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如果你曾經回過頭
顏琪被武凌和高文書一左一右架著往回走。武凌沒喝多少酒，喝了也不至于醉。只是想裝模作樣借著酒勁念叨兩句。
“喂，高文書，這么好的人放你眼前，你就真可勁端著按兵不動？”
“你喝多了吧你，我要真喜歡她，還要磨磨蹭蹭一年？”
“你有病吧，高中沒見你受過情傷啊，怎么還不敢試試呢。”
“你管好你自己吧，大晚上KTV門口和男生搭訕？平時不是對我拳打腳踢的大姐大嘛，怎么見到高中校友就扭扭捏捏的，裝黃花大閨女啊。”
“我就奇怪了，你之前和他有過深交？怎么一眼就認出他來啊？說你記憶力好吧，那早些時候咱們去別的學校，碰到班里老同學，你都忘記人家名字。”
“這又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就去年冬天去北京別的學校玩，不碰到林芝了嗎？人家向你打招呼，你瞪著你那倆大眼珠子，連個名兒都叫不上來。”
“我那和人家不是不熟嗎？”
“你得了吧，一個班兒的女生你不記得，一個外班的男生你倒是印象深刻啊。早就覺著你取向有詐了。”
“誰？誰取向有詐？”
顏琪被武凌和高文書的唇槍舌戰吵醒，抓住關鍵詞就口齒不清喊了這一句。
武凌和高文書對視一眼，識趣地跳開了這個話題。
武凌突然陷入沉默，高文書只能自己找話題。
“明天正式開始上課，想好大二退社團了嗎？”
“大一玩夠了，大二我就好好讀書吧。”
“你那個演講社團也不影響你成績，你要是喜歡就留下來混個社長當唄。”
“你覺得你姐姐我報社團，是為了像你進學生會一樣熬到大三當主席啊。”
“大一展示你的演講才華，大二把你的熱情傳遞給學弟學妹，繼續在這份事業上發揮余熱，這不是很好嗎？”
“我哪有那么大雄心抱負，不過是自不量力。”
武凌低下來的氣壓和自嘲式的語氣提示高文書，他的話觸發了武凌心里的黑色地帶。高文書和武凌朋友四年多，不會聽不出來，他也無意再去掘地三尺。
“明天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
沉默。
“我選修課選的是你之前老念叨又搶不到的《電影賞析》，和我一起去？”
只聽到顏琪嘟嘟囔囔的醉話。
“社團咱不留了行嗎？”
高文書寧愿武凌對他破口大罵，也不想她冷著一句話都不說。
“我第一次鼓起勇氣，想要離他近一點。軍訓期間，學校大大小小的社團組織在招人，我猶豫了幾天，一個名都沒報。你知道的，我寧愿一整天躲在圖書館的小角落里，也不想接觸新的人，齜牙咧嘴講著對方想聽的話，對那些不好笑的段子發出大笑。我這樣的人根本不適合在社團待著……”武凌扭頭看了眼高文書。
“但是這一年，你做得很好。”
“在報名最后一天，我又經過那里。我看到他了。他和穿著大二校服的學姐學長們聊天，大家都笑得很開心。他還是像高中一樣，所到之處聚焦陽光，也聚集其他人的目光。我以為高考成績放榜那天，就是我與他的告別了。應該說，是我與他的背影告別了。因為直到最后一天，我都沒勇氣以普通同學的身份祝賀他，只能看著他和同學談笑風生的背影說句畢業快樂……”
“嗯，我在聽。”
“我想在大學開始新生活，按部就班地上課吃飯，即使不參加社團學生會，我也可以認識新朋友。他會接觸優秀的人，交往配得上他的女朋友，繼續當同齡人中不容忽視的角色。我以為對于再也見不到的我們，這是最好的結局。可偏偏我那天經過了那里，我看到了他，是我忘不掉的背影。”
“那時候，我拋開了所有的理性，一廂情愿地以為自己是丘比特選中的人，也許上帝覺得我們的緣分還未盡，所以為我們的開始賦予了新的可能性。我當初冒險報了這里，最后壓線進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化學專業，他明明分數比我高不少，卻和我進了一所學校，我以為這是對我高考成績的補償。”
“當天，我就報了他報的社團，交報名表的時候，極力掩飾自己的竊喜，像是交出了自己絞盡腦汁寫出來的情書。現在想起來，我簡直他媽的就是傻逼吧。”
高文書聞言，驚詫地轉頭看向武凌。這得是多大的怨氣，能逼她爆粗口。
武凌沒有看他，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所有話都說是說給自己聽的，也不管旁邊人的反應。
“果然我一開始就不應該抱有無妄的期待，我滿心歡喜地想要在社團見面會上和他重新認識。我都想好自己的開場白和搭配的表情了，但是會議結束，我也沒見到他。”
“因為他其實報的是演講社隔壁的社團？”高文書開口接話。
武凌終于想起這里不是她一個人，可是事實被高文書一猜即中，她更覺得難過。
她是唯一一個有眼睛還看走眼的傻瓜吧——為什么過去一年的事情還要被提起，為什么過去這么久還覺得自己是受害者。明明錯的是她自己，為什么要把責任和怨恨施加在另一個無辜的當事人身上。
道理她比誰都明白，可在她見到對方時，只能想到和他有關的所有讓她嘆氣不幸的過往。
“你說的是剛剛那位——高中校友——蒲亦誠，沒錯吧。”
高文書，你聽明白就算了，干嘛要說出來！
武凌被這句話堵住嘴，又委屈又不甘。
我們倆之間，遠不止這些好嗎，高同學！
“到了。把她收拾好，你就好好睡覺，什么事也別想。明天中午我來找你，一起吃飯吧。”
你丫一天到晚怎么就想著吃吃吃啊！
武凌接過之前一邊倒的顏琪，恨恨地看了眼此刻安靜如雞的高文書，吃力地拉扯著顏琪上了樓。
高文書看到三樓樓梯間的燈亮了，又滅了，才轉身離開。
看來，是時候會會老同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