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這個東西，真是奇怪，誰也說不清，它是好還是壞。

“阿毛，我給你說，你今天再不把錢要回來，我給你沒完。”

大清早的，李梅就搖醒了阿毛，向他下達了最后通牒。

“急什么，人家又沒說不還，再等幾天吧。”

阿毛推開李梅的胳膊，拉起被子蒙上頭。

“你他媽，你到底還想不想結(jié)婚了？你要不想結(jié)婚，那個錢你就別要，咱們現(xiàn)在就拜拜，我也不想跟你耗著。”

李梅跳起來，掀開被子，扔到了地上，吼道。

“不結(jié)就不結(jié)，媽的，沒事就要分，沒事就要分，真當老子怕你了。”

阿毛光溜溜地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紅著臉，吼完，拿起衣服囫圇地穿著。

李梅一時僵滯：“你···你要干什么？”

阿毛鐵青著臉，一句話不說，腳上的襪子穿反也沒發(fā)現(xiàn)。

“你想干嘛，你給我說清楚？你想分手，是不是？告訴你，想都別想。”李梅把打毛推倒在床上。

阿毛推開了她的手：“我找老韓要賬，你起來，行了吧！”

李梅的臉色霎時變得好看起來，如同三月的梨花。

“老公，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說完，她抱著阿毛的頭重重地親了一口。

阿毛把她推開，自己坐起，李梅把鞋子給阿毛遞過來，發(fā)現(xiàn)阿毛的襪子穿反，低下頭幫阿毛換過來，幫他把鞋穿上。

“你說，這老韓真是，借了這么久的錢也不還，他做生意賺不賺錢啊？”李梅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哪知道呢，他從來沒和我說過。”

“他不說，你不會問嗎？”

“問過，他沒說。”

“他沒說，你還把錢借給他？”

“大家都是朋友，他借錢哪好意思不借呢？”

“你不好意思不借，人家卻不好意思還。說好的，過兩天就還，又說過一個月再還，現(xiàn)在都三個月了，都沒提過還的事情。”

“他生意忙，說不定忘了。你不要把人家都想的那么壞。”阿毛嘴里咕噥，對李梅的話表示不滿。

“要是忘了就好了，我就怕他故意裝，你今天去把錢要回來，不要回來，我給你沒完。昨天晚上，我媽問我什么時候結(jié)婚，我都不好意思給我媽說，咱們倆都是打工的，我跟著你，也沒圖你個啥，也不想著你能當個土豪什么的，能過日子就行，你把錢借出去，不要回來，日子怎么過？我問你，以后要是生了孩子，沒錢怎么養(yǎng)？”

李梅咕噥咕噥說了一大堆話，阿毛找不出一句反駁的話。阿毛大學畢業(yè)五年，一事無成，口袋比他的臉還干凈，莫說結(jié)婚，什么也做不成，幸虧找了個李梅這樣的女人，雖說她嘀嘀咕咕，說個沒完沒了，但卻不貪圖什么，心眼也不壞，阿毛覺得自己找到李梅這樣的女人，是自己的福氣。李梅的媽幾次打電話問自己什么時候結(jié)婚，阿毛每次都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搪塞，總不能對她媽媽說，自己沒錢和她女兒結(jié)婚吧？李梅家里房子不要，車子也不要，如果阿毛連最基本的婚禮費用都沒有，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可偏偏是阿毛連最基本的婚禮費用也出不起。出不起就算了，阿毛還要把錢借給別人。

“老韓真是的，說好的到期還，也不還，奶奶個熊，還得老子去要。”

阿毛走出房門的時候，憤憤不平。

早晨九點的太陽精力旺盛地用不完，毒辣辣的，街上的行人不多，人們紛紛躲了起來。阿毛在街上走著，心里不斷地思索著該怎么向老韓開口要錢。借錢的是孫子，欠錢的是大爺，阿毛這時終于明白這句話的內(nèi)涵了。

老韓，把錢還我吧，我老婆讓我問你要錢。不行，這樣說，老韓肯定說我怕老婆。老韓，我要結(jié)婚，你把錢還我吧。不行，這樣說，老韓欠我一共五千塊，全還我也不夠結(jié)婚的，這個理由也不好。老韓，我媽媽生病了，你把錢還我，我要用。不行，這樣也不好，為了要錢，詛咒自己媽媽生病，不值得。到底找個什么理由呢？阿毛心中翻來覆去，苦惱不已，他想找一個既能讓老韓舒服的，又能讓老韓覺得錢不能不還的理由，但是心中想到的一個又一個被否定掉。

“我他媽以后再也不借錢給別人！”阿毛朝地上剁了一腳。

“阿···阿毛，你來干···很久不見啊！”

不知不覺阿毛到了老韓門前，老韓正打算出去，看到阿毛到來，神色有些慌張。

“啊，老韓，你出去啊？”阿毛還沒想出理由，驟然看到老韓，心里多了些緊張，卻沒發(fā)現(xiàn)老韓的異樣。

“出去有點事。”

“啊，好，那你去吧。”

“行，那我先忙，改天再聊。”老韓急忙轉(zhuǎn)身離去。

“老韓，那個···我···”阿毛見老韓轉(zhuǎn)身，心里橫下，老韓這么忙，看來是真把欠自己錢的事情忘了，自己無論如何都要開口要，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

“啊，阿毛，你有···沒事吧？”

“我要···我沒事。”

“那你沒事，我先走了。”老韓的又要轉(zhuǎn)身。

“老韓，等等，我找你有事。”阿毛心里罵了一句，終于開口。

“阿毛，那個，哦，對了，我還想找你呢，我這兩天也有事情要找你。走，咱們到旁邊說說。”老韓非常熱情地拉著阿毛的手，朝小區(qū)旁邊的林子里走，到了四下無人的地方，停了下來。

“阿毛，你現(xiàn)在能不能借我點錢？我急用。”老韓眼睛冒光，那樣子是把阿毛當做了財神。

阿毛心里震驚，媽的，老子老找你要賬的，你咋還問我借錢？看老韓可憐巴巴的樣子，阿毛心里五味雜陳。

“我沒錢啊，那還有錢借給你。”

“阿毛，怎么會沒錢呢？你又沒結(jié)婚，也沒孩子，沒買房子，不用還房貸，也沒買車，不用還車貸，一個月工資有四五千，你一個月也沒啥吃喝玩樂的，咋會沒錢呢？”老韓語氣不平，似乎不高興。

“我那些錢都是存起來要結(jié)婚的，我女朋友她媽一直在催我，那些錢不能動。再說，這幾年也沒存多少。”阿毛額頭冒汗，這個老韓，問別人借錢，還真把自己當成大爺，臉皮也太厚了。

“沒事，你先借給我，我過兩天就還你。”

“那些錢真的不能動，都買理財產(chǎn)品，現(xiàn)在賣了，還虧手續(xù)費呢。”

“你先借我，到時候手續(xù)費，我?guī)湍銐|上，這還不夠意思嗎？”

“哪能讓你墊，那個理財?shù)馁u掉也要好幾天的時間，你也來不及。”

老韓知道阿毛說的倒是實情，理財產(chǎn)品賣掉，也需要等。他低頭徘徊了幾步，阿毛這時忍不住開口說：“老韓，你原先欠我的錢，該給我了。”

“我知道，該還你，但你看，我這，不是沒錢嘛？你再給我兩天時間，我到時候一定還給你。”老韓抬頭對阿毛解釋說。

“唉，你得還給我，我也要急用啊。”阿毛感嘆了一句。

“阿毛，你幫我借點貸款吧！”老韓突然抬頭冒出一句話，讓阿毛驚得心里七上八下。

“我哪能幫你借貸款，再說我也借不到。”阿毛連忙拒絕。

“能接到的，你用支付寶借就可以了，你把你能借出來的都借給我，我過兩天還你。”

“你上次借錢，也說過兩天，結(jié)果過了兩天，又說一個月，到現(xiàn)在也沒還我。”

“這次肯定還，你幫我借，從支付寶辦貸款，辦分期，到時候我來還錢可以了吧。”老韓催促阿毛。

阿毛仍然不想借給他，說：“我不會用支付寶借錢。”

“來，我給你弄，都什么年代了，連支付寶借錢都不會。”老韓一把抓過阿毛的手機，打開了支付寶。

“你···你慢點，支付寶還有這功能呢？”阿毛想說的是你怎么能這樣。

“你看，我靠，阿毛，你牛逼啊，能借這么多。”老韓驚嘆一聲，把手機給阿毛看。

阿毛看到手機屏幕上赫然出現(xiàn)了30000的字樣，他心頭一震，竟然這么多，萬一老韓不還，這錢不得自己自己還嗎？5000塊雖然不少，但自己依然還得起，要是30000，老韓不還，自己怎么還的上？女朋友知道了，還不把鍋全砸了？

“老韓，你用自己的支付寶借啊，用我的干嘛？”

“我的支付寶不能借錢。”

“為什么，都是支付寶，為什么你的不能？”

“我以前大學的助學貸款沒有按時還上，被央行錄入黑名單，不能辦理貸款了。”

阿毛大驚，你以前信用記錄不好，現(xiàn)在用我的，會不會害我啊？

或許是看出了阿毛的擔心，老韓拍拍阿毛的肩膀：“放心吧，我會按時還款的，咱們是好兄弟，我還會害你嗎？”

“不行，不行，借的太多了，你哪有錢還？你還不了，就得我還，我今年就要結(jié)婚，到處都需要錢，不能幫你借這個貸款。”

“阿毛，我們這么多年朋友，你連我這個忙也不幫嗎？”老韓怒目相視。

“不是我不幫你，我?guī)湍悖悴贿€，到時候我結(jié)婚沒錢，怎么辦？”阿毛心里想，嘴上卻不好意思說出來只得訥訥：“哪是我不幫你啊，你給我說說你的生意怎么樣了？”

“我的生意還不錯，每個月能進賬一兩萬，阿毛，你有啥擔心的，你借給我三萬，分成十二期，每個月能還幾個錢，難道這點錢，我還還不起嗎？”

“那··那，這個，我···”

“就辦吧，幫我這一次，我生意做大了，會記得你今天的恩情的。”老韓又抓過手機，自己操作了支付寶，然后把錢從阿毛的賬戶轉(zhuǎn)到了自己的賬戶上。

老韓春風滿面，拍拍阿毛的肩膀：“阿毛，我還有事，先走了，錢我會每個月都打給你的，你放心吧。另外，我找你借錢的事，千萬不要給我老婆說，她那人多疑。”

阿毛想要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悻悻然低著頭，唉聲嘆氣，盤算著該怎么對李梅說，心中想了一萬個理由，卻發(fā)現(xiàn)沒有一個合適的。

“阿毛，錢呢？”李梅看到阿毛回來，劈頭就問。

“這不在這，你喊什么？”阿毛遞給李梅五千塊錢，沒好氣地說。

李梅見到錢，眉開眼笑，親了阿毛一口：“阿毛，你最帥，今天我讓你好好爽爽。”

兩個人在床上滾來滾去的時候，阿毛心不在焉，五千塊是自己借回來的，怎么樣瞞過李梅，阿毛想不出個好辦法，自己每個月工資都要給李梅，根本沒有多余的錢還這五千塊，他心中只能希望老韓每個月多打點錢，把這五千塊慢慢還上。李梅見到阿毛今日不同以往，在床上意興索然，還以為阿毛問老韓要錢傷了和氣，對阿毛心有愧疚，更加努力地伺候阿毛，阿毛胡思亂想，架不住李梅左搖右晃，兩個人一會結(jié)束了。

李梅支付寶賬號很久，突然抬頭：“阿毛，你這個月的工資怎么沒轉(zhuǎn)給我？”

阿毛故作鎮(zhèn)定：“工資要等幾天才發(fā)，你等一下。”

李梅去了廚房，自言自語道：“奇怪，你們的工資不都是每個月10號發(fā)的嗎？”

“這個月會計回家了，還沒回來，工資發(fā)的晚，過兩天就發(fā)了，你急什么？”

阿毛懟完了李梅，心中忐忑，老韓這個月能不能把錢打過來啊？原來這個月的工資早發(fā)了，但是老韓卻沒有按時把支付寶的欠款打過來，阿毛如果不按時還上支付寶的欠款，自己的信用記錄就會產(chǎn)生污點，只好把這個月的工資用來還上欠款了。

“老韓，你把錢打過來。”阿毛看著手機屏幕，狠狠地發(fā)出個消息。

“好的，過兩天打給你。”

老韓按期還了五個月的欠款，阿毛對老韓欠款的事情，漸漸安下心，以為老韓不會出什么幺蛾子，結(jié)果到了第六期時，老韓竟然沒有把錢打過來，無論阿毛用什么手段練習老韓，老韓都沒個音信，阿毛只好自己先把欠款還上。想不到過了還款日期，老韓竟然回復了阿毛，阿毛心中激動萬分：“老韓，說話算話，錢要打過來，我用工資還的這一期，如果你不把錢給我，我沒錢給李梅，你辦貸款的事情就要露餡，李梅到時候亂說，你老婆就知道你借錢了。”

“放心吧，肯定給你。”

過了兩天后，老韓把錢打過來了，阿毛總算松了一口氣。或許老韓就是個沒信用的人，到了第九期老韓仍然沒還的時候，阿毛心里痛罵，因為老韓已經(jīng)拖欠了第七期和第八期的錢沒還，都是阿毛自己墊上的，李梅頭腦簡單，阿毛好說歹說，騙過了她，沒有讓她發(fā)現(xiàn)，阿毛提心吊膽地高興了一陣子。

但阿毛并沒有高興多久，家中發(fā)生一件讓他震驚的事情，他大哥的女兒生病了。

本來生病是人之常情，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侄女的病不得了，高燒不退，在醫(yī)院住了一個星期，體溫計的度數(shù)就是舍不得下來，像是個無賴一樣。他大哥農(nóng)民一個，家中余財不多，在醫(yī)院住了一個星期，住院費是個催命鬼，大哥大嫂焦頭爛額地給阿毛打電話，向阿毛借錢。

阿毛一聽不得了，侄女生病，在醫(yī)院治療，得幫幫大哥，他把事情和李梅說了，李梅倒是沒說什么，孩子生病，總不能不幫忙吧？李梅拿出來3萬給阿毛，但是還需要一萬才行，才夠醫(yī)院的費用，李梅說什么也不愿意再給了，其時李梅也沒錢，錢都在李梅的母親那里，她母親說了，錢存起來，到時候給李梅結(jié)婚。

阿毛無法，去老韓家中找老韓，，湊巧在老韓校區(qū)門口看到了老韓的車，他打算出門，阿毛攔下他還沒等阿毛開口，又故技重施：“阿毛，這次幫幫我，再用你的支付寶借點給我用。”

“老韓，你別問我借錢了，我今天是來招來要錢的，我侄女生了重病在醫(yī)院，你今天一定要把錢還給我，否則我侄女就被人家從醫(yī)院趕出來了。”

“啊，我沒錢啊，給不了你。”老韓驚叫一聲，直接推辭。

“老韓，你做生意，一個月一萬多，怎么會沒錢，我侄女如果被趕出來，命就沒了，你得把錢還給我，你欠了三期，還有原來的五千，都要還給我，我急著拿錢去救命。”

阿毛見老韓怔怔無語，又說：“老韓，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你說的哪里話，我怎么會見死不救呢？”

“行，那你把錢還給我，我現(xiàn)在就要把錢打給我大哥。”

“但是，我真的沒錢，阿毛，不能幫你。”

“老韓，你不是幫我，你是欠我的錢，你現(xiàn)在得還我。”阿毛生氣說，心里罵道，去你媽，你欠老子錢，老子來要賬，怎么成了你幫我了。

老韓臉色通紅，說：“你用百度借個錢，或者在京東上借個錢，再不然用360賬號借個錢，我現(xiàn)在真的沒有。”

“老韓，你自己說的，借我的錢一定按時還，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借的時候，你都說什么了，你現(xiàn)在說沒錢，我怎么辦？難道讓我看著我侄女被人從醫(yī)院趕出來？”

“我現(xiàn)在不是急嗎，沒有錢還給你，要是有，我肯定還。”

“老韓，你做生意的人，可是要講信用的，你欠了三期沒給我，原來的五千也沒給我，都說過兩天還我，你說現(xiàn)在過了多少天了？你想想辦法，我侄女現(xiàn)在就在醫(yī)院，我給你看我大哥發(fā)來的視頻，你看看我侄女都什么樣子了，老韓做人不能這樣啊！”

阿毛拿出手機，打開讓老韓看，老韓推開了阿毛的手，說道：“阿毛，過幾天我把錢給你。”

“不行，我也不相信你過兩天了，你說話不靠譜，我侄女現(xiàn)在就需要錢，你必須今天還給我。你要不給我，我就找你老婆去要。”

“你要敢找我老婆，你的錢我就再也不還，阿毛你等我兩天。”老韓伸出兩個手指，“就兩天，還不行嗎？我一定給你。”

“是我不給你時間嗎？醫(yī)院現(xiàn)在催著我大哥交錢，沒有錢人家就把我侄女趕出來，老韓，你自己說，這個錢我該不該今天就問你要？”

這時候走過來一個漂亮的女人朝老韓撒嬌：“怎么讓人家等那么久？”

“寶貝，我和朋友說點事，你到一旁等我一會。”

“老韓，想不到你還包養(yǎng)起了二奶，還說自己沒錢？”阿毛大聲說，周圍的人紛紛朝他們看來，老韓臉色鐵青，從口袋里抓出一疊錢，朝阿毛惡狠狠地說：“媽的，老子沒見過你這種催命鬼，給，不就是欠你點錢嗎，至于編排自己侄女住院來問我要錢？我還從來沒見過你這種人。以后我們再也不是朋友。”說完，他一把推開阿毛，接了女人，把車開走了。

阿毛身體僵硬，久久呆立，難道我?guī)湍闶菐湾e了嗎？

過了許久，阿毛把錢數(shù)了數(shù)，發(fā)現(xiàn)只有三千，還差了七千，可是到哪里去弄七千的救命錢啊？

傍晚的太陽，迷糊著臉，像是在嘲笑阿毛，那意思像是在說：“你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