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19 《局外人》加繆

可以說,人們好像是在把我完全撇開的情況下處理這樁案子。所有這一切都是在沒有我參與的情況下進行的。我的命運由他們決定,而根本不征求我的意見。時不時,我真想打斷大家的話,這樣說:“歸根到底,究竟誰是被告?被告才是至關重要的。我本人有話要說!”


然后,他又以低沉而堅定不移的聲音說道:“先生們,我們這個法庭明天將要審判一樁最兇殘可惡的罪行,殺死親生父親的罪行。”據他說,這種殘忍的謀殺簡直令人無法想像。他希望人類的正義對此予以嚴懲而不手軟。但是他敢說那樁罪行在他身上引起的憎惡,與我對媽媽的冷酷所引起的憎惡相比,幾乎可說是小巫見大巫。他認為,一個在精神心理上殺死了自己母親的人,與一個謀害了自己父親的人,都是以同樣的罪名自絕于人類社會。在任何意義上來說,前一種罪行是后一種罪行的準備,它以某種方式預示著后一種罪行的發生,并使之合法化。


而我,我好像是兩手空空,一無所有,但我對自己很有把握,對我所有的一切都有把握,比他有把握得多,對我的生命,對我即將來到的死亡,都有把握。是的,我只有這份把握,但至少我掌握了這個真理,正如這個 真理抓住了我一樣。我以前有理,現在有理,將來永遠有理。我以這種方式生活過,我也可能以另外一種方式生活。我干過這,沒有干過那,我做過這樣的事,而沒有做過那樣的事。而以后呢?似乎我過去一直等待的就是這一分鐘, 就是我也許會被判無罪的黎明。沒有任何東西,沒有任何東西是有重要性的,我很明白是為什么。他也知道是為什么。在我所度過的整個那段荒誕生活期間,一種陰暗的氣息從我未來前途的深處向我撲面而來,它穿越了尚未來到的歲月,所到之處,使人們曾經向我建議的所有一切彼此之間不再有高下優劣的差別了,未來的生活也并不比我已往的生活更真切實在。其他人的死,母親的愛,對我有什么重要?既然注定只有一種命運選中了我,而成千上萬的生活幸運兒都像他這位神甫一樣跟我稱兄道弟,那么他們所選擇的生活,他們所確定的命運,他們所尊奉的上帝,對我又有什么重要?他懂嗎?大家都是幸運者,世界上只有幸運者。有朝一日,所有的其他人無一例外,都會判死刑,他自己也會被判死刑,幸免不了。


好像剛才這場怒火清除了我心里的痛苦,掏空了我的七情六欲一樣,現在我面對著這個充滿了星光與默示的夜,第一次向這個冷漠而未溫情盡失的世界敞開了我的心扉。我體驗到這個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愛融洽,覺得自已過去曾經是幸福的,現在仍然是幸福的。為了善始善終,功德圓滿,為了不感到自己屬于另類,我期望處決我的那天,有很多人前來看熱鬧,他們都向我發出仇恨的叫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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