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喂，聽不清啊，喂喂喂，喂？？？？嘟嘟嘟…………”

這些平時打電話會讓我們煩躁的聲音，是外賣小哥在送餐過程中最不愿意聽到的，因為這很可能意味著這一單要超時，而且還不是自己的原因。

大家在新聞里常常看到：

擔心來不及送餐，在電梯里急哭的外賣小哥；因為店家來不及做飯，著急得自己炒起菜而上了熱搜的小哥；冒雨送餐，沒能準時到被客人整整罵了3分鐘的小哥

……

這些每天不懼風雨的人，拯救了我們懶癌和死宅分子的外賣小哥，每天準點在宿舍門口，公司樓下，家門口為我們披荊斬棘，堪稱英雄。

曾經有個同事一邊吸著面條一邊和我說：

“除了我爸，外賣小哥是唯一肯為我風里來雨里去的人，而且見他們我還不用洗頭……”

我想了想，還真是……

“今年國慶，我送了680單，全國第一”

小劉，24歲，做外賣小哥1年多

15歲那年，我的父母帶著我一起出來工作，在一家修車廠學修車，一呆就是三四年。

后來，跟著姐夫學開塔吊，就是建筑工地上最常見的那種起重機，特別高，每天要爬很高的梯子才能到駕駛室，算是“高空作業”吧！

還跑去工廠做過普通的流水線工人，薪水很低，工作的時候完全不自由，每天得看領班臉色，這大概是我所有工作里最憋屈的了。

我還為一家電視購物網站送過快遞。有一年夏天，給一戶人家送鹽汽水，一箱24瓶，一共5箱，正巧那天電梯壞了，只能爬樓梯，我就一個人扛著5箱水上16樓，一開始一鼓作氣的搬，爬完4樓，就只能一箱一箱的往上扛了，搬到9樓的時候，整個人都虛脫了，那天天氣特別熱，衣服都濕透了，頭暈眼花的，當時鼻子有點酸，酸完又一鼓作氣的扛著水爬到了16樓。

搬運這5箱水賺的錢，和給住一樓的人送個指甲剪一樣。

可惜，喜歡在電視上購物的人，很少單買一個指甲剪，大部分都是健身器材，電視機，電冰箱之類的大型家電。

做了一年多快遞員以后，突然發現到處都在招聘外賣員，特別缺人，我就跟著鄰居一起去了，就這么入行了。

今年國慶，我沒有回家，國慶節的7天里，我一共送了680單，全國第一。

法定節假日是最缺人手的時候，大部分騎手都回家了，或者去過節了，所以訂單量會非常大，一天可以接到的訂單量是平時的三四倍。

而且由于缺人，平臺就會發起“送滿XX單，獎勵XX元”的活動，鼓勵在第一線的外賣員多送餐，今年國慶我就得到了300元的平臺獎勵金。

很多人覺得送外賣很辛苦，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早出晚歸，但是只要能賺到錢，我就覺得不累。

今年還遇到過好幾位特別溫暖的客人，在我手里囤積了好幾個訂單，幾乎都要超時的時候，發短信給我，讓我不要著急，小心騎車，來不及的話可以先確認。

有好心人，自然就會有不諒解我們的人。

有一次，我接到一個酒店訂單，上面寫著送到“XXX酒店前臺”。接到的時候，我內心是雀躍的，酒店訂單是最好送的，不用爬樓梯，即便要送上樓，門牌號也特別容易找。

而送酒店前臺的訂單就更好了，通常情況下，只要把餐點放在前臺，就可以點擊“確認送達”，奔向下一個單子了。

我剛離開那個酒店沒多久，客人就打電話給我：“你東西還沒送到，怎么就點完成了？你現在在哪兒呢？！”“我送到了呀，給你放前臺了。”“什么前臺，我沒有寫過這個地址，你現在給我送到這里來！！”

接著罵罵咧咧的說了一些方言，我沒聽懂，語氣很兇，始終不承認自己填寫了那個酒店地址。

他的位置離他寫的酒店有四公里，而我手里當時還有另外幾個訂單要排著隊送。但是一想到萬一他因為沒收到東西，投訴我會導致更大的損失，我就取消了后面的訂單，給他送到了新的地址。

那一個小時里，就只做了這一個單子，平時的晚餐高峰期，至少可以做六七個訂單。

“整個大學城最好送的是酒店訂單”

小劉，20歲，做外賣小哥2年

“喂，小哥，再等我兩分鐘，兩分鐘就下課了。”

“喂喂喂！！那個送外賣的，對，說的就是你，學校這個門不能進，從后面走！”

“喂，小哥，我上課來不及了，不能繞到門口去拿外賣，你能給我從籃球場的柵欄里塞進來不？”

“喂，小哥，你送的太慢了，我已經回寢室了，我讓我同學來拿，你在教學樓下等著啊！”

“喂，小哥，你咋回事兒啊？怎么確定訂單了？”

“什么玩意兒，怎么送到學校去了？哦對不起，是我的地址搞錯了，那你現在能給我改送到宿舍不……”

……

我是送松江大學城及周邊2公里區域內的外賣小哥。

這個區域內的預約訂單特別多，主要是早餐預約單和中午、晚上的下課前后，經常會有十多個訂單要求同一時間送達。

松江大學城內有七八個學校，每個學校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但哪怕是同一個學校，也有前門后門，南門北門東門西門之分，兩個門之間的距離有時候比去另一個學校還遠。

如果遇上同一學校，還同一個地方取貨的，就能一下子完成好多訂單，那時候心里特別美。萬一運氣不佳，即便是同一個學校，也分散在不同的門，就會比較著急，擔心訂單超時，顧不上紅綠燈也是常有的事情。

有一回，我在路口遇到同事小哥，打了個招呼，就各自上路了，我直行，同事小哥左拐，我還沒穿過路口的時候，他就被一輛家用小轎車給撞飛了，因為是他違反了交通法則，所以沒有賠到錢，后來就沒再見到他了，聽說好像回老家了。

在送外賣以前，我當過一陣子快遞小哥。當初所在的快遞公司是一家非常小的快遞公司，公司派我去的區域也比較偏僻，所以一天下來也沒幾個單子，日子過得很窘迫，當時一起合租的室友已經開始跑外賣了，看到我過的困難，就給我介紹了外賣的活兒。

他說“外賣是個能者多勞的活兒”，確實如此。

大學城里有很多小酒店，這也是外賣派送的中心地帶，也是我最愛送的地方。大家都知道特別好的酒店外賣小哥是進不去的，只需要等顧客自己來拿，或是交給酒店工作人員。大學城內更多的是普通酒店，普通酒店送餐也非常容易，只要對準房號就行。

我室友的派送范圍是松江老城區，老城區規劃差，居民樓排列比較雜亂，隔壁屋的小哥剛入行的時候經常一臉喪氣的回來，抱怨今天又有多少單送餐超時……

送餐的兩年里，收到過3次打賞，最多的一次5塊，還有兩次是1元和5毛，每次收到都特別開心，就跟在微信群里搶到了紅包一樣。

“4600塊，是我兩年里最大的開銷”

小李，29歲，做外賣小哥兩年

6點半出門開工，等單，沖向各個飯館，取餐送餐。過了9點半，開始歇會兒吃個早餐。到10點半進入午餐高峰，接單，再沖向飯館。

下午2點午高峰就算過去了，找地方吃個午飯，和同事一塊兒聊聊天，有時候也會午睡一會兒。

4點半開始又進入晚高峰，晚高峰的持續時間比較長，通常一送就直接送到晚上12點。

8、9點的時候會抽空吃個晚飯，一般每天送三四十單，忙的時候，四五十單，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通常七天都在工作，除非生病和有特別的事情，做外賣員比較自由，有比較拼的，也有比較閑散的，開工和收工時間都看自己，有凌晨2點才收工的，也有晚上8點就收工的。

我入行的那年給自己配了臺電瓶車，花了2200，還給自己換了臺手機，花了2400，一共4600，這是我過去兩年里最大的花銷。

由于跑外賣跑的多，車子今年頻頻出現狀況，充電充得很慢，即便電充滿了，也用不了多久，跑電特別快，一天得充兩次電才能維持正常工作。

上次去修車店換輪胎的時候，師傅說：“車子耗損太大了，接近報廢的程度，電池也不行了，用不了多久了。“但，換一輛新車的開銷太大，于是就讓師傅先換了個電池，花了600。

今年手機也開始卡了，經常在接單的時候，屏幕戳上去沒反應，這種時候，心里就特別著急，有時候明明餐點都已經送達了，就是沒法兒點擊“確認送達“，急得直跳腳。

去年的夏天特別熱，印象中7、8月里幾乎天天都超過35度，有幾天甚至到了40度，為了防止曬傷，再熱也穿著長袖長褲，再帶個帽子，全副武裝，午高峰送完就跟洗了個桑拿似的。

送外賣的人員流動非常大，我送了兩年就已經是我們區域里的“老人“了，經常有新手入行的時候，被站長派來向我詢問一些經驗和竅門。

“如果能給員工交金，我就不用和孩子分隔兩地了”

黃哥，34歲，做外賣小哥一年多

在做外賣小哥之前，我在做點兒小生意，賣包。

過去景氣的時候，每年的收入還是挺可觀的，后來慢慢的大家開始流行網購了，店面成本越來越高，收入就大不如前了。

再后來，大家的生活水平越來越好，比起款式，大家更在意品牌，海淘也好，出國買也好，總之就看不上我們那些包了，生意越來越淡，我就考慮轉行了，碰巧這兩年外賣行業挺火的，于是就加入送外賣了。

送了外賣以后，收入就很穩定了。雖然沒有基本工資，每一分錢都是靠一單單跑出來的，但是只要肯干，每個月七八千還是沒問題的，可以維持一個家庭的基本開銷。

唯一愁人的就是，幾乎所有送餐平臺都不給員工交金的。不交金，孩子就沒法兒在上海上學，所以明年就準備讓媳婦兒帶著孩子回河南老家，再晚就該耽誤上學了。

這一年多送餐的經歷其實還是挺愉快的，沒有網上說的那么心酸，大家看到的痛罵外賣小哥的人其實不多，大多數客人都對我們抱有善意。

夏天送餐的時候，有的客人看到我滿頭大汗的，衣服都濕了，會回屋拿瓶冰水給我。還有一回，客人讓我順手帶包煙，80塊的煙錢，他塞了100塊給我，死活不肯收那20塊找零，讓我留著，說我幫他跑腿辛苦了。

做我們這行也沒有白領會經歷的同事紛爭，大家都是各做各的，接單多少全看個人勤奮程度，但是送久了，還是會感到厭倦，這不像以前做生意，會有很多和人交流的時刻。

送外賣是個很寂寞的活兒，每天都在路上奔波，一個單接著一個單，馬不停蹄的，始終是一個人在戰斗……

"關于工作，我最在意的不是薪資而是過年能不能回家"

小忍哥，33歲，做外賣小哥一年多

從2003年到2015年年底，我做了十幾年廚師，所以燒的飯還行。

2015年年底以后，我就辭職轉行做外賣騎手了。主要是因為過去的十幾年里，我從來沒能回家過個年，大部分情況是工作到年初五，年初六再回家，那時候家里人又都紛紛跑向各地打工了，都沒人了。

這兩年年紀大了，感觸比較深，現在上有老下有小，尤其是父母，每年回去就看到他們越發老態了。不像年輕的時候，一兩年不回家也覺得沒什么大不了。

上次我看《我是演說家》，里面有個清華的高材生說，每個父母都沒有缺席孩子的成長，我們也不該缺席他們的衰老，至親至情不應該是看著對方漸行漸遠的背影，而是你養我長大，我陪你變老。特別感動，這就是我的當下的心境。

所以之前有個朋友打電話給我介紹工作：“我們這兒有個活不錯，你要不要來上班？”

我問的第一句話不是“工資怎么樣？”，而是“過年能不能回家？”

想著這些的時候，工作里的不高興的事兒也沒那么心煩了。

前些日子，接到一個訂單，送一份面條。這家店的面條和湯是分開的，以免面條在湯里放的時間長了會糊掉。那天中午比較忙，我多接了幾個單子，送餐過程中遇到了不太平穩的路，有些顛簸，湯灑出來了一點，還晚到了一會兒。

客人不太開心，我就給他解釋了一下希望能得到諒解，畢竟湯灑了是我的責任。說著說著，客人突然說這里面的青菜沒有了，說是我吃掉了，或者是扔掉了。

我就跟她說，這里頭除了湯灑出了一些，什么東西都沒有少，老板壓根沒有放青菜，你可以打電話跟老板確認一下，如果老板說他放了，但是沒了，那我愿意把這份面條的錢賠給你。

結果剛說完，客人就啪嗒一下把電話直接掛斷了，我心想這大概是要接到投訴了，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即便我沒啥過錯，但是接到投訴還是很麻煩的。結果過了幾天，也沒有投訴，商家也沒有跟我聯系，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本來那幾天心情是有點低落的，緊接著就發生了另一件事情。

那天中午，我送一個訂單，客人把地址寫錯了，等我送到錯誤地址的時候，客人打電話讓我送到另一個地方，這時候我手里還有兩單，也都只剩下十幾分鐘的配送時間了。我就和他商量能不能先讓我送完這兩個，再給他改送別的地方。

這位客人非常好說話，立馬說沒問題，把新地址發給了我。等我送到新地址的時候，他堅持要補給我10塊配送費。

我說：“真的不用，你下次把地址寫清楚就行了”。當時心里特別暖，壓根不在意這幾塊錢的配送費。他說：“沒事沒事，這個錢，你今天必須拿著，你要不拿，我真的不好意思。”

他說了很多，拉著我說不收就不肯讓走，最后我就收下了這十塊錢。

也許送完今年，我就不會回上海了，可能回到老家做點水果批發生意，離父母孩子都近些。

不想鼓吹一個職業有多么的辛苦，因為每個職業都有不為人所知的心酸，但是還是想謝謝這些馬路上的英雄。

作者：圣女果是蔬菜? ?編輯：醬醋茶、戴老板? ?插畫：Robert M B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