生低聲咳道,“我肺都被你摁痛了。”
雖然知道是他在逞強,許杭還是柔聲道:“好,好,我不動。”
她心想應該是沒什么大礙,轉頭卻看見他手上赫然一大道的血痕,忽然惶恐不安。
許杭伸手輕輕碰了碰,只聽見懷里的人“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氣,然而那只手只是垂著。
“陸深,你的手……”
“沒事,用它擋了擋而已,我只是…沒估計好重量。”
“你傻嗎?手對你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嗎?”他的手在許杭的眼里模糊起來,她小心托起,不知是否已骨折,恢復起來又會如何?肖陸深的手修長干凈,仿佛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可現在已經前路未可知了。
“沒事,內科外科,我一樣可以治病救人。”
“可是…”
你的理想和價值呢?你能不能為自己想一想。
肖陸深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張比他更加蒼白的臉,淚水暈濕了她的眼睫。
“哭什么?一個醫生怎么就這樣慌了?”他抬起手,他在哄她,“許許你還不快幫我處理一下?”
他手背全是血污,手心卻溫暖干燥。手略略有些不聽使喚,他微微顫抖的手指拂去了許杭的眼淚。他柔弱的小姑娘點了點頭,他知道她一直很堅強。
“我最重要的,永遠是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