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的小區大門外,立著一棵我叫不出名字的樹。自小到大,由于知識面的局限,所能認識的植物也不多。不知為何?每次從小區大門路過時,總會情不自禁的看看那棵樹,它駝著背,彎曲的身子似乎在訴說著它曾經的故事。
我是孤傲的人,不喜歡別人的故事。但它不是人,而是棵樹,我喜歡它為樹的淡然,喜歡它面臨瑟瑟寒風的那份堅強,喜歡它追尋生命意義的執著。相比之下,我更顯得渺小,或許連一片葉也不如。站在遠處,把它當做情人一樣的看待,深情的目光掠過每一片樹葉,在那凹陷有致的脈絡上,寫下我永不褪色的柔情。
我站在它的遠處,它站在我的遠處,人世的風霜在我們之間流淌。想想那瞬間的繁華,如今滄桑又該怎樣撫平記憶的褶皺呢?什么也沒付出,一如我這個孤獨的觀賞者,久久的佇立,卻換不回它一世的美麗。
風為什么不起呢?難道蒲公英最后的祝福感動了它們?此刻,我的等待只為那一陣陣微風,吹涼我的面龐。不僅僅是為了自我恣意的褻瀆,更為了它那染綠了我生命的婆娑之舞。它的每一個顰笑,仿佛都是在向我證明它的快樂。對于我這個憂傷人來說,我更愛那些枯黃的枝葉在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閉上眼,沒有節奏的搖擺,相互的觸碰,共同奏出了一首生命之曲。難道這就是我一直所追求的清凈音樂,沒有樂器的污染,更沒有人聲的褻瀆,多么的美妙,恰如我那不眠的紅影,直落云霄。
不知它在這條喧鬧的馬路孤獨了多久?一棵樹,靜靜的傲立天穹下,無視汽車疾馳而去的背影,只在乎彌漫的煙塵是否會鋪滿自己的蒼老的身軀?在多年以前,它應該是在某個森林里,在千千萬萬棵樹中爭奪那有限的陽光,因而,不停的生根,不停的發芽,在自然界中堅強的活著。可如今,錯節的盤根被埋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甘甜的水分變成了咸澀的污水,芬芳的泥土被生活垃圾所替代。盡管如此,環境的艱難并沒有打倒它,而是站直身子,傲視這些生命的創造者。
? ? ? ?它的傷口還在痛,枝椏處是一條條整齊的傷口,僵硬的傷疤附近長出了一條條粗大的枝條,就在枝條的末端,千紅之綠開始泛出生命的本色。我垂下頭,為你的偉大慚愧不已。
? ? ? ?你相信嗎?在你的生命里,我曾經是一棵樹??!我長在你的對岸,隔著一條永不干涸的小河,每當河水漫過你的笑臉時,我都會在翠柳的陪襯下,自卑的傾慕著你的不世之美。
在我的腳下,也許有顆種子正在發芽,它在我眼淚里掙脫了自我束縛,但它卻永遠也鉆不出厚重的土地。我是多么希望它能長成一棵樹,像你一樣勇敢,不辜負所有的期望。可我懶惰的腳站在原地,它沖不出我的記憶,沖不出我的傷悲,沖不出我的人生。
? ? ? ?既然那顆我給予了希望的種子不能破土而生,那就讓我暫時替代它行使樹的權利。我站在那棵樹的對面,一動也不動,行人異樣的眼光注視著我,然后便是啞然一笑。他們應該是在嘲笑我的癡傻,嘲笑我的呆木,嘲笑我為人的古板。他們懂一棵樹的尊嚴嗎?不,他們只是樹蔭下的乘涼者,而不是樹葉下那一波又一波的熱浪。而我可以,并不是我比他們優越,而是我懂得怎樣尊重一棵樹?
一棵樹,就是一個完整的生命。它比我更純潔,沒有欲望,只在自然規則里努力且艱難的活著。是的,它懂得什么是生命,它懂得什么是死亡?而站在它對面的我,只是一具失去了死亡資格的行尸走肉,任何人都可以譏笑我,都可以踐踏我?
? ? ? ?我是如此的麻木,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理想。流年似水,永不柔情。我站在時間的深處,感慨歲月的無情,那些蹉跎的光陰至今在哪里喘息呢?我的脈搏有些急躁,似乎在尋找一處歸宿,如一方黃土,一寸樹蔭,一片綠葉。舉目望去,天藍而深邃,無窮的浩瀚震撼了我弱小的心。假如我還有來生,我定要做棵樹,守候云影,守候紅霄,守候那永不褪色的翠綠、
天漸涼,空曠的街道更顯冷清,我蜷縮著身體,開始對眼前那千篇一律的舞姿心生厭倦,一遍遍的重復,左右上下,搖來搖去,簡簡單單,它們卻在堅持,以為遇上了一位真正的知音。而我呢?卻站在它的遠處,不以為然的對它的生命之舞評頭論足。
? ? ? ?捫心自問,我有什么資格去審視別人的美呢?我連自己的丑也無法接受,怎么能用自己的雙眼去拼湊別人的美麗?也許那棵樹的美麗并不在此,僅僅是因為我的自私,它就在寒風下為我演繹著最后之舞。
? ? ? ?它快要死了,枝干的水分被我的皮膚汲取,樹葉的綠色被我的眼睛染黑,錯亂的枝條被我的思緒折斷...在它面前,我是個罪人,我愿意放下自由,躺進它的懷抱,化成一棵樹,在繚繞的云煙里瘋狂的生長。
多想抱著它,感受它的溫暖。終于穿過了馬路,來到樹下,目不轉睛的看著它,它俯身打量我,頗顯窘迫,臉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動著。終于,它笑了,還是那么的美麗,如同我記憶里的笑靨,帶走了你遠去的背影,只為我留下了一季的紅霄。
我愁眉緊鎖,為放棄了一樹的樹蔭而懊悔不已。邁著惆悵的腳步,我徜徉在它給的日子里,細爵幸福的味道。
? ? ? ?樹上的葉落得已經差不多了,在我停留的這段時間,它們落在我的肩膀上,頭發里,衣服上,唯獨沒有劃過我的指尖,心里難免有些失落。
彎下腰,隨手撿起一片葉,轉身,向我的生命之樹前進。在那里,樹的綠影會折射出它身體的輪廓,染紅我那片寂寞的云霄。
二零二三年一月二十四日于成都 ?竹鴻初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