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機(jī)場等艘船

? 愛是深海兩萬里的泅鳧,會無力,會壓抑,會舉步維艱,會小心翼翼。

? 陳城忘不了江驛離開的那天,天是陰的,空氣好像鬧別扭的情侶,僵在那里。江驛裹著風(fēng)衣,鈷藍(lán)色的圍巾在陳城呆滯的眼眸里隨風(fēng)擺動。臨別的季節(jié)總是在秋天,機(jī)場人潮洶涌,陳城和江驛仿佛兩顆堅硬的礁石互相對峙著,誰也沒有說話,似乎再多的話也已經(jīng)無法挽回過去了。

“好好照顧自己,一個人時學(xué)聰明點。”

?江驛打破了沉寂,他抱了抱陳城,然后幫她把系在脖子上的鈷藍(lán)色圍巾掖緊著,那條圍巾跟他的同款,是前年情人節(jié)陳城買的。

? “你不適合這個顏色的圍巾。”江驛指著她,淡然的說道。

? 風(fēng)從遠(yuǎn)方蕭瑟而來,陳城忽然紅著眼眶,一漣瀲滟盈滿欲滴,機(jī)場上人聲鼎沸,嘈雜的喧囂聲憑空有股力量抵住她的喉嚨,欲語還休,江驛轉(zhuǎn)過身,漸漸沒入洶涌的人群中,至徹底消失。

? 終于,陳城從干澀的喉嚨里,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她再也忍不住了,這個世界確實不流行告別,離別的笙簫響起,那些深埋胸腔之下的不舍與悲傷在那一刻迸發(fā)出熾烈的火星。

?“不要走!”

?陳城猛然一下子從夢中驚醒,渾身濕漉漉的,室友周小燕聽到叫喊聲跑過來,打開房間的燈,燈光刺眼炫目,陳城迷離著雙眼,環(huán)視周圍的一切,心里暗自神傷。

?距離江驛離開已經(jīng)兩年了,陳城仍舊沒有走出失戀的陰影中,這兩年內(nèi),朋友沒少勸她,周小燕還特別殷勤地介紹陳城許許多多的異性,可陳城總是以要是不想戀愛為借口屢屢推脫,她的心里是一片低垂的夜幕,陰霾,濃郁,帶著絲絲凜冽,像極了江驛隱沒在機(jī)場的那個秋天。

? “又夢到他了?”周小燕揉揉惺忪的睡眼,又伸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陳城沒說話,在漫長而又窒息的長夜里,江驛成了她整個兩年賴以生存的佐克匹隆,經(jīng)常在漆黑的夜里無端想起他,棱角分明的輪廓,硬挺的鼻梁,如黑曜石黢黑的眸子,儼然每個女孩子心底最柔軟深處夜禮服晚假面,他會在夢中出現(xiàn),像個上流社會的紳士般,一支殷紅的玫瑰精致地別在胸口的口袋上,會微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光芒安靜地棲在他的挺拔的肩頭,風(fēng)度翩翩,敞開雙手等待陳城撲入懷中,那是陳城朝思暮想的樣子,似乎有了江驛,整個百無聊賴的深夜與夢都變得流光溢彩了起來。

? “沒事我就睡覺了,明天還得早起上班呢。”周小燕大搖大擺走出去,看似粗枝大葉的她還不忘關(guān)上房間的燈。

? ?瞬間,從白晝到黑夜的瞬間,陳城無助地發(fā)抖,雙手捂著臉,棕色卷發(fā)隨著她聳動的肩頭起伏如浪。在深夜,所有的悲傷與委屈都在瘋狂蔓延,如同生長茂盛的苜蓿般,帶著不知是氤氳還是陰翳的綠色襲向每一個任憑失眠在枕邊流離失所的人。

? 23歲的陳城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在一次面試求職的現(xiàn)場,那是一家小公司,小到辦公室里的人像是一個三流劇組里的演員般,大腹便便的肚子,暴發(fā)戶的模樣,陳城誤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面試的辦公室潮濕悶熱,天花板搖搖欲墜,吊扇飛轉(zhuǎn),無力軟弱,屋子里的空氣似乎凝固起來,陳城尷尬地杵在中央,不知道說什么好。。額間的汗珠點點滴滴,背脊有些潮濕,她想快點逃出這個鬼地方。這時,江驛奪門而入,帶著冒失的表情,陳城轉(zhuǎn)過頭,就看見這個迷路在白天的夜禮服假面,瞬間撞進(jìn)她好奇的眼眸里。面試官里有一個胖子,非常不屑地瞥了后來的江驛,氣哼哼對其指指點點,氣氛僵持在那里,陳城不敢呼吸了,在炎熱的夏季,在無比悶熱得屋子里,白色落滿灰塵的空調(diào)像是擺設(shè)似的矗立在地上,空氣中每一顆細(xì)小的粒子蠢蠢欲動著,帶著躁動不堪與乖戾。

? 江驛又一次冒失地開門出去,陳城緊隨其后,說實話,當(dāng)她進(jìn)入那間悶熱的屋子時,看到座位上那幾個人模狗樣的胖面試官后,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但是女性的矜持讓她不好率性行動,她只好等待面試官的命令,江驛的出現(xiàn)讓她眼前一亮,是個可以逃出去的契機(jī)。

? ?出去后,陳城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仿佛劫后余生般。這時,她驚奇地發(fā)現(xiàn)江驛依靠墻壁,袖口的緋色扣子打開著,向上挽了幾回,露出健康的小麥色皮膚,西服敞懷,領(lǐng)帶不羈地垂蕩在胸前,格子衫,黑皮鞋,眼里流露出不易察覺的落寞,一切,如星辰般綴在陳城黑瑪瑙的眸子里。

? “喂,你怎么了,看起來很不開心。”

?先打破沉寂的是陳城,江驛轉(zhuǎn)過頭,注視著她,一秒,兩秒,至半分鐘。陳城被盯得臉紅了起來,羞赧一下子從內(nèi)心深處竄出來,帶著莽亂的心跳,那一刻,她似乎覺得自己就是迷路在夜幕下的月野兔,幸運的是,碰到了夜禮服晚假面。

? 那天,整個被江驛攪亂的糟糕面試后的時光,成了兩個人的下午茶。事實上,是江驛走錯了辦公室,他要面試的地點在三樓,可陳城在的卻是四樓,慌忙之中江驛冒失地走進(jìn)了她所在的屋子里,也難怪那個胖子會怒目而視江驛。

?陳城聽完哈哈大笑,那個下午成了也就成了她和江驛的邂逅,電視劇的狗血與爛俗,兩個人聊了很多,從相同的面試失敗到興趣愛好,一時間,彼此仿佛不經(jīng)意間觸碰了神秘按鈕,話匣子被打開了,少女的脈脈含情如蜿蜒的藤蔓般緊緊纏繞著兩人,他們就像是兩顆帶有相反電荷的磁石互相吸引著。

? 你來面試什么工作?你家住在哪條街?好巧啊,我家也住在附近;愛看大衛(wèi)林奇的電影嗎?市中心有家蛋糕店最近新上的馬卡龍很好吃;哈,你也喜歡貓啊,真巧,我也喜歡;對了你刷微博嗎,不如我們,互粉?都什么時候還用諾基亞的手機(jī),現(xiàn)在都在蘋果手機(jī)了;什么,這周六劇院有《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改編話劇?有興趣嗎?相識便是緣分,走,我請你去吃關(guān)東煮去。

? 大大小小的問題,兩顆迥異的心臟,千萬句錯落有致的疑問句與感嘆句,都像孱孱的溪流涓涓地流淌進(jìn)陳城與江驛的肺腑之中。

? 十四歲的羅密歐與朱麗葉不懂得什么叫愛,可四十歲的莎士比亞懂。

? 周小燕拉著不情愿的陳城來到一家咖啡廳,華麗的裝潢,金碧輝煌的琉璃燈盞,鮮衣怒馬的客人,極具沖擊力地襲擊著周小燕的眼球。

? “喂喂喂,陳城你快看那個女人,手上那包是香奈兒的,今年最新款。”周小燕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都貼在香奈兒包包上。

? 陳城撇撇嘴,不理會周小燕這幅德行。

?這時,從門外進(jìn)來一個高大的男性,身材魁梧,樣貌俊俏,帶著封面雜志上慣有的邪魅笑容向陳城的方位大步流星走來。

?“你好,你是就是陳城吧。小燕已經(jīng)把你的照片給我看過了。”男人開門見山,性格很是直接。

?“周小燕!”陳城埋怨地瞪了周小燕一眼。

? “你們想喝點什么?”男人立即招呼服務(wù)員。

?“什么都不喝。”陳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 男人尷尬地摩挲著手,讓站在他身后的服務(wù)員上了兩杯咖啡。

? ?“陳城小姐,很高興認(rèn)識你,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許玖,許仙的許,王字旁的天長地久的久。”

? 這個男人未免也太自我良好了吧?

? 陳城腹誹著面前這個叫做許玖的男人,眉如星月,眼若桃花,身上的西服勾勒出剛毅的線條,手腕上的表是江詩丹頓的,價格不菲,以前江驛有過一條,可惜是贗品,在某個不知名的高仿店里買的,那也花了陳城與江驛大半個生活費呢,現(xiàn)在那條表正安靜地躺在陳城家的大皮箱里,飽受著暗無天日的黑暗與寂寞。

? ?許玖看陳城沒什么反應(yīng)尷尬地笑了笑,然后很是識相地遞給周小燕一張名片,陳城不經(jīng)意間余光瞥到上面,某某公司人事部經(jīng)理,許玖。

? 周小燕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許玖燦然一笑,起身離開,留給陳城一個特瀟灑特迷人的背影。

? “相中沒?”周小燕推了她一下,陳城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不用猜,她的這位室友早就把關(guān)于自己地一切都告訴了那位遙不可及的人事部經(jīng)理了。

? ?陳城狠狠地拽著她,就往外走,外面明媚一片,金燦燦的陽光耀在她的臉上,風(fēng)掠過耳邊一綹長發(fā),像狎昵的耳語般撩人。

? 陽光明媚得讓陳城一時間失去了知覺,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這么沁人心脾的陽光,天藍(lán)得像是大海,白云繾綣慵懶,光芒調(diào)皮地穿梭在鱗次櫛比的云層中,似乎有耐人尋味的故事藏在其中,等待一場驟雨揭曉。

? 記得上一次近距離接觸陽光是前些年,江驛尚在自己身邊的時候。陳城總是拽著懶惰的江驛去看海,一有時間,不,應(yīng)該說是,忙里偷閑。江驛是個作家,寫了幾部小說都成暢銷書,銷量可觀,就算江驛不思進(jìn)取,吃老本,也能保證一年內(nèi)不用為生計發(fā)愁,可陳城就沒那么幸運了,自從認(rèn)識了江驛,自己就沒走過運,甚至可以說是倒霉,在被幾個老板炒魷魚之后,破天荒被一家攝影雜志聘用為圖片編輯,工作很輕松,就是每天要不停地拍照片給公司,總監(jiān)認(rèn)為可以的照片要進(jìn)行修改編輯等。好在工作跟陳城好動的個性很搭,幾乎,每個星期,或是隔個三兩天,陳城就會拉著江驛去遠(yuǎn)行,她喜歡海,甚至可以說是癡迷了,每次拿著相機(jī)對著一片汪洋大海摁快門的時候,陳城心里像是被誰點燃般,躥到喉嚨出處,心臟跳個不停,全身每一寸毛細(xì)血管舒張著。

?江驛卻是個出奇懶惰的人,他幾乎不怎么出門,名副其實的“坐家”,加上他的書賣得都很好,編輯們拿到底稿也不用特別修改就可以排版印刷了,索性一切事務(wù)都在qq上,根本用不著他去出版社。兩人似乎在生活習(xí)慣上互補(bǔ)了,但性格上卻一致地倔強(qiáng)與執(zhí)拗。

? 最近的一次吵架還是去年的冬天,那個天是陳城記憶中最寒冷的一天。那天,下著雪,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被罩上一張大網(wǎng),江驛陰著臉,荒原覆雪的冷峻表情嚇壞了陳城,她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冷得不近一絲人情的江驛,似乎寫作這件事情早已把江驛的情感與神情壓榨得一滴不剩了。陳城柔弱地?fù)u著他的手臂,企圖喚來江驛吝嗇得笑顏,她不知道因為什么事兩人爭吵了起來,然后屋子里陷入一片死一樣的沉寂,像是一灘無法掀起波瀾的死海,上面漂浮著陳城楚楚可憐的少女情懷。許久,寂靜的海平面被江驛投下一枚石子,他說夠了,分手吧,陳城傻住了,窗外的風(fēng)雪兇猛起來,那一刻,她有種錯覺,以為短暫的下一秒之后,江驛臉上會展露笑顏,會揉搓著她有些僵硬的小手,會熱情地?fù)砦侵剜嬖V她,這一切是個玩笑。

? 可他沒有,江驛臉上的雪越來越厚,讓陳城看不見他是否動容過,氣氛緊張,眼角模糊,陳城眼眶里瞬間澎湃著海。

? 如果感情不再甜蜜,變得干澀冰冷,那挽留將毫無意義。

? 分手吧,或許江驛只是想自己冷靜下來也說不定呢?

?機(jī)場一別,過去三年了,這三年里,陳城沒少去機(jī)場等候,周小燕總是罵她傻,說那個姓江的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你等來等去也不見遇得著他的。

?陳城心想傻就傻吧,可內(nèi)心深處總是回蕩起江驛舊諳的聲音,那聲音化作一陣霧繾綣在她日益空蕩的心房里,尤其是在深夜里,那種空曠的感覺最是猛烈,猛烈?guī)缀蹰_始暴虐著陳城瘦削的身體,像龍卷風(fēng),帶著變本加厲的不安與巨大的孤獨等待天幕漸明。

? 許玖的追求沒有因為陳城的冷漠而中止,相反的是,他很有耐心,似乎自己是一位經(jīng)驗老道的獵人在安置陷阱,等待著陳城這只迷失的麋鹿一腳踩在陷阱之上氤氳綠草上。

? 他追女孩子很有一套,也很浪漫,駕著紅色的瑪莎拉蒂來接陳城下班,盡管陳城都是無視他繞開走,有時會特地在網(wǎng)上的花店為陳城訂購花,艷麗的玫瑰,似火一般綻放在辦公室中,同事們每每看到這情況都小聲議論,看陳城的眼神也變得復(fù)雜起來。

?周小燕換了一個又一個男朋友,頻率之快讓陳城瞠目結(jié)舌,長的個把月,短的一周多,好像天底下的男人都讓周大小姐換了個遍,這期間,周小燕還是硬著頭皮生拉硬拽陳城去各種酒吧或是咖啡廳認(rèn)識新的男人,那些男人都是周小燕少數(shù)沒有染指過的稀有品種,不是it精英男就是鉆石王老五,一度讓陳城認(rèn)為自己這個室友是開婚介中心的。

? 盡管看了這么多男人,但陳城心里面仍舊放不開出國許久的江驛,柔軟的少女情懷里始終難以分割他的一席之地,周小燕經(jīng)常罵她死心眼,不趁著自己花容月貌尚能一搏的時候勾搭個條件好點的下家,何必死吊在一顆樹上呢?陳城不理會她這種歪理邪說,杜拉斯說過,愛不是肌膚之親,也不是一飯一蔬,它是一種不死的欲望,是疲憊生活里的英雄夢,愛雖然是種千奇百態(tài)的情感,但也是人類追求的理想。

? 終于,江驛回來了,身邊挽著一個陌生女人。

那天,還是在離別的機(jī)場,人潮一如既往的洶涌,像湍急的河流,沖蝕著陳城瘦小的身體,周小燕仍舊臉上擺著不悅的神色,嘴上不停地怨聲載道,可挽在陳城臂彎里的手卻是緊緊的。離著很遠(yuǎn),陳城就發(fā)現(xiàn)了江驛在人山人海之中,不顧逆流的人海沖了上去,像是一個為愛東征的勇士般,帶著可以殉葬的勇氣與柔情。臨近時,周小燕偷偷掐了她一把,食指指著江驛身邊那個陌生女人,嘴湊到陳城的耳邊小聲嘀咕著,是不是新歡?陳城不相信,短暫的思考后便走向拖著旅行箱的江驛。

? 他瘦了,也更沉默了。離別的時候是秋天,而現(xiàn)在是冬天,外面寒風(fēng)肆虐,自己曾經(jīng)送給他的藍(lán)色圍脖迎風(fēng)抖動,這一刻,陳城開心得想笑,就好像五分鐘前剛見過他一樣,只是自己上了趟洗手間,他在外面等自己一下。余光瞥過他的身邊,赫然刺入眼簾是另一條藍(lán)色圍脖,它的主人是個女人,漂亮,知性,有著陳城沒有的成熟,眼里的瀲滟風(fēng)情萬種,沒人知道是怎樣堆砌而成的,嘴角咧起的弧度促狹不屑,陳城一怔,那一刻,她覺得一切突然變得陌生了起來,仿佛距離上一次看見江驛已經(jīng)是上個世紀(jì)發(fā)生的事。

? ?“好巧啊,陳城,小燕,正好給你們介紹下,這是我女朋友,曲雅。”江驛張開嘴,尷尬地笑了笑。

? 曲雅頗有禮貌地點點頭,然后安靜地現(xiàn)在江驛的身邊,落落大方,恬靜怡人,那感覺就像是纏繞在脖子上的藍(lán)圍巾般。

? 幾乎是下意識,江驛轉(zhuǎn)頭看著曲雅,微笑,伸手將圍巾掖緊了,手垂下來的瞬間握住曲雅的手,攥得很緊。

? 陳城一下子黯然失色,似乎以前自己陪伴在他身邊的日子只是沿途的風(fēng)景,而曲雅才是江驛旅行的終點。

?誰說長久的陪伴就能換來與之相對的真情?

?“傻了吧!別傻等那個姓江的了,今晚許玖約你出來,似乎關(guān)于工作上的事。”周小燕惡狠狠地掐了呆若木雞的陳城一把。

? 晚上,華燈初上,許玖風(fēng)塵仆仆地如約而至,陳城仍舊面無表情,看見許玖來:“什么事?”

?許玖三言兩語,把最近要跟陳城所在的攝影雜志合作廣告的事說了一遍。

? “哦”陳城很冷漠,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北極盡頭的白色冰川,無論怎樣嫵媚的陽光撫摸都無法融化。

? “你怎么?看起來很不高興。”許玖關(guān)心地問道。

? 陳城抬起頭,就被許玖灼熱的眸子吸了進(jìn)去,不說話,只是把頭幽幽地別過。

? 這頓飯吃得足夠漫長,從飯店出來,許玖并肩走在陳城身邊,周小燕見狀急忙遁走,晚上10點多了,大街上人煙稀少,十字路口矗立著的霓虹燈光怪陸離,天在下雪,燈光朦朧,隱約可見細(xì)小的雪花隨風(fēng)卷起,半晌,地面上整齊地覆上了一層白色絨毯,冷風(fēng)掠過,陳城地鼻尖被凍紅了,渾身打著顫,兩只手不停地放在嘴前揉搓著。

? 突然,一股似漲潮般洶涌的力量緊緊貼向陳城的后背,她見過無數(shù)次潮起潮落,那些碧幽幽的海浪席卷在一起時的樣子很美,可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樣的力量能讓桀驁難馴海浪緊密地簇?fù)碓谝黄稹?/p>

? 大概是擁抱吧,陳城在心里這樣想著,身后漆著許玖,他的雙手似金箍般匝著陳城的身體,很久沒有男人這樣親密無間的擁著她,這樣的感覺像是海浪,帶著這世界上最堅不可摧的力量摧毀著陳城內(nèi)心里固若金湯的心墻。

? “放開我。”陳城面有不悅地斥責(zé)許玖,雖然她不討厭許玖,但這并不代表他可以為所欲為。

? 這個城市的冬天格外冷,街燈下彌漫著朦朧的雪花,空氣凝固許玖欲蓋彌彰的臉上,陳城掙脫出他的懷抱,一下子,那股刺入骨髓的冰冷扎進(jìn)她的身體里,不由得一抖,許玖茫然地凝視著她,身子上前一步,陳城就往后退一步,兩個人互相僵持著,別扭著,像是博弈般,不讓步。

? “陳城,給我個機(jī)會。”許玖后退了一步,臉色鐵青,眼角綴滿了落寞,瞬間,陳城覺得他蒼老了許多。

? 很久沒有那樣的感覺了,懸崖邊失足跌落剎那被緊緊抓住手腕的緊張感,那絕不是劫后余生的如釋重負(fù),相反,那是一種慌張,陳城從許玖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苦苦追求一個人卻不得意的失落與不知所措。

? ?仿佛天塌下來一般壓迫,越是抉擇的時候越是艱難,大抵上人類都是如此,在最簡單的路上挖掘出一條荊棘叢生的野徑,赤著腳自認(rèn)為坦蕩地踩上去。

? 也許是酒精作祟,或者寂寞成癮無可奈何。陳城腦門一熱一下子擁抱住身影孑然的許玖。

? 許玖高興得顫抖起來,用力抱著陳城,把頭埋在她長如瀑的發(fā)間,狠狠嗅了一下。

? 繼江驛之后, 許玖成了陳城的男朋友,周小燕聽到這消息后熱情地親吻陳城,直說她腦袋終于開竅了。陳城微微一笑,不知道說什么好,這段感情的開始也是出乎她的意料,那一刻,當(dāng)她看見燈光下無限蒼老的許玖,不再英俊,不再挺拔,陳城心軟了。

? 誰說這個世界的上沒有感同身受的?

? 針沒扎在身上,卻扎在心里。

? 日子過得不慍不火的,許玖不同于江驛,他沒有江驛的悶騷,也沒有江驛身上那種文藝青年的氣息,也許是久經(jīng)沙場,許玖身上多了幾份市儈,狡黠,看別人的眼神復(fù)雜難以參透,仿佛在錯落有致的視網(wǎng)膜后連接著一臺高密度運行的超能計算機(jī)。可他看自己的目光就不是那么咄咄逼人,相反地,那是一種徹底放下包袱的松懈。

? 江驛要和曲雅結(jié)婚了。

? 周小燕某天拿著江驛發(fā)過來的請?zhí)f給陳城,她還是沒有放下,看到那張鮮紅如血的請?zhí)麜r,陳城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眼眶頓時紅潤了起來,周小燕推搡了下呆滯的她,惡狠狠地罵著江驛,說他真是沒心沒肺,哪有給前女友發(fā)婚帖的。陳城搖搖頭,手里的帖子被握皺了,周小燕不了解江驛的性格,說到底,他還是希望自己過得好,才特地讓自己去他結(jié)婚的現(xiàn)場,好聚好散,大概是這個道理吧。

? 陳城在心里很是悲傷,臨近江驛的婚期,越是煎熬,工作上近來一塌糊涂,幾個case連連出錯,老板不止一次在會議上點她的名,雜志的扉頁照片供不應(yīng)求,自己的攝影遭受到公司里創(chuàng)意總監(jiān)的苛責(zé),一時間,陳誠覺得整個世界在與她為敵,就連每天早上八點鐘的公交車自己都搶不到座位,許玖的工作越來越忙,幾乎涌沒了他的業(yè)余時間,銷售經(jīng)理的工作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好的,各種刁鉆的客戶,各種千奇百怪的要求,都得一一應(yīng)對,聽許玖在電話里訴苦工作,在聯(lián)系到自己最近糟糕透頂?shù)默嵥椋岅惓怯行﹨捑耄刻煸缇磐砦宓模瑳]有自由,沒有時間去看海,更沒有安全感。

? 許玖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看陳城了,電話里的甜言蜜語讓陳城感受不到任何的依賴,她把江驛的請?zhí)f給許玖,許玖滿目柔情地握住她的手,說無論那天多么忙,自己都會推掉工作陪自己參加婚禮,聽到這,陳城并沒有感動,她只是咧咧嘴,眼眸暗淡無光,這讓許玖舉足無措。

? ? 心里沒有溫暖,怎么笑都是蒼白無力的。

? 那天真的到來了,早早陳城和許玖就到了江驛的婚禮上,人潮洶涌,賓朋滿座,江驛跟以前一樣,側(cè)臉搞搞隆起的顴骨讓人心里一悸,他還是那么內(nèi)斂,不擅長人際。

? 看著身穿西服的江驛在各個圓桌之間周轉(zhuǎn)奔波,陳城有些心疼,再看看新娘子光彩奪人,在人群中喜笑顏顏的樣子,兩個人還真是挺配的。可是強(qiáng)烈的不甘在陳城心底燃起,她還是不甘心,自己和江驛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都是很開心的,自從這個曲雅介入之后,江驛變得陌生起來,陳城不解,為什么江驛沒有選擇自己?難倒自己真的在他眼中是那么不堪?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江驛身邊,輕輕拍了下江驛的肩膀,他的肩膀仍是那么挺拔,可惜今天之后他就會徹底屬于另一個女人了。江驛忙著回過頭,一看是陳城,有些尷尬地環(huán)顧四周,笑笑,不知道說什么,陳城就這么凝視著他,其實她也不知道怎樣開口,身體里似乎有股力量驅(qū)使著她來到江驛身邊,兩個互相緘默著,周圍的聒噪此起彼伏,如奔騰的海浪般瞬間淹沒了二人。

?“謝謝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不知何時曲雅已經(jīng)走過來,越過陳城僵硬的身體,很自然地挽過江驛的手臂,像是籬笆與藤蔓,驟雨與彩虹,野貓與秋刀魚,海鳥與礁石,星辰與夜幕般交相輝映。

?江驛彎著眼睛,臉上的笑靨頓時綻開,深情望著曲雅,然后轉(zhuǎn)過頭,正視陳城,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上弦月下的曇花般,美麗但卻須臾。

? ?“你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我還是很高興的,你先四處看看,我這有點忙。”話音如針吧墜落在陳城的心上,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 望著江驛逐漸隱沒的背影,陳城有些難過,他真的變了,會客套,說話變得官方起來,這不是以前的他。

? 這一切許玖看在眼里,他面有難堪地走過去,想要用手握住陳城的手,卻懸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 “對不起。”陳城滿目歉意地小聲說道,周圍喧囂鼎沸,嘈雜至極,可許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 許玖置若罔聞,伸手攥住陳城的小手,陳城身子一怔,不解地望向他。

? “走吧,我想再送你回家一次,好嗎?”幾乎是在用乞求的語氣向陳城訴說。

?兩個人并肩走在路上,彼此沉默著,一路無語,到了陳城家樓底下時,許玖再一次抓住陳城的手:“我,真的沒機(jī)會了嗎?”

? “放過我吧,我不是你要等的人,許玖,我已經(jīng)辭職了,過幾天要出國散散心,別在我身上費心思了,我真的累了。”陳城笑著說,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釋懷。

?等一個變了心的人猶如在機(jī)場上等一艘船,看不見想要的海浪,骨子里卻灌滿了悲涼的風(fēng)。

?陳城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jìn)樓棟,當(dāng)她沒入黑暗之中時,卻聽到許玖聲嘶力竭喊著:“我可以等你,一年,兩年,或者很多年,過去沒有你的參與我很無奈,我希望余生請你指教。”

?陳城彎著眼睛,臉上的笑容如驚起的漣漪般游弋著,頭仍舊沒有轉(zhuǎn)過去,躋身沒入黑暗之中,笑容也隨著隱沒的背影消失不見,像枯爛籬笆上纏繞著的晝顏花般,美麗但卻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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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終于涼快了,但是仍不是我們進(jìn)入九月份就一直渴望的那種涼意。想象中的秋風(fēng)是細(xì)細(xì)的綿綿的涼涼的,但是今天終于盼來的是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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